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船舱,却见菊池正立在甲板上,远远盯着另外那艘船上的人,目光隐有忧虑。
兰芽便走过去问:“怎了?”
菊池指着那甲板上的三人道:“隋卞我认得,是大人麾下御马监的人。不过他身边那两个又是谁?”
兰芽便道:“那是刑部的‘黑白双煞’,神医邢亮和大仵作叶黑。”
菊池便皱眉:“公子带他们两个来作甚?刑部历来与咱们大人多有龃龉。若是公子指望他们协助办案——我倒担心他们会泄露了大人的秘密去。”
兰芽偏头一笑:“我当然希冀得他们二人襄助。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二位就算不出力也没关系。我就叫他们呆在船上,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叫他们吃饱了睡、睡饱了再吃就行。”
菊池哑然失笑:“公子此举,岂非带了两个废物来?”
“我故意的。”兰芽耸肩:“大人被我带来南下,京师里周灵安的案子便丢给紫府和仇夜雨去。我虽则相信短时间内他们查不到什么,可是却也不能不以防万一。现下这二位已然知道周家七十二口是死于蛊,我便索性挟皇命带他们南下,叫他们没机会协助紫府办案就是。”
菊池圆睁妙目,盯了兰芽良久,便扬声而笑:“原来如此。兰公子,好一招釜底抽薪!”
兰芽笑眯眯:“兵不厌诈。”
菊池便错开眼珠,转而去瞧旗船。却见司夜染一脸沉肃地立在甲板上,衣袂随风飘举。虽然没有朝他们这边望来,却分明——关注着她们这边的动静。
菊池便伸胳膊肘捅了捅兰芽:“大人他,怎了?”
兰芽心虚,面颊便一热:“我也不知。”
菊池耸肩:“我已有一年未见过大人。说来古怪,此番再见到大人,只觉仿佛换了个人。”
兰芽便更是心跳加剧,却还得躲闪:“……怎呢?”
菊池转眸,幽幽盯了兰芽一眼:“总之,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是一块冰,而现下——却是一个人。”
兰芽周身燥热,急忙别开头去。却不想正巧是司夜染的方向。
虽然隔得远,可是司夜染却也感知到,便转眸望来——
两人目光,隔着船舷,隔着水光,凌空一撞。
兰芽便心虚气短,脸彻底红了。
菊池抱着手臂,扬眉瞧着这一幕,便忍不住低低一笑:“公子,还想否认么?”
兰芽赶紧岔开话题:“……你既是‘雪’,月又是谁?你定见过,告诉我可好?”
菊池面上便收了笑谑,目光黑白分明,泠泠从兰芽面上滑过。
“不好。”
说罢便转身回了船舱。
兰芽急忙追上去,抱住菊池手臂道:“我的好姐姐,算我说错话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一回,可好?”
菊池有些惊讶,脸也跟着红了:“公子你,怎地与我撒娇?”
兰芽歪头一笑:“灵济宫里没女子,后来好容易来了一个还是大人的对食……我一整年没正经结交过女朋友了,好容易遇见姐姐,我自不能放过。”
菊池轻哼:“公子不必如此。公子盛情,我不敢当!”
兰芽噘嘴:“姐姐既是‘雪’,便必定已知小妹身份。小妹是岳如期的女儿,姐姐猜忌也是常理,小妹不怪姐姐。小妹只想能跟姐姐说说话就是了,别无他求。”
菊池挣也挣不开,懊恼道:“我等倒都纳罕公子如何做到与梅姑娘相安无事——莫非,公子也使了这一招?”
兰芽真诚摇头:“非也。小妹跟梅姑娘之间……好歹还留有一些芥蒂,不敢如对姐姐这般。”
菊池便问:“公子倒以为我与梅姑娘有何区别?”
兰芽呲牙一笑:“姐姐对大人并无情意。于是小妹才敢与姐姐这般亲近。”
菊池嗤了一声,又甩袖想走。
兰芽便收了笑,正色道:“姐姐好歹陪小妹走这一遭。小妹的这条命,都在姐姐手上。”
菊池一怔:“你要自己去?”
兰芽噘嘴,用脚尖碾着甲板:“……嗯。大人小气,不陪我去。”
菊池便又叹了口气:“原来大人果然是在与你斗气,怪不得方才那副神情。”
兰芽又扭了扭:“是他要跟我斗气,我才没有……”
这般的小女儿情态,这般的——真情流露。菊池便微微眯眼:“……原来岳家大小姐,已不再如传言中一般痛恨大人?”
兰芽没回答,只静静抬头凝视菊池,目光明净。
菊池犹疑片刻,便缓缓笑了:“我知道了。”
兰芽便再扭股糖一般:“那姐姐可是答应我了?”.
兰芽欢欢喜喜而去,一直冷眼旁观几人情态的息风忍不住来找菊池。
息风冷冽道:“莫非你也归心于她了?雪,我记得你曾激烈反对大人留她在身边,还叮嘱我要小心她。”
菊池倒也不急,盯着息风的眼睛道:“我只好奇,怎地她在大人身边一年有余,花却还没杀了她。”
息风便轻叹一声:“花非但没杀了她,现下反倒经常与她出双入对。甚至,秋芦馆一事,更是听了她调遣。”
菊池便一拍掌:“果然有她的!既然花都招架不住,我又何必何必死撑?”
息风皱眉:“你们都是怎么了?”
菊池同情地摇头:“风,你不明白倒是有的,谁让——你是个铮铮铁汉呢?我跟花却与你不同。我们俩都比你更明白女子,于是便更能看懂她心态的更改——她现下,已对大人动了真心。”
息风面色一变:“你们确认?”
菊池叹息:“再确定不过。”
息风却并无喜色,“……那便更糟。”
菊池缓缓扬起下颌:“我知道你在说谁。宫中那位才该是大人的正妻,这是咱们欠大藤峡的,决不能改。”
菊池轻轻垂首:“不过却也不算什么大事。以大人的身份,注定妻妾环绕,兰公子亦是明白人,只要她知道了大人的身份,她未必就不能答应屈为侧室。只要嫡庶有别,想来宫中那位也不会再多计较。”
息风抬眼,目光幽深:“我不是担心这两位,我更担心的是——大人。大人若能雨露均沾,我便也不会担心;可是大人的性子你该明白,他怕是只认准了一个人。”
菊池便也只能摇头苦笑:“从女子立场,我自然万般欣赏大人此举;可是若以天下计,我便也与你一般心思。”
息风缓缓抬眸:“……正因为你懂这个中利害,所以你才肯替那位背了周家七十二口的罪。”
“为什么不呢?”菊池洒脱一笑:“那位的身份便是咱们的主母,她与我便有君臣之份。臣为君死,全数尽忠。”
息风便也点头。
菊池却幽幽道:“……宫里那位的存在,咱们一直设法瞒着花;这位兰公子便也该不知道才是。可是我分明听见她提到‘周家死于蛊’。风,我担心,她早已知道了。”
息风便是一震:“倘若她存了私心,想借周家灭门案除掉宫中那位……那便糟了!为了大人大业,那位决不能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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