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便不说话了,面上骤寒,之前的气氛尽去。
“兰公子,你有话直说。”
兰芽却不急也不恼,依旧满面含笑:“怎么,大人这便恼了?从前本公子方到大人身边儿时,大人永远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大人怎么变了?”
司夜染轻声一哼:“你便得意了,是么?”
兰芽深吸口气:“大人气度如高天月华、雪岭清风,寻常人无敢直面相对的。小的能学得几分,如
何能不得意?”
司夜染眉心这才又缓缓解开,也不搭理兰芽,径自走回船舱。凭窗而立,望水天风光。
兰芽屏退左右,便跟了进来。
船舱虽不大,然则漆金描画,颇为豪奢,不啻水上宫殿。兰芽便袖手道:“……此番小的用计,强迫大人登船而来。大人——可会记恨小的?”
司夜染又是一声冷笑:“你还知道!”
兰芽抿住唇角:“小的再笨,却也明白大人此时正在京中部署一场大筹划。可是小的想,既然小的猜得到,这天下便也定然还有别人能猜得到。小的便想何不索性带大人远离是非中心,便也阻断了别人的猜度。”
司夜染转眸,幽幽凝视兰芽,极缓极缓道:“……你猜,我会不会恨你?”
兰芽便面上一红,指着他一身白衣道:“大人用这一身素衣给了小的答案。不过这答案却也同时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大人或者是以这一身素衣向小的表达恼恨之情,也可能是——一身素衣,心事无染之意。”
司夜染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棂道:“本官正在京里好好地查着案呢,竟被你拖来说这些闲话。”
兰芽轻嗤:“大人要查什么?查来查去,难道当真将自己查出来不成?况且大人查案本就查得意兴阑珊,不甚用心,否则之前小的去南京,大人又怎会又拨冗跟了去?”
“大人又何苦这般口是心非,倒叫小的看不起!”
“嘁……”被她骂了一句,他没恼,反倒笑了:“钦差果然不同,都敢瞧不起本官了。只可惜钦差办完了差事,便得卸掉这个‘钦’字,到时候本官倒要看你还敢在本官面前傲气什么~”
兰芽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大人倒是提了个好醒儿!此时小的便该趁着还有这个‘钦’字,好好做些寻常不敢做的事,问些从前不敢问大人的话。想来大人也得顾忌着这个‘钦’字,不敢不答。”
钦命办差,如朕亲临。司夜染便哼了一声:“你纵挟皇命,我却也未必全然就范。大不了倾此一命。兰钦差,你或者便先斩后奏好了。”
兰芽悄然凝望他的眼睛。那眼中宛若水银潋滟,像极了紫金山庄那晚,他独钓寒江时,面对的那一面湖水。
兰芽便悄然叹了口气。他心中有想保护的人,她虽则心酸,却也明白。
兰芽便嗤然一笑:“本公子不过想问菊池的名字。怎地,就这竟然也值得大人要死要活么?”
兰芽说着故意鼓掌:“不过倒也相称:菊池想为大人而死,大人也该为她要死要活一回才是。”
司夜染微微挑眉:“你想问的,只是这个?”
兰芽傲然仰首:“不然大人以为我想问什么?是问菊池缘何要替大人而死,还是问李梦龙接下来要在宫里如何呼风唤雨;或者是问周灵安为何该死,还是问——大人你究竟姓甚名谁?”
司夜染眯眼望来。
兰芽却笑了,避开他的目光,轻轻摇头:“大人放心,我不会问。我想要知道的,自己自然会去追查。大人不说,自是为难,我不会强人所难。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都有自己固守的一方田园,大人有,我也有。”
司夜染便轻轻咬了咬牙:“你有什么瞒着我?”
兰芽做了鬼脸:“我答应不问大人,大人便也别问我。若大人想要问我,那便先用自己的秘密来交换。大人,换么?”
司夜染懊恼得转开头去,却又无计可施。
兰芽便轻轻一笑,伸手捅了捅司夜染的胳膊肘:“不如咱们先从交换一个无关轻重的小秘密开始?大人先告诉我,菊池叫什么。”
司夜染只能悄然长叹一声,抗拒不了这样软硬兼施的她。
回眸来,目光早已不自知地放柔:“你为何这么好奇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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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