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东厂吃了大亏,就等于整个司礼监的人都被扇了大耳光一样。
这些年司礼监执掌皇帝的朱批之权,凌驾于内外所有官属之上,早习惯了众人的恭敬阿谀,如何受得了今日这奇耻大辱!便有司礼监一众太监前去找掌印太监怀恩跪求,要怀恩找皇上要个说法。
怀恩自然明白仇夜雨之死干系重大,他从一早晨起来便连早晚都吃不下去,书案上奏疏摞起了小山高,他却也没有心思定夺。便是在左右思量皇上的心意。
从前的司夜染纵然年少跋扈,却也不敢与东厂和他司礼监公然撕破脸,在他面前还一口一个“弟子”的自称。可是这个兰公子刚刚独自执掌西厂多久,更是才从辽东归来,便有这么大的胆子!
待得一众手下前来跪求,他却已然疲惫却
清醒地捋出了皇上的心意。
——东厂是什么地方,仇夜雨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倘若没有皇上的默许,倒要问问那个兰公子有几个脑袋敢办下这样的大事!
隔着门,怀恩又自己定了定神,才起身走向外去迎着一班手下:“都回去吧,各安其职。东厂的事,咱家已然知晓。西厂提督兰公子自也是奉旨行事。各位,皇上的旨意,难道各位还要去跟皇上问个究竟么?”
能当上司礼监太监的,自然都是宦官中的人精儿,听怀恩这么一说,心下自然也都有了计较,不敢继续啰唣。
各自退去之后,怀恩的徒弟、也是秉笔太监的长庆伺候着师父喝茶,暗暗地问:“仇夜雨既然死了就死了,他本也不堪大用,只不过师父顾及着公孙寒的老人情。可是东厂督主的位子却不能放着不管,师父应早作打算为好。”
怀恩点头:“实则咱家心下早已有个人选。只是时机还稍差了一点,他还在外差,不能回来。”
长庆目光一转:“师父说的可是灵济宫那人?”
怀恩转眸望了过来。长庆便也点头:“若论厂卫之事,果然没有人比他更为谙熟。他若走马上任,自然驾轻就熟。师父说的是,只是这一时半刻,还不方便调他回来。”
怀恩点头:“为今之计,唯有暂作打算。若临时派个人去,以东厂内部的盘根错节,去了也是被架空,没什么实际效用。不如顺水推舟,暂且送贵妃娘娘一个人情。”
长庆便也是一挑眉:“师父说的莫非是凉芳?可是师父难道忘了,凉芳总归是灵济宫出来的人?!”
“灵济宫出来的又怎么了?”怀恩冷冷一笑:“他却将司夜染恨入骨髓。只可惜他也不算是咱们司礼监的人……”
怀恩说到这里,自己也是沉吟。就连他都不好来划分凉芳的归属:
凉芳小时候原本是东厂看中的人,跟其他三芳一起被送进曾诚府里,只是彼时年幼,不好评判他是否忠心。所以不敢就认定了他还是东厂的人;
后来他又以灵济宫的身份进了宫,可是他进宫之后的言行分明是跟司夜染怀了深仇大恨,后来辗转探知,他是将曾诚的死归咎在了司夜染的身上。如此说来他又不是灵济宫的人了;
虽说进宫之后算是贵妃的人,可是他私下里却也没少了跟僖嫔交往,明里暗里做过不少违背贵妃的事;
至于从前的僖嫔,今日的宸妃……好像宸妃也并不能拿捏得住这个凉芳。
这般错综复杂之下,竟然还一时不好将这个凉芳定位,说不清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究竟该算是谁的人。
长庆听了也是皱眉,却随之缓缓一笑:“这个凉芳倒像是个变色龙。不过倒也不是坏事。他虽然不是咱们司礼监的人,但也不是咱们司礼监对头的人,现在算来算去只可算是贵妃娘娘的人。那暂时用这个人在东厂抵挡一时,想来对咱们倒并无损失,还能在这风口浪尖帮咱们低调一时。尤其现下宸妃仗着皇子,风头正劲;贵妃年老色衰,声望已经大不如前……此时若咱们司礼监将东厂提督太监的职位交给贵妃娘娘身边的凉芳,贵妃娘娘一定会承咱们这份情。”
怀恩赞许点头:“好孩子,你也终于看得明白了。”
“什么宸妃得势,又说什么贵妃失宠,那不过都是看不懂皇上心的盲眼人才说的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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