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染起身上马,将兰芽提上马鞍。白马飞奔,兰芽无路可逃,一路尖叫着被带回山庄行邸。
行邸坐落山间,规制不高,只是就地取材以林木搭成的二层小楼,原木表皮都未曾剥去,却因在林间而别显出一番粗犷味道。
屋顶披覆了多年的青苔,风干了再生,再生了待得秋冬再风干……如此层层累叠,屋顶便成郁绿之色。
这样粗犷的房子,仿佛不似司夜染一向注重华美的风格,不过在这白雪林间却是再适合不过,远远望去,宛若仙人山居妲。
司夜染扯住马缰,伸手先将兰芽提起来扔到地上。幸亏此地多年落叶,地面早已软得像是铺了厚厚的地毯,兰芽一个骨碌卸去力道,也顺道裹了一头一身的黄叶。
她这一路嗓子喊哑了,也没顾得上,只高高仰头望眼前美景。忘了要继续反抗,怔怔仰头望着,右手食指禁不住悄然颤动。
如此美景,她想作画。
房子周围都是锦衣重甲,却没人看到兰芽这一细节。再说就算看见了,也不懂她的心思窀。
倒是司夜染踩着马夫脊背,缓步下马,立在她身边,傲然抬眼也望向行邸去,轻哼了一声:“旁人食指大动,是为美食;这天下也只有你,想要一支毛笔。”
他这话,让她不自禁想起曾经的某根毛笔……她霍地扭头过来瞪向他。
她绝对相信他是故意这么说,用以提醒她即将遭受的处境!
司夜染却看都没看向她,轻慢傲然抬步径去。上了门阶方向内吩咐:“初礼,你们兰公子回来了。带她去拾掇干净,别再像个山猴子似的一身的雪土,一头的败叶~”
兰芽悲愤盯住他背影,心内无声呐喊:“妈蛋我沐栉过了!今天一大早,就为了回来见你,我特地又洗了个澡!”
不过又何必说与他听?他又不懂!.
司夜染身影消失,初礼才急忙迎出来。
好歹在南京终于又见到了熟人,兰芽眼窝竟有些湿,向初礼招招手:“原来你跟大人一同来了。还有谁来了?双宝来了没?”
初礼却没有半点亲热,寒着脸应答:“兰公子不必看了,双宝没来。双宝不过是灵济宫没品没级的小内监,哪里有资格随大人下江南来。再说大人才是兰公子最大的倚仗,兰公子没的竟然要倚仗小小的双宝吧?”
可真噎人!
兰芽怒瞪初礼:“却道原来,礼公公也不过见人下菜碟的俗人!”
初礼冷哼:“兰公子不必如此讥讽。新人旧人的倒不重要,对于奴婢来说,重要的是大人。谁忤逆了大人,即便是兰公子,奴婢也同样不假辞色。”
说罢一使眼色,已有两个面生的内监过来,一左一右架起兰芽,直接拖进行邸去。
房间里已然摆放好了浴桶,热水蓄满。兰芽进来便挣扎,她决不能让他们给她洗澡!
“本公子的身子,只给大人看过。你们几个有几个胆子!”兰芽伸脚撑住桶沿儿,反身使力,索性张口咬向左右那两个内监,看他们松手不松手!
初礼抱着廛尾,泥塑的金童一般,面无表情道:“将公子送入桶中。”
兰芽狠狠瞪初礼,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在灵济宫里衣食住行的习惯,双宝不可能不向初礼报备,初礼今儿还非让两个陌生的内监押着她入浴,分明就是故意不按着她的规矩来,故意为难她!
左右两个内监被兰芽齿尖儿扫过,惊得暂时松手。兰芽趁机自己跳进浴桶里去,立在热水里,桀骜回望初礼:“怎么着礼公公,原来是你想看我身子!好啊,那本公子就赏了你这个恩典,让你看个够~~”
水汽氤氲而起,迷蒙飘荡。兰芽作势双手扯住衣襟,点点解开衣带。她挑衅而又妩媚地笑:“……念在好歹相识一场,本公子倒要提醒礼公公一句:看本公子的身子不过小事一桩,本公子半点都不在乎;只是,看完了之后,礼公公自己这对招子是否还能保得住,本公子便不敢保证了。”
“咱们大人是什么样的心性儿,近身伺候他的礼公公自然该比本公子还了解。礼公公你说,是不是啊?”
初礼面上一红,那两个面生的内监则惊惧得满脸苍白。
效果达到,兰芽咯咯一笑,一把扯掉自己所有衣裳,安然坐进热水。
看,兔崽子,够胆就都来看!.
隔着滔滔白汽,隔着木桶沿儿,虽然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初礼和那两个内监却都生生地定住了脚、垂下眼帘去,半点都不敢看!
房中气氛一时凝脂,兰芽反倒更加自在,欢快撩起水花,淋上皮肤。
方才林中这么一折腾,又冷又脏,此时逢着热水,说不尽的欢畅。
少顷门口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司夜染的嗓音仿佛也被这温湿的水汽染透,慵懒又润泽:“……兰公子,好俊的气势!初礼,你枉在本官身边这么多年,竟然被她三言两语便制住了。”
初礼急忙跪倒:“让大人失望了,奴婢该死。”
司夜染偏头,目光略向兰芽去。满意看见,刚刚还自由自在气死人的某人,从他出现的这一刻便已然僵硬下来,再不复之前的从容。
他这才轻哼一声:“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初礼带着那两个内监躬身退出门去,将房门带严。司夜染却不慌不忙只立在原地,抱着手臂,遥遥望着她。
整座行邸都是原木制成,水中热气飘荡,便将墙体内壁的原木清香也催发出来,让这房间里随着温度的节节升高,而香气渐盛。而那个坐在水中的人儿,面上颈上都已红透。
他轻哼:“兰公子好有雅兴,原来喜欢被人围观沐浴。本官倒是好奇,当着初礼他们三人的面宽衣解带,是何滋味?”
兰芽自知窘迫,扭头向司夜染恨恨瞪来:“不是小的喜欢当众宽衣解带,方才情势,初礼敢那么大胆子,分明都是大人授意!”
初礼也不是傻子,他难道不知看过她身子的后果?想来这就是司夜染想要的,他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
司夜染冷哼:“连慕容都可以碰你,没的初礼他们就不能看你~~你既敢让慕容碰你,你就得承受这羞辱。兰公子,这是你自找的!”
他这是将慕容与阉人相提并论,是想说慕容跟阉人一样卑贱、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么?!
兰芽索性莞尔一笑:“大人说的是,阉人自然有权看奴婢。小的怎敢忘记,大人就是阉人之首呢?”
看她笑靥如花,司夜染反倒更控制不住怒火。他衣袂翩飞,整个人横掠过来,眨眼已至浴桶边,伸指攥住兰芽下颌:“岳兰芽你好大的胆子。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本官是阉人,慕容却好歹还比本官多那一点,所以你便尽可嘲讽本官无能,嗯?”
兰芽抬眸回望:“小的什么都没说,这些只是大人自己说的。小的原未说错,大人难道不是阉人之首?小的当真不知,大人凭什么又要因为这句毫无错处的话而惩罚小的!”
“兰公子,你果然不枉生为文华殿大学士岳如期的女儿!岳如期的一部伶牙俐齿,果然尽数遗传到了你身上!”司夜染冷冷回应。
兰芽心下一警:“大人提我爹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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