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他拾阶爬上木质楼梯,登上二楼。
二楼前面是一间打通的大仓库,仓库旁边的房间应该就是金毓娴的工作室。他进入敞开的工作室,里头除了一张摆满各式工具的长方形工作台之外,却不见伊人芳踪。
“奇怪?店员不是说她在工作室吗?”他纳闷的自言自语,举目四下找了找,这才发现这妮子竟然在工作台底下铺了张草席,身上随便盖了件蓑衣,就这样睡起香甜的午觉。
这个猫眼女孩果然跟猫相同习性,弓起身子蜷卧在工作台底下睡觉?
该不该叫醒她?
不。
就让她睡到自然醒吧!反正,今天是周日,他又不看诊,有的是时间可以耗着等她醒来。
萨盂哲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反向跨坐,把下颚抵住椅背,睁着两只幽邃的漆眸逡寻她熟睡的脸孔。
他承认有不少漂亮美层上了他的床,枕着他的胳臂酣睡在他身侧,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光是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守着睡得很沉很香的她,他的心口就胀满了幸福。
他心里很清楚,若像追求时下女孩般,送花给她或者约她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对她根本不管用。他必须采取迂回战术,拐弯抹角攻陷她的心。
正当他琢磨着该如何追求她时,她的两排浓长睫翼不安稳的动了动,莫名牵动他的玩心大起。他忍不住起身,抓起搁在工作台上的鸡毛掸子拔下一根鸡毛,恶作剧的弯身钻跪到台底,拿鸡毛轻轻搔痒她的俏鼻。
“哈哈啾!”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尖,慵懒的趴翻个身,缓缓睁眼,悠悠醒来。
“萨孟哲?我的妈呀!你干嘛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出现在我面前?你要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哎哟好痛哦!”她哇啦哇啦吐出一串话,心这么一惊、这么一急,全然忘了自己是睡在工作台底下,竟一头撞上厚实的工作台,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唉上小心一点虽然我知道你很高兴见到我,不过,也犯不着傻楞楞拿自己的头去撞桌子来欢迎我吧?毓娴!痹乖别动,让我看看你的额头有没有撞破皮?小心留下疤痕变成丑女。”他趁机靠上去,一只大手很理所当然的撩开她的头发抚触她的额头。
“我拿额头撞桌欢迎你?你少臭美了。”她像触电般慌慌张张躲开他温暖的掌心,以狗爬式从另一头爬出去。
呜她好恨!
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她都如此狼狈?
她赌气的拿背向着他,不想理睬他,心念一转又觉得不对呀!这里是她的地盘,该回避的理应是他。她旋即转过身,告诉他:
“二楼是仓库兼工作室,谢绝外人参观,你想看什么买什么尽管下楼找店员就行了,不要杵在这里影响我工作!”她像挥赶讨厌的苍蝇蚊子般,恶声恶气撵他下楼。
“可是,我手上有一件破损的十八世纪石刻猫头鹰想请你修补。”他连忙打开搁在工作台上的袋子。
“十八世纪的石刻猫头鹰?一件货真价实的古董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星期前,好象有一个人还很不屑我把宫庙拆下来的破烂木头当成宝贝哩!不过,说也奇怪,怎么才短短七天,那个一脸不屑的人也跟着玩起古董来啦?”她逮住机会挖苦他。
“唉!你没技术修补就坦白说一句,何必说一堆有的没有的?我就知道绿水轩的老板娘一定跟我推荐错人”他提起袋子转身就要走人。
“等等你说是谁推荐你来找我?”她喊住他。
“是绿水轩的老板娘韩水绿跟我推荐你,她说你的修补技术一流,叫我把这只断尾断脚的石刻猫头鹰送到你这里修补准没错。”情非得已!只好把小学同学拖下水。话说他原本只想拿榔头敲断猫头鹰的扇形尾巴,没想到他没把力道拿捏好,在敲断尾巴的同时,竟然连一对脚也一起敲断了。
“哦?”她扑下两排长睫沉吟着。
“我想,猫头鹰既然毁损已无收藏价值可言,不如扔进垃圾桶算了,干嘛还不死心花钱修补?更何况”他故意拿不信任的轻蔑眼光睨她。
“更何况什么?”敏锐的她读到他眼中对她的不信任。
“更何况,你这么年轻,真的有能力修补吗?万一修补得很丑,我岂不是花钱找气受?何苦来哉?我看我还是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算。”
“你敢瞧不起我?”她的火气骤提上来。
“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古有明训: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的两只俊眸懒洋洋的在她脸上溜了一圈。
“你若以貌取人,那就大错特错!而且,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句话对我完全不适用”
“怎么不适用?”
“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是女人,雌性动物,就算我活到七老八十也长不出半根胡子,0。k。?”
“是哦?我老是忘了你是女人耶。这奇怪?不管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你像个尚未转大人的小男生。”他嘴角噙笑的看着她那一头蓬乱的不驯卷曲短发。
“萨、孟、哲!”她怒声爆吼,四下寻找凶器想k人泄愤。
“哇!瞧你个头娇小,肺活量倒是挺惊人的。”
“废话少说!快让我看看那只受伤的猫头鹰。”
“呃它是一只石刻猫头鹰,没生命,不是活的,正确的说法它是毁损,不是受伤。”他以悠懒的语调悠懒更正。
“请你不要在我面前上每日一字好吗?”她没好气地抗议后,悻悻然往下说:“或许在你这位讲求实际的兽医眼里,它只是一件没心跳没脉搏、毫无生命迹象的石刻;不过,在我这个浪漫得无可救药的古物商眼里,它却是活的、有生命的。因为,雕刻家在一刀一凿的雕刻过程中,已经附予它不朽的生命。”她耍嘴皮子杠上他。
“哦?”他勾弯唇线,含笑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可曾想过?这些千岁百岁的古老艺术品,它们历经多少次改朝换代的无情烽火,才得以幸运保存下来?在它们的背后也许隐藏一段缠绵俳恻的爱情,也许是一段高风亮节的义气,在在留给我们世人无限大的想象空间。正因为如此,我在修补时全心全意投入,并且,乐在其中。”
“从工作中寻找乐趣,的确是值得鼓励的工作态度。”
“谢谢你的夸奖!现在,我可以看看那只猫头鹰吗?”
“当然可以。”他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捧出一只盒子打开来。
“多q、多可爱的猫头鹰呵!”她倾身轻抚它大大圆圆的头颅,皱住一对弯弯的柳叶眉,气愤质疑:“它的尾巴好象是遭人拿钝器蓄意破坏。”
“”他哑口无言,却甘拜下风的在内心叹道:这妮子简直比法医更明察秋毫,光凭一眼就道出真相。当然啦!他当然不会笨到向她自首自己就是那个辣手敲坏猫头鹰的凶手。
“这种小有年份的灰砂岩修补不易”她用指甲从毁损处轻轻刮下少许石灰,在手心抹开来后拿放大镜瞧仔细。
“是不易还是不能?”
“修补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尤其,修补这种灰砂岩的仿古泥浆,万一调配不精准,就会留下一道明显的修补痕迹。不过,愈是高难度对我愈具有吸引力,你就放心把它交给我,我会全力以赴。”
“你尽力就好,不必为它过度伤神。”他可不愿见她为它过度劳心劳神。其实,他压根儿不关心修补后的猫头鹰是否完好如初。猫头鹰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他藉机亲近她的一座桥梁罢了,功能一如在七夕夜供牛郎织女相逢的鹊桥。话说回来,他当然不甘心、也不容许自己久久才能见她一面,就算绞尽脑汁也要想办法制造一连串的见面机会才行。
“你真是客气得令人惊讶。”她一脸惊奇的看着他。她从事修补工作这么多年,所碰上的客人几乎会要求她无论如何都要修补到天衣无缝,第一次碰到像他这种只要求她尽力就好不必过度伤神的客人。
“我的意思是不就是一只猫头鹰吗?能修补就尽力修补,若修补不好,我也不会怪你。我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不想、也不愿增添你的心理压力。”他很想实话告诉她,就算她把猫头鹰的尾巴黏歪、断脚黏反,他都无所谓。
“既然你不在乎修不修补得完美,我建议你干脆到书局买一瓶三秒瞬间胶自己动手粘一粘就行了,何必花钱送到我这里修补?”她很有个性的把这桩自动找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这这”他没料到她会有此一说,向来口才便给的他霎时变成了大舌头。他在心里纳闷想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一心为她设想,她不知感激也就罢,怎还反过来攻诘他?
“还有,你怎没问我要收你多少修补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修复?”她发觉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猫头鹰身上。
“就算我忘了问,你也应该主动告诉我。”他的舌头开始恢复功力。
“我收你八千元修补费,十天后,你可以过来取回。”她盖好盒子收妥。
“你修补时,我可以过来看看吗?”这点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放心我?”她掀眸凉凉瞅他。
“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想过来关心一下我的猫头鹰。”
“这当我在修补时最怕分心,所以,从不允许有人在旁边观看。不过,你若保证不说话不干扰不让我分心的话,我倒是可以破例答应让你过来。”她这个人一向知恩图报,之所以破例答应他,无非是想偿还他为了坚持陪她守着抛锚货车,不惜气跑女朋友的人情。
“太好了!”达到口口的的他笑灿了眼。
“太好了?”她狐疑的眼溜向笑得一脸贼的他。
“呃不!我的意思是谢谢你的通融。”他捏把冷汗的赶紧解释。
“哦。”
“那猫头鹰就交给你,下星期天我再过来。”他很想留下来跟她说话,但,若一味赖着不走就显得太不识趣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