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再也承受不住,他方用披风将两个人汗湿透了的身子裹在一起,不用言语,唯有肢体紧紧的相拥。
司夜染知道卫隐一直在等暗号,便将额头紧紧抵在她额上,万般不舍之下,却还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透过牢栏传向走廊外面去。卫隐便亲自走回牢门前。
她便又落下泪来,汗水与泪水一同濡湿了的面颊,在他颈边贴了又贴,却终究不能不离去。
卫隐亲自带了与一队人,十几个人前后走着,将她裹挟其中。
这般鱼贯向外去,却还是在大牢的门房里,借着幽暗的灯影,约略看见了一张苍老的脸。
那张脸,便是化成了灰烬,她也忘不了。
她便忍不住心下狠狠一惊,一把抓住了卫隐的手腕。
卫隐明白她是看清了那人是谁,便朝她点了点头。
她狠狠闭上了眼睛。
方明白,方才那一刻大人虽然克制,却还是——那么疯狂要她的缘故。
而且每一次,都……将所有的热泉全都倾注而入,未曾闪躲。
只因为……也许,是最后一次。
她浑身轻颤,泪与汗又沿着脊梁沟涔涔而下。
纵然抬眼深深望着卫隐,却也明白此一事上,纵然是卫隐也无力护住大人。
而此时已是过了三更,她竟然对此全无防备。此时想去安排,想去请托人情,却已经来不及。
卫隐心下也是剧痛,却无奈职司有限,怕是无法拦阻此事。也只能回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再用力。
疼,一起都在疼啊,可是今时今夜,一切都已来不及.
灵济宫,东方已将破晓。
双宝却接了秘信儿,亲自到角门来接人。
刚见到那娇小的身影,那身影已然一个趔趄晕倒了下来。
双宝大惊,忙伸臂扶住。
回到观鱼台,她周身滚烫,迷糊之间只攥紧了双宝的手臂呢喃道:“宝儿,净身,好疼啊……宝儿,救我。”
双宝也吓坏了,没想到公子这个时辰突然回来,也听不明白公子这说的是什么。
只是从前公子“净身”那回,他照顾她的记忆倏然重回。双宝便又将门窗遮严,亲手点上热热的炭盆,陪着她低低地道:“公子不怕。净身疼,可是有奴侪陪着公子。公子睡觉,醒来就好了。”
温暖和疲惫让兰芽陷入昏睡中去。
眼前是诏狱门房里那苍老而猥琐的身影。
王顺儿。
她不会忘了他的名字。当日她进蚕室“净身”,乃至后来进宫验身,对上的正是那样一张皱如核桃、一双贼眼宛如鼠目的老宦官。
他就是刀子匠,他就是司礼监里专门负责给宦官们净身、每两月再验身的老宦官。他今晚出现在诏狱里,绝不可能是巧合,也绝不会有好事。
也是啊,也是。
若换到皇上的立场,纵然究竟杀还是不杀大人,也许还要思量;但是至少除掉大人的根去,那便是从此绝了建文的血脉,对于皇上来说也是放心的法子。
兰芽身上一阵冷,又是一阵热。
昏迷之中脑海中全是他灼热相融的身子,都是——悄然的欣慰。
多亏曾经拼了这条命生下的狼月和固伦。否则今日,她还多么后悔.
这个晚上,她跌进双宝怀中的时候,王顺儿也带着自己的牛皮包儿进了司夜染的牢房。
牢房里终于掌起一盏灯来。
王顺儿当着司夜染的面,展开了他那卷牛皮包。里头是从手掌宽,一直到针尖窄的一排刀子。都是顺手轻巧的家伙,不似寻常的武器那么霸道,却在这幽幽灯影之下映出叫人胆寒的阴光来。
面对着这一排家伙,饶是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小阎罗司夜染,这一刻面上也是一片惨白。
王顺儿便得意地笑了。
每当干这差事,面对的人无一不是这副模样,这时候就是王顺儿最最得意的时候。
管他是谁啊,上至司礼监掌印太监、各宫总管,到几岁大的小孩儿,这宫里所有人实则都是从他手底下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