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枉生一副伶牙俐齿,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便一笑,点点她鼻尖,起身重整衣冠,朝着香案再郑重跪下。
兰芽蓦然紧张起来,攥紧衣襟问:“你,想要作甚?”
他偏头望来,面上染满月光水色,“……我来陪你玩儿拜天地。”.
月色天光倾天而降,水面潋滟如银。恍惚间,像极了何时,曾与何人同见窠。
水岸灯影摇红。都是美人罩红灯,娉婷而明。
兰芽明知这是梦里,却也,还是只想逃。她便用力摇头:“……我不,不跟你玩儿!”
他伸手攥住她手腕:“不准!”
兰芽慌了,手腕上的力道让她害怕。若是梦里,便本不该感受到这力度,不是么?
兰芽便死死闭住眼睛,“我睡实了,不做梦了。梦境退散,放我出去!”
耳边却传来他无奈的轻笑声:“不拜完天地,梦都不会放你出去。这是你的心结,化作枷锁困住了你的梦。只有了结了这个心愿,你方能自由。”
他说得,似乎好有理。她便迷茫追问:“当真?”
他的手指从她手腕滑向她手指,握牢。侧首望来,目光亦潋滟如银:“我保证。”
兰芽深吸一口气,眼中便浮起泪意:“冰块,你此时真的是我的冰块么?”
他心下狠狠一颤,眼中禁不住也涌起水意:“……我宁愿,从始至终,只是你的冰块。”
兰芽用力抽一声鼻子,转眸望他:“那你为何,在牙行时对我那般冷淡?你难道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有些哽咽,说不出话,便将指尖穿进她指缝去,用力攥紧了,轻轻摇了摇。
半晌才说道:“正相反。我冷淡,实则是怕你——对我动心。我想你年纪还小,只要我冷淡,你便不会动心,那么你接下来,也许会好过一点。”
“可惜我不肯与你说话,处处闪避着你,可是偏偏你这小傻瓜还要来敲我的门,还要——对我说‘人同此命,自当同甘共苦’。”他皱眉,却又忍不住微笑:“便让我竟然也渐渐管不住自己……忍不住总是要偷偷看着你,忍不住——将你赶出门外。冒着时时被你看穿的危险,渐渐再舍不得离开牙行,就连灵济宫也扔下顾不得了。”
兰芽用力闭上眼,泪已滑下。
若真如此,便也不负她爱恋冰块那一场。
她便用力破涕为笑,偏首望他:“谢谢你。这是我,梦里听过的,最美的语言。”
他按住心潮澎湃,温柔含笑;“拜天地吧,好么?”
她还是迟疑。即便明知是梦里,还是忍不住迟疑。
拜下去不难,那原本也是她想做的;可是她怕说到“二拜”那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明白她的迟疑,便含笑道:“总之我早已认准了你……早到也许你还不懂情为何物时。与你拜天地,本也是我的心愿,却不敢再提,恐你伤心。若你还是迟疑,倒也无妨,我便自己拜下去吧。”
他凝注她的眼睛:“岳兰芽,我拜了,你随意。”
他说完便转过头去,率先郑重向着水天香案,端正了身子,直直拜了下去——
兰芽一怔,不能自控地,便也随着一起拜了下去,还傻傻地再自己唱起来:“一拜,天地!”
他闻声惊喜望来。
接下来的便是二拜。兰芽望着他,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不由自主地纷纷落了下来。一拜容易,二拜呢?
她唱不出来,他便伸出长指,柔柔按住了她的嘴唇。
他转头回去,正望苍天:“二拜,高堂。”
兰芽一惊痛呼:“不,我不能!”
岂能带着他来拜父母双亲?爹娘在天之灵也不能瞑目!
他伸手攥紧了她手腕,不容她这般逃走。他仰望浩瀚苍穹,寻找那几颗最亮的星,缓缓说道:“岳大人,岳夫人,晚辈知道此时你们定然在垂望。晚辈与大人之间的江山恩怨,早晚还有机会细算。人总有一死,晚辈早晚也会到天上与大人见面,大人到时想如何惩罚,晚辈定无二言。”
司夜染深深吸了口气,攥紧兰芽的手:“可是在晚辈天上与大人见面之前,请容晚辈斗胆请求,将大人的掌珠——她,留在身边。晚辈纵有负岳大人和夫人,可是晚辈这一世,却定不负她。岳大人岳夫人在上,晚辈在此顿首。伏祈允准……”
司夜染重重叩下头去。
兰芽呆住,却仿佛心魂都受了蛊惑,难以自主,便也随之一同拜倒下去——
爹,娘,孩儿自知不孝。可是,孩儿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爹,娘,你们若怪,便只怪孩儿。
——不必,怪他。
二拜高堂,她纵然泪落如雨,他可以想见她的挣扎,可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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