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子自然明白这后宫的门道,他便也只能叹了口气。
这后宫里里的女子,也许都是身不由己。她不害人,旁人却必定不会放过她。于是兜兜转转,到后来,可能连她自己都会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吉祥却并不黯然,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云并不恐惧,反倒——有一种莫名的期盼。
吉祥甩着辫梢问:“大包子,你可还记着你们在冷宫里折腾我跟娘娘的那些手段?”
大包子便一窘:“咳,你怎么问起这个?”
这也本是冷宫的规矩。从前作威作福的主子,被打入冷宫,从此任凭他们这些被踩在脚下的奴才来拿捏,于是负责看管冷宫的内侍便都会想法子好好折腾折腾冷宫里的人窠。
举凡什么夜半怪叫、出门撞鬼、花草流血、柜子里莫名出现死猫死耗子的情形,花样不断翻新。
废后好歹曾是皇后,又是蒙冤被废,一众内侍对废后还能收敛着些。吉祥却是个小丫头,他们便将手段都使到了吉祥的身上。
那时吉祥还年幼,于是刚入冷宫的那段时光,每时每刻都是梦魇。
小小的她被吓哭,却又不忍去打扰正是万念俱灰的废后,于是她就蜷起小小的身子独自蹲在廊檐下掉眼泪。
大包子于心不忍,便劝那些兄弟。可是那些内侍,有的心真是硬,瞧见吉祥哭,非但不惭愧,反倒得逞大笑;翌日,反倒更变本加厉。
大包子那时便开始偷偷给吉祥透些消息,提醒她一些。
本以为吉祥定会恨死了他们,却没想到吉祥从来没有过一声咒怨,每次对着他们都是明媚真诚的笑。遇见他们衣裳脏了破了,她还给他们浆洗、缝补……须知,内监因身子不全,有些尿溺不尽,都染在衣裳上。连自己都嫌弃,可是吉祥却都全不在乎……
人心都是肉长,渐渐地即便是最坏心眼儿的内侍,也都良心过不去。于是他们才渐渐跟吉祥和冷宫娘娘好起来。虽是看守,却实则极为照顾。吉祥和冷宫娘娘在熬过最初最痛苦的几年之后,近几年倒越发好了些。
这些事都是大包子绝不愿再提及的,没想到吉祥今儿莫名地又问起了。大包子觉得愧颜无色,便遮掩道:“……我早都忘了。那时候都是年纪小,也是刚进宫净了身,正是满腔子愤恨无处发泄的时候——吉祥,当年真是对不住你。”
吉祥便甩着辫子一笑:“我不是旧事重提来怪你,我是当真想知道那些法子。实则我那时真是佩服你们的脑袋,竟然能想出那么些整人的花样。还日日翻新,绝不重样。”
大包子心下便觉不妙,提醒道:“吉祥,这些事便忘了吧。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帮你。其余的,便叫它过去吧。”
吉祥清亮地笑,扯住大包子的手臂不放:“你便告诉我吧。大包子,我求你!”.
柳姿陪梅影回了昭德宫。
梅影先去见了贵妃,贵妃攥着她的手,说了没能亲自救她的为难。梅影便也垂泪,由衷道:“奴婢明白娘娘的难处。今日本是奴婢自己造次,活该被人拿捏了短处,受宫规惩戒。奴婢只难过,因奴婢之过给娘娘招惹了麻烦;其实奴婢自己,却并不后悔。”
贵妃听了,微一眯眼,便也笑了:“你个小蹄子,竟连本宫也被你唬过了。本宫也想不明白,就算那吉祥故意招惹,你又何必在这大喜的日子,非要打在她脸上!——此时看来,你当是故意的。”
贵妃掐了梅影脸颊一把:“你是故意用这主意试探小六的心意!怎么着,这回见他亲自替你道歉,为了救你而朝人行礼,你的心可都放下了吧。”
梅影便红了脸:“奴婢从小恋慕六哥,全都瞒不过娘娘。娘娘体恤奴婢,一直替奴婢计算着此事。这回娘娘亲自指婚,奴婢铭记五内……只是,只是奴婢心下却没底,总觉六哥并不欢喜。”
梅影轻轻闭上眼睛:“从小与六哥一同伺候娘娘,以六哥的聪明,如何看不懂奴婢的心意?可是六哥却这多年,从未曾与奴婢表露半分。奴婢便想着,总归六哥是个性子清冷的人,于是他从不表示,也只是他性子使然,未必是他没将奴婢放在心上……”
梅影渐渐哽咽:“可是后来,六哥入主灵济宫之后,他却,他却收了男宠。当听说藏花被正式称为‘二爷’时,奴婢恨不得死了。奴婢忍不住,去质问六哥,谁知六哥只是轻描淡写对奴婢说,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奴婢明白,他根本是想叫奴婢死了这份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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