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中宛若瞧响铜锣,皇帝愣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收回目光,望回孩子身上。
是啊,那孩子竟然发长过腰,未曾抓髻,显然是从下生时候的胎发便未曾剃去……
兰芽低低饮泣:“皇上,此事已经迟了五年,还请皇上不要再让小殿下久等。”
贵妃扶着殿门,已是没有力气冲进来,却听清了兰芽的话。她绝望之下低低嘶吼:“兰公子,本宫绝不会饶了你!”
小皇子微微一震。兰芽以为小皇子害怕,便伸手去握小皇子的手。却没想到一握落空,那孩子竟然径自转身走向了贵妃去。
一时之间,殿上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以贵妃现下的怒气,小皇子若是到了贵妃近前,贵妃上手掐死他都是可能的……
兰芽一时起身晚了,来不及护佑;张敏隔着远,而秦直碧也是来不及上前护卫——
却见那孩子却是在三步之际停下脚步,就地跪倒,郑重磕头:“儿臣拜见贵妃娘娘。请娘娘息怒,儿臣来日必当将贵妃娘娘与父皇一同孝敬,恪尽人子之份。”.
小皇子生得瘦弱,说话的响动亦不大,可是却在这高高的殿堂之上,语音不啻洪钟大吕,震得众人都半晌回不过神来。
兰芽一惊之下,欣慰微笑。
秦直碧也向兰芽惊讶得微微挑起了长眉。
而贵妃则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惊愣地望着眼前的孩子。
这孩子竟然在殿堂之上,当着皇上和重臣的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岂不是等于将她死死钉在原地,不能再向他伸出手去!
一惊之间,兰芽早已平地掠身而起,冲过去抱住皇子,也跟着皇子一起向贵妃磕了个头,继而迅即将小皇子抱回皇上面前,再度请求皇上赐名。
皇帝也惊讶地望着自己这个儿子,继而深深吸气,点头欣慰微笑。
“儿啊,为父便为你取名——佑樘。”
名字一定,便是尘埃落定了一半。兰芽心下悄然舒了一口气,再请皇上为皇子剃发.
皇帝既然亲自赐了名,便等于是认下了儿子,朱佑樘从此便拥有了正经的皇家身份。
只是认了血脉,不等于立了太子,这中间的距离还可能远隔千山万水,于是兰芽心下不敢放松。
更何况,只要皇上还没有正式下诏立为太子,那么贵妃和宸妃便还可能出尽手段最后一搏!
众臣退下之后,兰芽将小皇子交给张敏,她自己直奔昭德宫。
贵妃和宸妃之间,自然以贵妃为主。想要安然陪朱佑樘熬过这最难熬的几日,便得首先设法镇住贵妃。只要贵妃没有机会出手,那宸妃便也孤掌难鸣。
到了昭德宫,借着夜色,兰芽叫出薛行远来,又细细聊了一回,薛行远听完也有些面色发白,却还是毅然点头:“公子放心,奴婢定设法办好。”
当晚贵妃疲惫不堪,早早便睡了。寝殿里上夜的是柳姿,窗外廊下上夜的则是薛行远手底下最机灵的小内侍三清。
这些日子来,昭德宫上下也都十分疲惫,于是柳姿和三清也都迷瞪了过去。
睡着睡着,到了午夜时分,贵妃忽然听见窗格子上有动静,便猛然惊醒过来。睁眼望窗外,忍不住低声问:“谁?!”
窗外月映树影,婆娑摇曳,贵妃眯起眼睛望去,惊觉那窗纸上的影子竟然点点变成了梅花的形状。
可是此时是盛夏,哪里来的梅花!更何况自从梅影死后,她这昭德宫里所有的梅花便也都砍了,窗纸上怎么可能印出梅花的影子来!
贵妃便只觉寒毛都立起来,惊栗地望着窗外问:“……谁!”
风声花影,沙沙滑过。夜色里清凌凌飘来一声幽怨的嗓音:“娘娘睡得可好?娘娘有何吩咐,奴婢就在窗边,娘娘吩咐就是。”
贵妃心上便如被闷棍狠狠敲了一记!
她捉紧被角,已是满头冷汗,低低喝问:“……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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