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见到韩遐的孩子时,韩邈面上的可不全是欢喜,甄琼也是过后才想明白了这事。真正的“效大将军事”,多是方外隐士,普通人肯定还是希望留下血脉的,若非如此,千百年后谁还能记得自己的姓名,又有谁为自己供奉香火?可是奕大将军说过,他的香火将在大赵的太庙供奉,他的血肉将融在万里山河之中,而青史则会记下他的生平和情谊。有这些,何须子嗣存续?
甄琼很喜欢这话,而且毫无疑问,已经达成了这目标。只要这大宋不覆灭,他的宝应观就能延续,他传承的造化一派,亦会随着自己的徒弟,乃至《造化论》传遍天下。但是邈哥不行啊,他只是个商人,就算家业再大,也未必能延续千载。让他“效大将军事”,心中岂能没有芥蒂?
就算邈哥不说,肯定也还是难过的,甄琼又怎舍得让他因此伤心呢?若是自己能研究出一样新金,让邈哥为其命名。那千百年后提起这金属,世人必定也会想起邈哥,不就皆大欢喜了?
这可是甄琼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恰逢明矾炼制有了得以验证的新思路,他自然要废寝忘食的研究,最好能在满月宴前赶出,给韩邈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又一头撞在了南墙上,虽说研制出了新东西,但是这东西却不是真正的“金属”,甄琼哪能不心急不着恼呢?
这一番话,甄琼说的很快,却透着十足的赤诚。韩邈的眼一下就热了,当日他还以为甄琼并没有懂,也无法理解这心情。可是他错了,连心心惦记了几年,为成就“真人”准备的“新金”都能交给自己,只盼让他心安,还有什么更贵重的呢?
韩邈缓缓蹲了下来,目视着甄琼布满血丝的双眼,柔声道:“琼儿有心了,为夫也没想过,还能有这般荣幸。只是如今你不过弱冠,我也未到而立之年,尚有一生可以慢慢来,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遐弟都已经有子嗣了……”
甄琼忍不住想要辩驳,韩邈却轻轻止住了他,笑道:“你我的孩儿必会让世人震惊,多等些日子,亦是值得的。”
这笑容并无分毫阴霾,亦是真心诚意的。甄琼只觉心底似化了一处,忍不住伸出手,揽住了韩邈的脖颈,用那张脏兮兮的脸蛋在对方颈上蹭了蹭:“邈哥说的是!那可是能号‘真人’的成果,花上多少年都是无妨的!”
多少真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发现了一样新金。而他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备选,岂不比旁人更稳妥许多?他的孩儿又何止是一个,一定要炼出一堆,全都交给邈哥才好!
许是放松了心神,又有坚实温暖的胸膛可以依靠,连日不眠不休的疲惫,眨眼就席卷而来。甄琼只嘟囔了两句胡话,就揽着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当轻柔的鼻息在耳边响起,韩邈笑了出来,伸手把人抱在了怀中。
“清风,师爹能劝住恩师吗?这次可是关乎新金,若是两人吵起来呢?”门外,明月还有些忧心忡忡。恩师这次太入魔了,万一连师爹也劝不住,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清风却摇了摇头:“能劝住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韩邈自屋中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闷头大睡的,不是他们的恩师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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