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便山羊胡子一翘,瞪向长乐:“这位公公,本官好歹也是皇上钦命的钦差,代天巡守,这公堂之上有什么说不得?!”
长乐见马文升火了,便不慌不忙再补一句:“哟!马侍郎要是不说,咱家竟然都忘了马侍郎也是钦差了呢!咱家心里只知道司大人是钦差,所以这辽东地界啊,应该所有人都听司大人的节制才对。所以就压根儿忘了马侍郎您也同样有这名衔呢。哎哟哟,马钦差,请恕咱家少不更事。”
一瞧连这个长乐都起身恭恭敬敬地致歉了,马文升的自信陡然上涨。
实则他心里是憋着一肚子的火呢。皇上明明说好了,不让司夜染来,而让他当钦差而来;结果不过两天就又将司夜染派来了。两个钦差,按说都是钦差,两人应该平起平坐,一起对辽东军务商量着来,可是皇上竟然叫辽东所有军政人员全都听司夜染的节制!
那他马文升这个钦差非但成了个摆设,更成了个笑柄!
于是马文升转眸盯住司夜染:“乐公公说得对,本官也同样是朝廷的钦差。司大人做的不对的地方,本钦差同样也有指斥之权。况且本官年纪摆在这,不像司大人此时还是个娃娃!司大人,年少喜功不是好事,这一回希望司大人还是按照本钦差的意思处理吧。”
马文升说完,陈钺立时施礼:“司大人,万万不可!”
堂上又是一轮车轱辘般的旧话重提,一番扰攘。
司夜染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盯着案下的这三个人。
待得他们三个都说完了,司夜染才伸手一指马文升:“老、匹、夫!本官在此,岂容你这般呼喝?纵然你也是钦差,但是也该归本官节制?何时轮到你在本官面前这般一二三地摆计划?”
司夜染骂人,一般都声调不高,甚至冷艳之色妖冶不可方物。可是字字句句宛若寒冰成钉,一颗都狠狠钉进人心底去,叫人四肢百骸皆寒。
马文升听得一愣,“你说什么?你叫老夫什么?!”
司夜染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伸手抓过笔墨,在纸上写下“老匹夫”三字,眯眼望长乐:“长乐,将这个给本官粘到他背后去。罚他今日在本官面前咆哮公堂。背到今天日落,若提前撕了,那就换成挨板子!”
长乐也一挑眉,却还是忍着乐将那白纸接过来,走向马文升去。
马文升登时跳脚:“司夜染,你敢!”
司夜染冷冷睨着他:“本官念你年过五旬,才没忍心当堂打你的板子,换成这样一张字条以示惩戒。若给脸不要脸,那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夜深人静,司夜染独寐,却难以成眠。
消息已经送到李朝去了,不知她会做如何决定。他想她,想孩子,想得都不想再管辽东这一摊子烂事儿,直接飞奔李朝而去。
可是他又知道,他不能。
只有辽东乱了,才能叫她那边安稳一些;可是他又不能让辽东真的乱了,真的让女真得了机会反叛朝廷。
朱见深是篡位之人的后代,可是终究也是朱家子孙。这大明天下,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乱了。
建州女真此时如鲠在喉,若依着他自己的心意早已发兵而去;可是他却不能忘了她的嘱咐,不能忘了她答应爱兰珠的承诺。
更何况爱兰珠为了他的孩子,也险些送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直接剿杀建州而去。
如此左右为难,他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是她还在身边,她又会怎么做?
如此昏昏沉沉,迷迷蒙蒙,他终于睡了一小觉。梦里看见她披了一身的月光,锦袍玉带含笑而来。一边走一边还招牌式的转着她手里的折扇。
她走过来,立在他身边,含笑凝睇:“大人,别为难。只好好地睡一觉吧……大人太累了,好好地睡一觉,醒来,便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笑靥如花,身姿清丽宛若月下幽兰。
思念已成狂,司夜染猛地一伸手,想要捉住她……却身子一震,猛然醒来。眼前却哪里有倩影,只有月色空寂,一室的幽暗。
然鼻息之间,却分明留有淡淡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