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兰芽无眠枯坐。
眼睁睁,看黑夜变成了幽蓝的晨光,星光亦由盛转黯。
她在心底反复转着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杀了司夜染,一定!
双宝清早起来伺候,冷不丁看见兰芽恨意灼灼的眼睛,愣是吓了一跳,跑过来低喊:“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一宿枯坐,兰芽眼底生出大大黑眼圈,脸颊也凹陷了下去。
兰芽没哭没闹,只拢着双宝的手臂,问:“双宝给我讲讲你们大人。”
双宝被问得一愣。
兰芽淡淡问:“他姓司么?名叫夜染?他究竟凭什么以如此年纪便能在宫内宫外覆雨翻云?”
双宝为难:“公子,擅自议论大人,这是重罪!”
兰芽也不理他,径自继续说:“是不是在他眼里,这世上所有人的性命都不过草芥?他想杀谁就杀谁,他想怎么折磨谁就怎么折磨?!”
“公子?”双宝这一刻才发觉兰芽不对劲。
兰芽却恍若未闻,兀自说着自己的话:“他今生最得意之事,是不是看所有人都在他掌心挣扎?抑或,听见尘世哀嚎,才是他耳中最动人的旋律!”
双宝急得扑通一声跪倒:“哎哟我的公子,请回神,回神啊!”
兰芽的嘴却停不下,积压在心底的痛和怨,顷刻全都宣泄而出。她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双宝,唇舌一刻不停地低吼,再低吼。
双宝急得要哭了,按着兰芽喊:“公子且等等。奴婢这就去回了大人,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双宝想,公子这是急痛攻心,被迷了心窍了!
他明白公子那是被大人给逼到了绝处,不得已的。
双宝扭身就向外跑……
却只来得及迈开一步,后脑上冷不防“锵”地一声儿,双宝眼前一片金星冉冉浮生,接下来又沉入黯灭。他毫无防备之下,腿一软倒在地上。
兰芽手里还攥着花瓶的脖子,起身走过来翻双宝眼皮。
花瓶身儿都碎了,就剩下个脖子还完整着。
她豁出全身力气,将双宝拖到榻上去。将他的衣裳都给扒下来,再将自己的衣裳给他穿上。摇身一变,她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内监。
圆领蓝袍,窄袖细腰,曳撒逍遥。
临走还没忘以丹青天赋,借助铅粉眉黛,将自己按着双宝的五官涂抹一番。
临出门去,还是转身走回榻边,将塞到双宝口中的帕子向外松了松,生怕真让他昏迷之中喘不过气。
她歉然:“双宝对不住了,我是必须得出去一趟……我必须,要看他一眼。”
“你对我好,才会受我骗——前儿你总念叨城东马家饼店的粘糕好吃,我今儿一准儿给你带回几块儿来,让你好好解解馋。”
天色不等人,几句话之间又亮了些。兰芽不敢耽搁,连忙奔出门去。
实则这法子她早已轻车熟路,当年爹爹出使鞑靼,她便是用这样一招敲晕了爹爹的书童,她自己冒充了书童的。
彼时脚步欢快而出,是因为奔着爹爹的身影去;而此时……
天大地大,她只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