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学篇

我请客。刘兴和李萍娜都勉强装笑的举杯，但是，四人平时的空气已不再，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二年寒假返校，刘兴独自坐在T297北京到哈尔滨的硬座上，其实他最怕做火车，因为原来他每次都期待艳遇，身边可以坐着一个妙龄女郎，一路相伴到天明，但是每次都天不遂人愿，唯一的一次一个红衣服女人坐在旁边，他满心欢喜的过去打招呼，才发现那是一个有着狐臭的大妈，他从此绝望了。

    这次上车后他只能是在诗集中寻找寄托，在晃荡的列车对着圆月，孤独着读着诗人冯志的“北游”。随着车轮的逛荡声，他当读到：“今夜的月色是那样的罗曼，那是我忘掉了的中元”时候，刘兴已经热泪盈眶了。

    刚回到学校就听到一个爆炸性新闻，原来春节学校在学生宿舍查房，把西门峰和潘金翠捉奸在床，每人一个纪律处分，西门峰满不在乎，但是潘金翠玉女形象全无，头发烫成野鸡屁股般，走路开始左右摇摆，用有些谙熟男女关系的人说，一看就是被干过的。

    但是大家以此取笑，他们俩不在乎，刘兴暗地咬牙，李萍娜叹息。

    其实刘兴有过暗恋，那是在初二，他们班里一个会唱京剧的女生恰巧分到同桌，那个时候他每天沉寂在爱的海洋中，盼着上课，同桌的举止笑貌让他难忘，天天沉迷与梦中与她相会，每天听着邓丽君“春在岁岁年年”和“古树下”不能自拔。

    后来因为学校内的一些泼皮下学就拦在学校门口追求，刘兴还愤愤不平挺身而出，被群殴的眼睛差点打瞎了，但是就是这么努力也没有赢得女方的青睐，所以他抑郁很久了。

    刘兴喜欢暗恋，又不敢当面表白，所以在人群中总是喜欢大声讲笑话，希望可以吸引到最漂亮的女人的注意力，内心又极其自卑，但是又总是适得其反，每天都处于矛盾中活着像一只精疲力竭的鸟，不停的找食，找爱……内心里也羡慕那些敢于直面人生的勇士，所以他一开始暗恋潘金翠，但是当她跟了西门峰后，刘兴的目标没有了。

    由此刘兴消沉了，课也不上，每天睡到上午10点，然后11点当第一人去第一食堂吃一个八毛钱的炒肉双耳（木耳，银耳），是他人生中最畅快的事。

    哈工大是一个万人大学，非常拥挤，人海的学，到处是一个“挤”字，九个人一间的宿舍，狭小的楼道，肮脏而拥挤的厕所，使人想起草原的羚羊在天敌的眼中排泄，食堂，如非洲草原的水坑，各种动物互相驱赶着，为了留下一片自己的空间，身后随时扑上来同类，前人吃饭留下的排泄物，被后人填补，要不就要站着吃饭，那么你如果坐下，也是被后边一排排热烘烘的人围着，非常难受。而且原来学校给每个学生饭盆是自己挂着的，一排接一排，但是有人偷，后来就变成一排柜子，大家自己上锁，哎，老师傅总是摇头“好事难保持，坏事如病毒”。

    刘兴练就了一身本领，他可以睡觉到11点，然后爬起来直接就去食堂吃饭，因为再晚了就会在吃饭的时候有人从后边围上来。

    下午回寝室听杨庆煌的歌曲“年轻的战士”，被窝里喜欢看李金发的诗集，梦想着在巴黎，里昂车里走马看灯的情景。有时候面对空旷的操场，独看白雪皑皑，发呆，直到被路过学生一句清唱“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所惊醒。

    这段时间，李萍娜倒是相对平静，潘金翠他们俩确定关系后，她就放单了，在夜晚漆黑的自习室里，高低错位的长凳上，她开始困惑，她不喜欢她附近的男生，希望能有个才能比西门峰，相貌比周润发的男生可以走到她的面前。这也是工科大学女生的通病，她们在学校被男生宠坏了，极度的自恋，以为自己是牡丹中的牡丹，芍药中的芍药。

    可怕的自恋，无所不在，男女皆有。

    哈尔滨冬季寒冷，当地人流行打麻将，由此引申出抽烟，喝酒，打老婆，婚外情等一系列社会问题，这股风也传到大学，同寝室的室友教会刘兴打麻将，从此情场失意的他沉湎于四方城，只有在麻将桌上，才可以忘掉一切烦恼，跟西门峰他们也很少来往了。

    一天他闲来无事，准备上街逛逛，他去了秋林百货，熙熙攘攘的没有什么意思。当时郑绪岚的“太阳岛上”正风靡全国，他决定去那里看看，等他走到松花江的江边，只看见一个孤岛坐着水中，天是灰蒙蒙的，岛上也是一片黑灰，连点绿色都没有，水中漂来一朵泡透的黑花，这里空旷的让人可怕，望着天边，他顿感凄凉。

    刘兴从小生活在北京一个部队大院，他住的5号楼一单元斜对着一个大的湖，旁边还有五个小湖，那个时候人们没有湖景这个说法，但是就这个湖，夏天可以游泳，钓鱼，放纸做的帆船，秋天可以钓青蛙，抓秋蝉。

    当晴天白云，绿柳成荫，在湖边放下一条小船，带着自己的希望被风吹到彼岸，中间无数风浪的颠簸，让他感到心旷神怡，那个时候，梦想是在天上飘的。

    到了寒冬，干脆就冰钓，或者玩冰车，就是自己做的木头底下安上三角铁，然后跪在上边，两手用冰钎子一撑，就滑开了，大家可以滑冰玩做迷藏，刘兴最喜欢一边嘴里哼着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的主题曲‘赤色的彷徨’，一边在冰上驰骋着，直到天黑才回家。是呀，在冰天雪地之间，像狐狸那样顽强地生活，这只日本狐狸给了他无穷的斗志和信心。

    军队大院里还有一个礼堂，和一个游泳馆，上映日本电影‘追捕’时候，刘兴一共看了十三遍，把电影的台词都快背下来了，游泳馆更是让他很早就学会了游泳，以至于他后来工作后，不理解为什么大部分外地人都不会游泳。

    刚来大学的时候他分配到的宿舍还是半地下的，当他躺在床上如老鼠望天般看见蓝天上飘着白云的时候，旁边宿舍飘来了斯梅塔纳的名曲‘沃尔塔瓦河’，思乡之心油然而生，他开始后悔了。

    想想从北京一个得天独厚，条件优越的部队大院，非要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受寂寞之苦，他不禁潸然泪下。

    他开始往回走，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大街饭店门口到处都大巴士，一群群的人，远看着很热闹，仔细一看，原来是参加婚礼的人群，看起来好像大家都喜气洋洋，大姑娘，小媳妇都浓妆艳抹，脸上厚厚的粉底霜，都掉渣。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文化生活还是这么贫乏，没有娱乐，靠婚礼，他边走边摇头，发誓再也不上街了。

    期末考试到了，一个学期不上课的刘兴，晚上开始睡不着觉了，午夜梦回，每次做梦都梦见孤身一人瞪着满卷子发呆，一道题都不会呀，冷汗迭起，这个惨痛的经历影响了刘兴今后一生。

    醒后擦完冷汗，还是找老朋友，恳求西门峰，说好了照抄，西门峰倒是痛快，宰了他两盒阿诗玛烟作为报酬。刘兴也觉得心痛，但是没有办法。

    在考试的阶梯教室，西门峰和潘金翠挨着，刘兴坐在后排他俩中间，左右开弓，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感谢靠可以考空军的2.0的视力，刘兴不费吹灰之力，考试抄过关，在感谢西门峰他们的同时，内心更加自卑。

    终于毕业了，四年的大学象牙塔禁欲生活终于结束了，有人对它留恋，但是对刘兴来说，这里是阴森黑暗的，像主楼的塔顶，没有一丝阳光，他不能忍受国人的劣根性，在楼道走路就可以不顾及他人的随便放声高歌，吵醒他的春梦，他盼着回到家乡，北京，那个足以让全国人民眼红的城市。

    离别赠言，不禁各有一番许诺，男生无外呼发誓要娶最漂亮的美女，女生发誓要嫁最爱她的郎君，还要潇洒倜傥。

    西门峰跟刘兴倒是喝了一次散伙酒，他发誓要干出些名堂来，不愧大丈夫一生，他指着天上的星星道：“同是星星，有人闪落，我却要与日月争辉。心里想到，我的人生要像工大主楼那样，有三层阶梯，我要把你们全甩在后面，每次你们总是在我身后看着我爬，我要爬到顶楼的国徽塔上，然后环看四野，一回头，露出我那狰狞的犬牙，接受你们的仰视……”

    刘兴倒是多愁善感，在全系告别晚会上，唱了一首自己编的歌曲：也算是对爱情的憧憬和四年校园苦涩参半的总结

    让我再见你一面

    每当看到你在雨中静静的漫步

    不知你是否有我心中那样感觉

    遥望远处白鹭迎风战栗的颤抖

    背后浮现起浮云和落英一片片

    每当看到你在墙上冰冷的画面

    感觉每个侧面都有绵绵淡淡的区别

    黄昏独倚朱阑烟雨空濛一片片

    仿佛听到远处你那陌生的声音

    让我再见你一面

    爱上你我心全不顾

    过去那令人动听难忘的岁月

    多么令人留恋

    让我再爱你一次

    让我牵住你的手

    你的世界早已被我的感觉遗忘

    让我再爱你一次

    ……

    这首歌倒是声情并茂，获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但是，时机已晚。

    潘金翠幸福的伴在西门峰旁，算是最幸福的吧。李萍娜有些若有所思，他们道别时正是黄昏，旁边楼里飘来苏芮的“尘缘”这首歌，落日被一缕薄云笼罩，天上飞来一群大雁，头雁一声孤鸣，让西门峰猛然感觉与自己第一次做ài后的叫声一样，是的，每个人都如世间尘埃，被风吹的在空中上下摆动。

    在车站大家洒泪送别时候的火车笛声，如丧钟在敲，李萍娜最感慨万千，她希望每个人的命运不要像火车的两轨那样，今后没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