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碧大骇,死死盯住兰芽,“你,已知我是男儿身?”
兰芽点头。
她早就猜到了,不过碍着头一回见面曾“失手”摸了他,她死撑着不肯承认。
说实话,这世上的易装,绝没有能长久瞒过人眼去的。男女言行举止总归有别,假以时日,便都不是秘密。
实则,这也正是她自己所担心的。这般男装,能瞒过几日去?
她尽量淡然道:“道理实则很简单:若公子真是姑娘家,怎肯让虎子摸来摸去?”
许是鹿血真的神效,本来奄奄一息的秦直碧,竟然脸红了。
兰芽也怕他辛苦着,便道:“此事日后再说。公子先听我把故事说完。”
兰芽平缓下语气,抬眼望向窗外流云,将自己推回旧日时光里。
“……我五岁开蒙,先生第一课不讲圣人训、弟子规,却给我讲了一个名动天下的神童:三岁吟诗作对;五岁被万岁钦点入文华殿经筵;七岁评点进士文章;十岁已然名动天下,被笃信必定是来日的状元之选。”
秦直碧枯瘦凹陷的眼眶里,仿佛流淌过一串星光。
兰芽偏头,静静凝望秦直碧眼睛:“……这样的人,百年难得一个。上天独厚,也必定有大任相托,这样的人合该不独为自己而生,他是为天下苍生而生。可是如若这个人还没绽放光芒,便早早夭折了呢?那岂非辜负了上天,让天下皆为之绝望?”
秦直碧暗寂的眼瞳,无声一凛,望住兰芽的面庞。
兰芽轻轻叹息:“我明白你此时的绝望:斯为乱世,求生艰难。紫府阉人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如今又落入阉人掌心,生不如死……死也许是最简单之事,死了便是所有苦难的解脱。”
“只是,你我所处的困境,并非天地之间只有你我经受。这个世上,这般绝望挣扎的人还有许多。在他们心底也许还在寄希望于那人,希望他学成而立于朝堂,用他经天纬地之才来重整朝纲,救万民于水火!”
兰芽迎着秦直碧的目光,恬淡坚定:“就算死,也死得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万民,中对得起自己这颗良心。秦公子,你说是么?”
秦直碧黯然阖上眼帘,沙哑问:“你早已知道我便是那人?”
兰芽默然点头。
秦直碧眼帘未动,长睫仿佛随风轻颤:“……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兰芽轻轻舒了口气。
“只是,”秦直碧无声睁眼望来:“你究竟如何猜到?”
“还有,文华殿中事,绝非市井中人可以随便听闻。你又从何处知晓?”
兰芽当真被问住了。
本以为秦直碧此时都虚弱成这样儿了,脑力也当不济。于是她只想着如何劝他活下来,便于字眼细处没有多加斟酌,脱口便说出文华殿来。
文华殿……她爹爹岳如期正是文华殿大学士!当年秦直碧被钦点入皇帝经筵的盛况,正是她爹爹口传。
险些一个词便泄了她的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