皇帝抬眼盯着她,没作声。
兰芽笑:“皇上说是从曾诚一案,才开始对大人改了初衷的。那微臣呢,微臣在皇上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有微臣的父亲,还有我岳家满门的性命呢?!”
天亮了,清丽天光劈开黑暗,便也反倒将夜色和灯光一同氤氲而成的温软全都剔去,代之以冷冽和明晰,叫人无所躲闪。
皇帝的腹痛便更严重起来,他抱着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兰芽耐心却又凄冷地盯着他,一瞬都不瞬:“直到此时,皇上还不想说么?微臣的父母和满门家人都在黄泉路上等着皇上呢,皇上还能隐瞒到几时去?!”
皇帝闭上眼睛,额头汗下,颗颗都有如黄豆那么大鲎。
“……你既然如此问,想来你心下也已然有了答案,又何必要这样追问?”
兰芽咯咯迭声清笑:“皇上原来直到此时还是不敢说出口么?”
兰芽笑够了,眼底拢起深深的悲伤:“皇上在我面前还敢摆出用心良苦的模样,还敢说从曾诚案才开始对大人生出防备之心……实则,皇上前面说的不过一派伪善,皇上早就开始防备大人了!”
“可是大人生于忧患,天性警醒;又绝顶聪慧,皇上知道对大人用一般的手段难以驯服。皇上看出大人终究有一颗仁厚之心,所以皇上才会摆出一副真情相待的模样,以此换来了大人的真心回报……大人彼时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他年幼失去亲人,是当真将皇上当成了失而复得的亲人啊!”
“皇上除了自己在大人面前演戏之外,又另外想要寻找棋子,用以为将来布局,以防大人长大之后终究揭竿而起。说来也巧,当年我爹主张与草原化干戈为玉帛,皇上表面信重我爹,实则心下也起了疑心,所以需要派人到我爹身边去当眼线……皇上担心我爹会看出来,所以要选小孩子去,可是彼时的仇夜雨却做不到,皇上为难之下才不得不派了大人去。”
“如此阴差阳错,皇上便知道了有我的存在。我那时候也不懂事,镇天价只知道女扮男装满世界去跑,一点不懂得防备,而那时的大人也只能满世界追着我跑……彼时的无数次真情流露,便都被皇上的耳目得知,全都报给了皇上知。于是皇上开始将算盘打到了微臣的身上,知道微臣将来长大后会成为牵制大人的一颗好棋。”
皇帝忍住腹痛,眯眼盯住兰芽:“果然聪明,果然……还是被你猜到了。岳兰芽,你知道我朱家男丁生就一个何样的软肋,那就是——专情啊。成祖曾为一个李朝贡妃诛杀三千宫女,朕也只为贵妃一人而舍弃六宫;实则小六那孩子也是一样。虽然你们当年还小,可是从他对待你的情状,便已经能看出端倪来。所以朕又如何不明白,要想真正控制住他,就得先拴住他的心,而你——就是能拴住他心的那根绳子。只要能牢牢抓住你,那孩子就什么都不敢做。”
兰芽深深吸气,点头再点头:“皇上便想将微臣攥到手里,拢到身边来,设法让微臣对皇上死心塌地。而要做到这一点,皇上就要斩断了微臣所有的倚仗,让微臣变得一无所有,让微臣在这天下只能依靠皇上一个人。”
“所以皇上才下了决心,终究有一天要除掉微臣满门去,让微臣在这世上只剩下孤身一人!皇上就是想让微臣孤苦无依,再带着对大人的恨,然后却受到皇上的宠信,从而一步一步平步青云,终究代替了大人去,最后再用自己的力量替皇上除了建文皇太孙这心腹大患去!”
要想打猎,先要打造一把合适的刀。皇上就是这个耐心的猎人,而她就是皇上精心打造的那把刀!
明白了这个道理,再回头看当年爹跟小书童之间的那些恩怨,便明白那不过是一场烟幕而已。
多亏贾鲁的母亲,让兰芽知道爹在草原时的真实想法。
没错,她爹是发现了在草原那些生活困苦的汉人,也因为发现了他们大多饱读诗书而猜到他们实则是建文余部。可是爹却没动过向朝廷告发的念头……只因为那些人的生活景况他都看得真真儿的,他们活得那么卑微,那么痛苦,实则已经不再有揭竿而起的力量。更何况巴图蒙克收留他们的同时,也在严密地监视着他们,不给他们足够的粮食,更不让他们接触铁器,他们已经对大明朝廷不再构成切实的威胁。
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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