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站在结界外观火,试图去辨析哪一声属于是属于谢天明的,但哭声太多了,根本无从辨别。
幻阵迷离扑朔,阮霰已然忘却谢天明被人送去瑶台境救治的真相,心中只想着: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
我也,不能让你再死一次。
死亡太过可怕,那是一场长不见尽头的深眠,自此相牵挂之人阴阳两隔,便是以灵犀照眼,都不可相见。
谢天明因为阮霰的执着怒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悲痛:“你把我带离邺城,那谁来点这朱雀火!你不管这无辜丧命的三万邺城人了吗?不以火渡,他们会永世保持着这副鬼样子,不得超生!”
阮霰握紧刀,抿唇道:“他们与我无关。”
谢天明被这话惊得退后两步,沉痛道:“阿霰,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死去。”阮霰面无表情道。
“那我也正在死!我和他们一样!”谢天明气到浑身发抖,待站稳后,再度扑向阮霰。
天边划过一道血色流火,正午陡然转为入暮时分,但暑气并不见消退,这一刻,阮霰本就受损的神魂剧烈一痛,仿佛正在消融。而朱雀火,亦在谢天明执意争抢中掉落在地。
轰的一声,偌大邺城熊熊燃烧。
阮霰瞪大了眼,整个人犹坠冰窟。
红,漫天漫眼的红,无处不在的红,炽烈翻涌、喧嚣四溢。
谢天明不见了,烈火之中,阮霰看见了无数人的魂魄,扭曲着从火海走向他,伸出奇长无比的手指,想要勾住他的衣角,将他拖入火中。
阮霰白衣带刀,在此时此刻,宛如一片孤零零掉落地狱业火的白梅。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阮霰耳旁响起无数个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说着同样一句话。
他抬眸,恰在此时,这些声音陡然一转,变成了谢天明的声线。
周遭徘徊着的魂魄,四方游荡着的身影,皆化作谢天明,一身明黄衣袍,剑锋璀璨如金。
无数个谢天明试图从火海里挣扎出来,向阮霰伸手。他们的声音响成一片,说的都是:“为什么要杀我?”
阮霰脑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稳住颤抖的身形,朝某个方向踏出一步,那火焰亦向他趋近。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火,坚定道:“我不会杀你!”
四面八方,数以万计的谢天明合而为一,在听闻阮霰的回答后,冲阮霰拔出剑来,厉声道:“可我死了!我不就是你杀的吗!”
“你杀死了我,把我杀死在了邺城!”
阮霰捂着头后退一步,但那声音如跗骨之疽,根本无以摆脱。
“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阮霰闭上了眼,低吼着,“我会把你带出去!”
他一步一步后退,火海一步一步朝他逼来,在被火焰触碰上那瞬,脑海中的疼痛更加剧烈。
不可以被火焰缠上,有个声音在心底说,若是被火焰灼烧,便是神魂消散、死无葬身之地。
但谢天明便伫立火海边缘,狰狞笑着,伸手朝阮霰抓去:“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要关上城门?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拿着我的功绩去领赏!”
阮霰被抓住的那片衣角开始燃烧,神魂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甚至是想蜷缩在地,都做不到。
“不是的天明,不是的,我没有想杀你,我一直想、想救你啊……”阮霰低喃着解释,痛到无以复加。
谢天明不会对他如此,这定然不是现实。
啊,是了,这是幻阵,所有的一切,皆是虚构!
阮霰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斩开这场噩梦。于是他缓慢地扬起刀,使出最后的几分力气,朝虚空一刺。
似乎刺到了什么,却似乎什么都没刺到,挣扎着抬眼,面前火海依旧,包裹周身,无以脱逃。
下一瞬,一点冰凉触上他额心。
“霰霰,没事了,谢天明没死。”他听见有个声音响起在耳旁,很轻,又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