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应平自然会想,唐小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深入想过之后,他自然就会明白,不仅牌场需要洗牌,官场,更需要洗牌。一个人控制权力的能力强或者弱,并不仅仅在这个人的能力,而在于官场金字塔中,有哪些砖属于他控制又有哪些砖不为他所控制,也就是说,要看你手中握有一些什么样的牌。官场洗牌,正是为了控制更多的牌。这是一种权力操作手法,可在进行这类操作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两种东西,第一,你选择的路径是否能令你事半功倍,第二,洗完牌后,运气是不是真能转向你这边。
从这种意义上说,权力控制力,其实也就是官场洗牌的能力。
仔细想一想,唐小舟是在暗示江南官场的现状,这个现状,丁应平心里清楚。这篇文章指向柳泉,这是不是说,赵德良准备捅一捅柳泉帮的马蜂窝?唐小舟不是暗示赵德良要对江南省进行权力洗牌吗?既然要洗牌,目的指向是明确的,那就是要把陈运达这个老庄家拉下来,改变其一庄独大的局面。或许,这并不仅仅只是赵德良的一厢情愿,还包括了中央的意图?江南省地方实力派割据的局面,中央显然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一再往这里派干部。
既然一定要捅这个马蜂窝,对于赵德良来说,需要考虑的,便是捅了会有什么后果。不仅赵德良要考虑,丁应平将成为捅这个马蜂窝的具体执行人,他也必须考虑。这个马蜂窝捅得好,柳泉帮肯定就此削弱,整个江南省的政治格局,会为之一变。在一个权力场中,一派独大,历史早已证明遗害无穷。赵德良要打破一派独大的努力,绝对是正确的,也是符合权力科学的。
打破一派独大局面,不存在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怎么做的问题。
袁百鸣和赵德良所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都是打破平衡,进行权力的重新洗牌。历史经验早已经证明,袁百鸣的指导思想没有错,可方法错了。方法错误的结果极其悲惨,他原想当那个权力洗牌者,结果是自己成为一张牌,被别人洗了。
现在,赵德良也想成为继袁百鸣之后的另一个权力洗牌者,问题在于,他会不会成为袁百鸣之后,又一个将自己洗成牌的人?
仔细思考一下两人的洗牌方法,便知道差别所在了。袁百鸣进行权力洗牌,目标明确而且坚定,正面主攻,直接剥夺陈运达的权力,哪怕在扶持彭清源当省长而打压陈运达的企图失败之后,他仍然没有退却,还是一味地强攻,直接运用省委书记的权力,将陈运达驾空了。赵德良的做法,完全不同于袁百鸣,掀起扫黑风暴,显然属于一次政治迂回。扫黑一旦成功,陈运达的政治实力,必然大大削弱。相反,此举如果不成功,赵德良还能适可而止,迅速退却,彼此也不至于彻底翻脸。
这样一想,丁应平开始意识到赵德良下的是一着妙棋。
他也因此在心中感叹,难怪人家能当省委书记而自己只能当省委常委,赵德良对于某些事情的深入思考,以及平衡权力的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同时,他又暗暗在想,唐小舟这个年轻人,跟着赵德良,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将来恐怕又是一个弄权高手,前程无量。
第四天,江南日报在第七版发出了本报记者徐雅宫采写的长篇通讯。
当天,唐小舟将报纸送给赵德良的时候,特意提醒他,徐记者写的那篇通讯发出来了,第七版。他想,看到这篇文章后,赵德良或许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比如立即以此为契机,召开临时常委会。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便等待赵德良下达命令,或者由他通知余丹鸿,发出临时常委会通知,或者由他将余丹鸿叫上来,当面听取赵德良的命令。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明天是常委会的例会时间,赵德良或许会改变明天的原定议题。
根本没容他叫余丹鸿,余丹鸿自己上来了。唐小舟装着给赵德良续水,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
余丹鸿进入办公室后问赵德良,赵书记,你看了今天江南日报的文章没有?
赵德良看的并不是那张报纸,他并没有抬头,问道,什么文章?
余丹鸿说,说江南省有黑恶势力集团。江南日报到底想干什么?省委三令五申,关于黑恶势力的报道,一定要上报省委,他们却自作主张,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这样做,把省委置于何地?他们心目中,还有没有省委?
赵德良抬起头来,说,你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江南日报最近出现了好几次重大差错。上次我们和应平同志议过这件事,你和应平形成意见没有?
余丹鸿说,我们商量过这件事,主要责任在赵世伦。我们也和组织部交换过意见,他们应该有了方案。
赵德良说,既然有了方案,明天的常委会,就加一项议程,这件事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如果出了大事,我们都有责任。
唐小舟心中暗自乐了。这篇文章一出,目标是打老虎,没想到先震死一只病猫。
第二天的常委会,唐小舟没有参加,但内容他很快就知道了。
继昨天之后,江南日报发了第二篇有关万隆服装城存在黑恶势力的报道。这篇报道令常委会炸开了锅,会前议论,全都围绕此事。赵德良进去后,议论中止,不少人显然还十分激动。赵德良宣布开会,接着宣布一个新加的议题,讨论江南日报总编辑赵世伦的任职意见。这一议题,其实给了大家一个信号,赵德良对这两篇涉黑文章极其不满。
早就有传言说,丁应平上任后,第一个想动的人是赵世伦。除了赵世伦能力有限,给他惹了很多麻烦之外,还因为赵世伦是陈运达的人。丁应平的管区里,杜崇光是陈运达的人,赵世伦也是陈运达的人,他这个宣传部长,陷入了陈运达的包围,工作开展起来,难度加大了。恰好赵世伦领导下的江南日报接连出事,引起赵德良的不满,丁应平趁机提出撤换赵世伦,赵德良表示同意。此事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提上常委会,唐小舟暗想,赵德良或许担心遭到陈运达的强烈反对吧。
这次江南日报接连登出两篇与柳泉黑社会有关的文章,文章虽然直接由丁应平签发,板子却打在了赵世伦身上。撤换赵世伦的议题提出,陈运达也知道众怒难犯,不敢公开站出来反对。议题轻易通过。接下来,自然要讨论对赵世伦的安排。
赵德良说,有关这件事,赵世伦同志找过我,我的总体感觉,这个同志觉悟还是高的,对错误的认识也很充分。对于省委这次调整他的任职,他没有任何意见。同时,他也提到一些客观情况,比如身体情况以及家庭情况等等,希望不要放他到下面去了,最好还是留在省里。到底是让他去泸源,还是留在省里,你们都说说吧。
果然,陈运达第一个说了,他说,一个同志犯了错误,该处分,一定要处分,决不姑息决不手软。对于免去赵世伦同志江南日报总编辑职务,我完全赞成。同时,我又觉得,对于有些同志,该照顾实际情况的,也应该照顾。我个人同意将赵世伦同志留在省里。
其他常委表态显得模棱两可,到下面去毕竟不是老少边穷地区,泸源还是一个地级市,又是市委常委,也不算太委屈。当然,留在省里,适当照顾一下他的实际情况,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彭清源问马昭武,省里还有哪些职位空缺并且适合赵世伦同志的?
马昭武说,我刚才考虑了一下,目前能够任命的职位,只有文化厅常务副厅长和文联常务副主席这两个位置,如果安排其他位置,需要调配,涉及其他一些干部,要走组织考察手续,时间来不及。
赵德良说,那昭武同志你去找他谈一谈。这两个位置,他自己选一个吧。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
既然赵德良已经表态了,又是照顾了赵世伦本人的意见。这两个位置,既可以是副厅级也可以是正厅级,其他人,不好说什么,议题就这样通过了。
赵世伦之所以提出留在省里,当然不是他所说的家庭问题以及身体原因,而是留在省里,怎么着,也能弄个一把手或者关键部门的副职。现在却弄到厅局去当副手,肯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又无可奈何。文联以及文化厅都属于冷门厅局,极度边缘化。如果说财政厅、公安厅这一类大厅属于一类厅局的话,文联或者文化厅,连二类都排不上,大概勉强可以算得上三类。在这样的厅局当二把手,别说远远不如在省委宣传部、组织部当副职,甚至远远不如在江南日报当总编辑或者在市里当宣传部长,他这是越争越差了。
丁应平自然会想,唐小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深入想过之后,他自然就会明白,不仅牌场需要洗牌,官场,更需要洗牌。一个人控制权力的能力强或者弱,并不仅仅在这个人的能力,而在于官场金字塔中,有哪些砖属于他控制又有哪些砖不为他所控制,也就是说,要看你手中握有一些什么样的牌。官场洗牌,正是为了控制更多的牌。这是一种权力操作手法,可在进行这类操作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两种东西,第一,你选择的路径是否能令你事半功倍,第二,洗完牌后,运气是不是真能转向你这边。
从这种意义上说,权力控制力,其实也就是官场洗牌的能力。
仔细想一想,唐小舟是在暗示江南官场的现状,这个现状,丁应平心里清楚。这篇文章指向柳泉,这是不是说,赵德良准备捅一捅柳泉帮的马蜂窝?唐小舟不是暗示赵德良要对江南省进行权力洗牌吗?既然要洗牌,目的指向是明确的,那就是要把陈运达这个老庄家拉下来,改变其一庄独大的局面。或许,这并不仅仅只是赵德良的一厢情愿,还包括了中央的意图?江南省地方实力派割据的局面,中央显然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一再往这里派干部。
既然一定要捅这个马蜂窝,对于赵德良来说,需要考虑的,便是捅了会有什么后果。不仅赵德良要考虑,丁应平将成为捅这个马蜂窝的具体执行人,他也必须考虑。这个马蜂窝捅得好,柳泉帮肯定就此削弱,整个江南省的政治格局,会为之一变。在一个权力场中,一派独大,历史早已证明遗害无穷。赵德良要打破一派独大的努力,绝对是正确的,也是符合权力科学的。
打破一派独大局面,不存在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怎么做的问题。
袁百鸣和赵德良所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都是打破平衡,进行权力的重新洗牌。历史经验早已经证明,袁百鸣的指导思想没有错,可方法错了。方法错误的结果极其悲惨,他原想当那个权力洗牌者,结果是自己成为一张牌,被别人洗了。
现在,赵德良也想成为继袁百鸣之后的另一个权力洗牌者,问题在于,他会不会成为袁百鸣之后,又一个将自己洗成牌的人?
仔细思考一下两人的洗牌方法,便知道差别所在了。袁百鸣进行权力洗牌,目标明确而且坚定,正面主攻,直接剥夺陈运达的权力,哪怕在扶持彭清源当省长而打压陈运达的企图失败之后,他仍然没有退却,还是一味地强攻,直接运用省委书记的权力,将陈运达驾空了。赵德良的做法,完全不同于袁百鸣,掀起扫黑风暴,显然属于一次政治迂回。扫黑一旦成功,陈运达的政治实力,必然大大削弱。相反,此举如果不成功,赵德良还能适可而止,迅速退却,彼此也不至于彻底翻脸。
这样一想,丁应平开始意识到赵德良下的是一着妙棋。
他也因此在心中感叹,难怪人家能当省委书记而自己只能当省委常委,赵德良对于某些事情的深入思考,以及平衡权力的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同时,他又暗暗在想,唐小舟这个年轻人,跟着赵德良,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将来恐怕又是一个弄权高手,前程无量。
第四天,江南日报在第七版发出了本报记者徐雅宫采写的长篇通讯。
当天,唐小舟将报纸送给赵德良的时候,特意提醒他,徐记者写的那篇通讯发出来了,第七版。他想,看到这篇文章后,赵德良或许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比如立即以此为契机,召开临时常委会。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便等待赵德良下达命令,或者由他通知余丹鸿,发出临时常委会通知,或者由他将余丹鸿叫上来,当面听取赵德良的命令。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明天是常委会的例会时间,赵德良或许会改变明天的原定议题。
根本没容他叫余丹鸿,余丹鸿自己上来了。唐小舟装着给赵德良续水,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
余丹鸿进入办公室后问赵德良,赵书记,你看了今天江南日报的文章没有?
赵德良看的并不是那张报纸,他并没有抬头,问道,什么文章?
余丹鸿说,说江南省有黑恶势力集团。江南日报到底想干什么?省委三令五申,关于黑恶势力的报道,一定要上报省委,他们却自作主张,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这样做,把省委置于何地?他们心目中,还有没有省委?
赵德良抬起头来,说,你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江南日报最近出现了好几次重大差错。上次我们和应平同志议过这件事,你和应平形成意见没有?
余丹鸿说,我们商量过这件事,主要责任在赵世伦。我们也和组织部交换过意见,他们应该有了方案。
赵德良说,既然有了方案,明天的常委会,就加一项议程,这件事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如果出了大事,我们都有责任。
唐小舟心中暗自乐了。这篇文章一出,目标是打老虎,没想到先震死一只病猫。
第二天的常委会,唐小舟没有参加,但内容他很快就知道了。
继昨天之后,江南日报发了第二篇有关万隆服装城存在黑恶势力的报道。这篇报道令常委会炸开了锅,会前议论,全都围绕此事。赵德良进去后,议论中止,不少人显然还十分激动。赵德良宣布开会,接着宣布一个新加的议题,讨论江南日报总编辑赵世伦的任职意见。这一议题,其实给了大家一个信号,赵德良对这两篇涉黑文章极其不满。
早就有传言说,丁应平上任后,第一个想动的人是赵世伦。除了赵世伦能力有限,给他惹了很多麻烦之外,还因为赵世伦是陈运达的人。丁应平的管区里,杜崇光是陈运达的人,赵世伦也是陈运达的人,他这个宣传部长,陷入了陈运达的包围,工作开展起来,难度加大了。恰好赵世伦领导下的江南日报接连出事,引起赵德良的不满,丁应平趁机提出撤换赵世伦,赵德良表示同意。此事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提上常委会,唐小舟暗想,赵德良或许担心遭到陈运达的强烈反对吧。
这次江南日报接连登出两篇与柳泉黑社会有关的文章,文章虽然直接由丁应平签发,板子却打在了赵世伦身上。撤换赵世伦的议题提出,陈运达也知道众怒难犯,不敢公开站出来反对。议题轻易通过。接下来,自然要讨论对赵世伦的安排。
赵德良说,有关这件事,赵世伦同志找过我,我的总体感觉,这个同志觉悟还是高的,对错误的认识也很充分。对于省委这次调整他的任职,他没有任何意见。同时,他也提到一些客观情况,比如身体情况以及家庭情况等等,希望不要放他到下面去了,最好还是留在省里。到底是让他去泸源,还是留在省里,你们都说说吧。
果然,陈运达第一个说了,他说,一个同志犯了错误,该处分,一定要处分,决不姑息决不手软。对于免去赵世伦同志江南日报总编辑职务,我完全赞成。同时,我又觉得,对于有些同志,该照顾实际情况的,也应该照顾。我个人同意将赵世伦同志留在省里。
其他常委表态显得模棱两可,到下面去毕竟不是老少边穷地区,泸源还是一个地级市,又是市委常委,也不算太委屈。当然,留在省里,适当照顾一下他的实际情况,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彭清源问马昭武,省里还有哪些职位空缺并且适合赵世伦同志的?
马昭武说,我刚才考虑了一下,目前能够任命的职位,只有文化厅常务副厅长和文联常务副主席这两个位置,如果安排其他位置,需要调配,涉及其他一些干部,要走组织考察手续,时间来不及。
赵德良说,那昭武同志你去找他谈一谈。这两个位置,他自己选一个吧。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
既然赵德良已经表态了,又是照顾了赵世伦本人的意见。这两个位置,既可以是副厅级也可以是正厅级,其他人,不好说什么,议题就这样通过了。
赵世伦之所以提出留在省里,当然不是他所说的家庭问题以及身体原因,而是留在省里,怎么着,也能弄个一把手或者关键部门的副职。现在却弄到厅局去当副手,肯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又无可奈何。文联以及文化厅都属于冷门厅局,极度边缘化。如果说财政厅、公安厅这一类大厅属于一类厅局的话,文联或者文化厅,连二类都排不上,大概勉强可以算得上三类。在这样的厅局当二把手,别说远远不如在省委宣传部、组织部当副职,甚至远远不如在江南日报当总编辑或者在市里当宣传部长,他这是越争越差了。
另一个议题,也是没有列入的,正是江南日报的那两篇文章。
对此发难的并不是陈运达或者余丹鸿,而是罗先晖。
罗先晖是政法委书记,公检法属于他的一亩三分地,这两篇文章,至少有三个方面刺痛了他。
这是一起并不复杂的案子,现场不仅有数百名目击证人,还有一名公安干警,要将此案破获,不是一件难事。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怪,当地派出所虽然立案,公安方面却一再说破案有难度。文章透露出一种结论:公安部门不是无能,就是敷衍。公安部门无能,自然也就是他这个政法委书记无能了。其次,那名公安干警误闯犯罪现场,不仅未能阻止犯罪,而且被极其狼狈地赶出了犯罪现场,此后,犯罪分子又行凶好几分钟,卢清华的死,与公安部门不作为,直接相关。而犯罪分子对公安部门竟然毫无畏惧,是公安部门的奇耻大辱。这同样是他这个政法委书记无能的直接证据。第三,文章非常明确地告诉读者,大量的事实表明,万隆服装城有黑恶势力活动并非一日两日,甚至不是一年两年,长达四五年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公安部门干什么去了?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他们就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这就等于在暗示,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即使不是这股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也是个无能之辈,控制不了局面。
毕竟,这是一个未列入议程的话题,罗先晖在首先站出来赞成撤掉赵世伦后,还不解恨,说,赵世伦虽然调职,但昨天和今天两篇文章的影响,却没有消除。说柳泉万隆服装城存在黑恶组织,显然言过其实,危言耸听,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我建议常委会要引起重视。
陈运达对这两篇文章自然恼火,目标直指柳泉帮,他能不恼火?文章发出后,他立即过问,知道是丁应平签发的,赵世伦只是代人受过。既然罗先晖开了头,他也就当仁不让,说,先晖同志提到的这两篇文章,我看了,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令人发指。不过,我一直没有管过政法,对这方面政策的把握不准。先晖同志可以把意思说得更明确一点。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事件本身令人发指,说明他对事件本身是高度关注的。另一方面,有关这类新闻,涉及社会稳定以及党和政府的形象,新闻宣传部门有一个把握的尺度,这个尺度掌握在宣传部。陈运达作为政府首脑,并不十分清楚党委把握的尺度。他的话,给罗先晖进一步发挥,打开了方便之门。
如果换一个角度思考,陈运达虽然一直没有主管过政法,可他当常委已经有六七年历史了,在常委会研究政法问题,显然参与了多次。他在市州当书记的时间更长,说不了解政法工作,绝对是一句假话。
常委会首先讨论赵世伦的任职问题,任何人都以为,这是赵德良对江南日报两篇文章的一种态度。有了这种认定,罗先晖的胆子自然很粗很壮,他说,我仔细看过这两篇文章。这两篇文章,在几个方面存在严重的导向性问题。第一,文章给人的印象是,柳泉市已经不是共产党的柳泉市,完全被黑恶势力把持着。柳泉市委、政府以及公检法,完全被黑恶势力控制,听命于黑恶势力,简直是耸人听闻。第二,柳泉市的黑恶势力为非作歹,柳泉市公检法不仅无所作为,文章甚至暗示公检法就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因为一起卢清华案件,就彻底否定柳泉市的公检法?这是典型的以偏概全。这样的文章,严重损害了公检法在市民心目中的形象,是抹黑公检法,是别有用心。第三,作者缺乏最起码的常识,一起刑事案件,既然已经由公安部门立案,那就表明,公安部门对此案的态度和定性,都是明确的,公安部门也在履行他们的职责。至于暂时未能破案,也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公安部门已经介入并未结案的案件,政府其他部门暂不受理,并不是相互推诿踢皮球,而是真正执行工作程序,否则,就乱套了。作者连这样最起码的程序都没有搞懂,就在那里胡说八道,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第四,关于黑恶势力的报道,省委宣传部是有明确规定的,江南日报为什么不顾省委的规定,抛出这样的文章?还一连抛出两篇,从他们的做法可知,好像还会继续刊发后续文章。这到底是个别人的行为,还是一场有预谋的行为?江南日报到底要干什么?很值得省委重视。
他这话一说,陈运达立即表态了。陈运达说,我不怕坦白地告诉大家,看这两篇文章的时候,我拍案而起。这是写我们共产党领导下的柳泉吗?柳泉竟然已经坠落到了如此程度?刚刚听了先晖同志的话,我才意识到,我当时的情绪太不冷静了,我被媒体的导向左右了。我因此想到,就连我这个政府省长的判断力,都被这样的文章导向了,我们的人民群众呢?他们会怎么想?我要感谢先晖同志,他给我及时敲响了警钟,让我明白,凡事要多从几个角度想一想,要更深入地调查研究,要努力地看到问题更本质所在。
余丹鸿也立即表态说,昨天,我看到这篇文章后,第一时间向赵书记作了汇报,我个人赞成运达省长和先晖书记的看法,就算报道的案件是事实,也不能以一个独立的案件否定整个公检法,更不能否认地方党和政府。这篇文章会引起什么样的社会后果,我非常忧虑。
三位常委表态了,其他常委,因为不了解真相,总体上,对三位常委的看法是认同的。如此一来,赵德良和丁应平便十分被动。丁应平还算精明,很清楚这些人的矛头所向,关键时刻,他只好站了出来。
丁应平说,这两篇文章是我签发的。正如运达省长所说,我看到后,第一感觉是令人发指。第二感觉,这是真的吗?为此,我进行了一番了解,得知事件的真实性,不存在问题,所以签发了这篇稿子。省委要追究责任的话,这件事的全部责任在我。
此话一出,起到了两个方面的效果。其一,丁应平将全部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完全撇清了赵德良,这就使赵德良有了说话的空间。其二,丁应平也是省委常委,他既然说全部责任在他,碍于个人情面,其他人不好就此继续纠缠,至少语言上不会再激烈。
果然,赵德良最后表态了。
赵德良说,这件事原本不是今天的议题,既然先晖同志提出来,大家也都发表了意见,我就说几句吧。有关这件事,我认为要把握这么几个要点,第一,报道是不是事实?如果严重失实,该是谁的责任,一定要追究,而且要严肃追究、严厉处理。如果是事实,新闻自由是写进宪法的,新闻记者有报道事件真相的义务,我们仍然要追究的话,恐怕说不过去。第二,丹鸿秘书长提醒我看了这篇报道,报道中好像没有提到柳泉市委市政府,更没有提到柳泉市委市政府完全被黑恶势力控制这样的话吧?是不是我们自己有点过余紧张了?退一步说,就算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产生这种联想的根源是什么?是这篇文章的导向,还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或者失误引起的?刚才大家的话,让我想起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一个跛子看戏的那个笑话,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短了一条腿,就责怪人家台搭歪了吧?第三,刚才大家提到导向问题,我认为这一点必须高度重视。这方面,应平同志和宣传部,责任重大,一定要把好正确的舆论导向这一关,一定要牢牢树立一种观念,导向无小事。最后,就这两篇文章,我谈点个人意见,宣传部要做好工作,后续文章,绝对不准再发。至于已经发出来的两篇文章,不宜热处理,只能冷处理。具体工作,由宣传部去做,结果向省委常委会报告。
这就等于定了调子,调子定得很低。大家不好再就此事说什么,议题就这样过去了。
唐小舟听说此事时,心中暗自一声叹息。
他的本意,是想借助此事打响反黑第一枪。赵德良之所以愿意抓这件事,说明自己的判断没错,赵德良确实需要这样一次契机。让他没料到的是常委会的反应。或者说,自己所处的位置低,对于官场,还不十分熟悉,并没有考虑到官场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弹。相反,无论是赵德良还是丁应平,都早已经预料到了。所以,赵德良将此事拖了半年,所以,丁应平接到那篇文章后,极其犹豫。常委会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唐小舟却缺乏这样的政治远见。这也说明,自己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还有一件事令他感慨。丁应平明显不赞成这样干,最终,他选择了和赵德良保持一致,在常委会上,他不仅没有推脱责任,将赵德良抛出来,甚至将所有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也恰恰说明丁应平政治上的成熟。这种成熟,同样是唐小舟需要学习和修炼的。
问题是,赵德良迫于政治压力不得不退却,唐小舟感到有些委屈,甚至觉得,民众中的说法确实很有道理,赵德良太弱了,关键时刻,不敢坚持自己。毕竟,丁应平已经跳出来,彭清源可能是完全支持他的,在这种时候,他如果不退,坚决地力挺丁应平,会是什么结果?在他看来,赵德良退得有些不应该。
令唐小舟没料到的是,赵德良虽然在常委会上退了,风波却没有因此过去。赵德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别人也一样想拿此事做文章,到了第二天,形势出现了急剧变化。
第二天早晨五点刚过,唐小舟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想,这是谁呀,这么早来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日报集团办公室的电话。他想,日报集团办发什么神经,这么早就给人打电话,别说太没有政治素质,也太不通人情了吧。
接起电话,听了几句,他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原本残存的一点睡意,顿时一扫而光。
给他打电话的是日报值班副总编辑刘承魁。昨天的常委会上,他接替赵世伦担任总编辑的议案已经通过,只不过还没有正式谈话和下文。
刘承魁在电话中说,小舟吗?我是刘承魁。
唐小舟说,刘总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刘承魁说,出大事了。
唐小舟听到此话,暗吃了一惊,却还说,你别着急,慢慢说。
刘承魁说,报社大门被人围了,印刷厂门口的送报车,全都堵在了院子里,江南日报、雍州都市报和雍新晨报,三家大报共一百多万份报纸,一份都发不出去。
此时,唐小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是普通地问道,谁这么大胆?敢围攻党报?
刘承魁说,外面有四五百人,他们要求报社交出不负责任的记者徐雅宫。
唐小舟猛地跳了起来,暗想,天啦,引发了群体性事件。他有些慌了,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发展,局面如果得不到控制,并且继续闹大的话,中央一旦知悉,那是要追究责任的。这个板子,首先会落到丁应平头上,其次,赵德良恐怕也要挨板子,弄得不好,就会成为第二个袁百鸣。他问刘承魁,那些人都打出一些什么口号?
刘承魁说,口号很多,有什么要稳定不要运动,稳定压倒一切。想整垮万隆服装城是别有用心。谁反对经济发展谁就是反对改革。
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唐小舟不得不拨通赵德良的电话,将此事向他汇报。
赵德良的语气倒还冷静,听不出一丝慌乱。赵德良略想了想,说,我马上去办公室。你现在立即做几件事,第一,给杨泰丰同志打电话,让他打我的手机。第二,给冯彪打电话,让他立即来接我。第三,给丹鸿秘书长打电话,让他马上到办公室等我。你不用来省委了,你住在公安厅,直接去泰丰同志那里,随泰丰同志行动,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联系。
唐小舟拨通了杨泰丰家的电话,仅仅说了一句话,江南日报被人围攻,赵书记让你立即给他打电话。
挂断电话,他开始穿衣服。谷瑞丹大概听到他的声音,感觉不对,穿着睡衣来到书房,推门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唐小舟原本不想告诉她,转而一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厅一定异常紧张,她作为宣传处副处长,做点准备也是应该的,至少可以从杨泰丰那里捞点印象分,便说,江南日报被人围了,估计省厅要出警,你还是准备一下吧。
匆匆刷了牙,洗了脸,往包里塞了两块手机电池,跑着出门,赶到公安厅办公楼前,见这里早已经停着两辆汽车,一辆奥迪,是杨泰丰的座车,另一辆警用指挥车。两辆车顶上,均闪烁着警灯。
杨泰丰还没有到,唐小舟只好在那里等。手机响起来,拿起一看,是丁应平的秘书董绍先。接通电话后,董绍先说,丁部长和你说话。
唐小舟等了一会儿,丁应平的声音传过来。丁应平说,小舟呀,真没想到情况会演变成这样。
唐小舟说,是啊。
丁应平又说,老板有什么指示吗?
唐小舟说,我准备跟省厅的杨厅长去现场,老板那边,我只是打电话告诉他消息,具体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
丁应平说,我现在赶到报社去,有什么情况,希望你及时告诉我。
发生了群体性事件,谁都害怕,丁应平也不例外。唐小舟原想保持一贯的少说为佳原则,转而一想,这件事,毕竟是自己惹起的,此时的丁应平,大概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吧?怎么着,自己也要在背后力撑他,主动对他说,首长放心,我感觉老板非常冷静,他心里一定有数。
很快,杨泰丰匆匆赶来了,和唐小舟握了握手,拉着唐小舟坐上了他的汽车。
汽车迅速拉响警报,向江南日报社急驰而去。在车上,杨泰丰主动谈起具体的安排。他说,按照赵书记的命令,他已经向市局、区分局以及武警雍州支队和防暴支队下达命令,他们正在赶往现场。同时,他已经下令省厅和市局派出相关人员着便装带上针孔摄像机,对现场进行录像。附近几个制高点,也都派出相关人员进行摄像。相关的录像资料,将会及时发送省厅进行鉴定。省厅技侦力量也已经全部到位,万事俱备。
唐小舟以前也经历过群体性事件,当时他是以记者身份深入到群众之中,并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近指挥中心。听了杨泰丰提到的处置方案,他心中便想,看情形,赵德良并不是立即想办法遣散闹事者,而是维持秩序?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这样的事件,拖得越久越不好解决。当然,他也想过,如果自己是赵德良,应该怎样解决此事?
处理这类群体性事件,确实是考验当权者执政力的一大难题,如同民间的一句俗语:嫩豆腐掉进灰里,吹又吹不得,拍又拍不得。处置稍稍过当,后患无穷。这大概是赵德良入主江南以来,遇到的最大最严峻的考验。对于是否能够平稳顺利地通过这场考验,唐小舟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此时,他最希望的是留在赵德良身边,从旁观察赵德良处理危机的能力和手段,说不定自己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杨泰丰的对讲机里,不断有消息传来。开始是各个部门赶到现场后的通报,接着,便有各方面的消息汇总。
聚集者大约有五百人,因为是清晨,街上人流少,并没有形成围观。但江南日报门前是雍州市的主干道,闹事者将道路完全堵了,双向被堵了很多车辆,交通完全堵塞。眼看上班高峰就要到来,这条主干道,承受着整个雍州市巨大的交通压力,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此事,对于雍州市一天的秩序,都会形成极大影响。武警防暴支队按照命令,正在将闹事者压缩到报社门前,交警开始疏散车辆,要求所有经过报社门前的车辆绕道行驶。闹事者人数众多,目前还无法发现组织者,他们的年龄层次比较单一,二十岁至三十五岁的男性居多,也有极少数女性,这些女性,主要是一些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从口音判断,闹事者主要是柳泉人。现场已经聚集了一些围观群众,两百人左右,公安部门正在甄别,以便将其疏散。
指挥车赶到现场。现场聚集了大批警察和武警,整个路段被控制。雍州市公安局在江南日报社对面的一幢高楼建立了指挥部,分管公安政法的副市长邓初华在此亲自指挥。杨泰丰和唐小舟到达指挥部,邓初华分别和两人握手,介绍情况。
邓初华说,按照省委的统一部署,目前局面正在得到控制,报社门前的交通,南向北已经恢复,但车辆受到控制,主要是公交车可以行驶,其他车辆,一律改道。北向南,道路还被闹事者占有,估计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完全恢复。
唐小舟并不希望人家当自己是领导,他没有像杨泰丰那样听汇报。毕竟,邓初华是常务副市长,省会市属于高配,副市长属于下厅级,常务副市长是省委委员,市委常委,和不挂政法委书记的公安厅长,是平级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实权更大。面对杨泰丰,他摆出低姿态,主动向他汇报,那是因为,邓初华原是雍州市公安局长,当时,杨泰丰就是副厅长,是他的老领导。
唐小舟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一切。
窗外是雍州市的南北中轴线芙蓉大道,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雍州银行大厦,对面就是江南日报社。芙蓉大道是雍州市最宽的一条路,这条路十车道,自从建起的那天起,一天比一天显得狭窄,而此时,倒异常宽广,原因是南向北行驶的车辆几乎没有,甚至连行人,也都被交警截住了,偶尔有一辆车经过,不是公交车就是警车。北向南行驶的半边路,因为还被部分闹事者堵着,大量的公安以及交警,正在压缩人群,路面还没有畅通。对于江南日报大门,唐小舟是太熟悉了,自从离开大学参加工作,他就在这里进出,十几年来,天天如此。虽说每天这里人来客往,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冷部门,何曾有过如此热闹的场面?门前那段几米宽的空间,原本是报社职工用来停车的,此时,全都站满了人,闹事者、围观者加上处理此事的公务人员,加起来有上千人,不仅报社门口,两边也都站满了人,可谓人头攒动。交警和武警防暴支队,在十分努力地将公路上的人向报社门前挤压,报社门前的空间毕竟很狭小,挤压起来十分不易,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总算将交通要道疏通,而公路旁的人行便道,却被挤得水泄不通。
十点钟,唐小舟接到余丹鸿的电话,让他立即赶回,省委常委要开紧急会议。
唐小舟离开的时候,杨泰丰正在接听电话,看他的神情,估计是赵德良的电话。唐小舟向邓初华告别,和邓副市长握手的时候,杨泰丰仅仅只是向他挥了挥手。
下面的公路被封锁,邓初华派了一辆警车送他离开。坐在车上,唐小舟看到,局面已经被控制,整个路段因为实行交通管制,除了公交车,所有车辆一律绕行,报社门前,大量防暴警察将闹事者控制在一条大约宽四米长三百米的窄道上。闹事者情绪虽然激动,局面却在公安干警的控制之下,不太可能发生大的暴力事件。
回到省委,罗先晖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他显然对事件的发生极度不满,认为之所以导致这次群体性事件,完全是由于省委以及省委宣传部的错误所致,是因为错误地刊发了那篇文章,引起了群众的强烈不满,而省委又未能及时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常委会会场气氛极其压抑,大家或许都意识到,这是一次排队,你自己的脚往哪里挪,在不于谁对或者谁错,而在于谁会最终胜利。
见唐小舟出现在门口,赵德良打断了罗先晖,说,小舟,你进来。然后对常委们说,小舟同志一直在现场,对现场情况比较了解。下面,是不是请小舟同志介绍一下现场情况?
罗先晖对自己的发言被打断有点不满,可毕竟是省委书记发话,唐小舟又是从现场回来。唐小舟能够感觉到,赵德良之所以急于打断罗先晖,是因为自己受到攻击,他需要调节一下气氛,以便喘口气。
余丹鸿往唐小舟面前放了一杯水,带点关切地说,是不是忙得水都没喝上?先喝口水,别急,慢慢说。
指挥部里自然有水喝,唐小舟并不渴,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没顾上喝水,他将那杯水强行喝下了。放下杯子之后,他说,我和省厅的杨厅长一起去了现场,现在,我把现场的情况,简单地向各位首长汇报一下。
他汇报的情况其实简单,无非是现场有多少人,这些人可能来自哪里,是什么年龄结构和性别结构,有些什么诉求,现场局面如何。现场指挥部采取了哪些措施,目前的情况如何等等。这些情况,早已经由各个方面汇报给省委,并没有新的东西。
仅仅是打断显然作用不大,唐小舟的汇报,只是将围攻迟滞了二十分钟,他表示自己的汇报结束之后,猛攻再一次开始。
唐小舟汇报结束,原本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毕竟是省委常委会,他不适合留在这里。赵德良却说,小舟,你别走了,丹鸿秘书长忙了几个小时,很辛苦,你做会议记录,让他歇一歇。唐小舟于是接过余丹鸿手里的记录本,开始记录。
罗先晖是别人的大炮,他继续刚才未完的发言。
唐小舟埋首记录,却又仔细体会他发言的内容,可以听出,罗先晖实际是在为这一事件定调。他认为,事件的性质已经明确,是由江南日报不负责任的报道引起的,事实证明,报道伤害了很多人,尤其是伤害了柳泉人民的感情,伤害了柳泉市万隆服装城的工商业户。他们不答应江南日报的说法,才会采取这样过激的行动。对此,省委必须有明确的认识并且做出正确的决断。
其后,别的常委也都发言,每个人虽然长篇大论,但看上去,却有些不疼不痒。
有人说,这是一次很严重的事件,当务之急,常委会应该有一个明确态度,制止事态更进一步恶化,而不是讨论谁是谁非。也有人说,下一步,应该查清,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一大早跑到江南日报门前了?是不是有人组织?真的全都是自发的吗?
接下来是陈运达的长篇大论,他说,他赞成同志们的看法,现在不是下结论的时候,省委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拿出一个具体意见,怎样制止事态的更进一步恶化。矛盾出现了并不可怕,共产党人从来都不怕矛盾。一切的关键,在于怎样解决矛盾,尽快恢复秩序。
事件虽然发生在省委机关报江南日报,毕竟还是发生在雍州,作为市委书记,周昕若自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听了陈运达的话,他有点坐不住,插话说,怎么解决?总不能派出警察,把所有人全部抓起来吧。
陈运达说,这并不是不可以考虑。稳定压倒一切,没有稳定,谈什么都是空话废话。我这样说,倒不是建议省委立即采取断然措施。我只是表达个人的观点。我认为,为了防止事态蔓延,更进一步激化矛盾,甚至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们必须有一个预案,必要的话,需要采取断然措施。
唐小舟想,陈运达这话,才是真正的别有用心。真的采取断然措施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将示威者全部抓起来?那岂不是火上浇油?抓五百个人容易,可五百人后面,联系着的是五千人甚至更多,你能抓得完?或许,陈运达正暗暗期待着赵德良乱中出错,做出错误的决策吧?他为赵德良暗捏了一把冷汗,在这种大事面前,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小的错误,也可能导致最终的崩盘。
眼看到了十二点,会议争论不休,完全没有结果。赵德良和丁应平始终一言不发。
唐小舟可以想象丁应平此时的心情。现在果然出了事,丁应平不能将事情推到赵德良身上,甚至不能推到唐小舟身上。推给唐小舟,就等于将矛头指向了赵德良。就算此事有再大的政治风险,也只能他独自承担。关键时刻,赵德良会不会弃卒保帅?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至于赵德良心里怎么想,唐小舟更不清楚。赵德良从始至终坐在那里,表情显得高深莫测,看不出任何变化。不管他内心的想法如何,这种冷静沉着,让唐小舟佩服不已。
此时,手机震动起来,唐小舟拿起一看,是杨泰丰。他立即将身子弯到桌子下面,用手捂着电话接听。
他说,杨厅长,你好。
杨泰丰对他说,我已经按赵书记的要求做好准备,现在就在外面。
按赵书记的要求做好了准备?唐小舟突然想起自己离开时,杨泰丰正在接听电话的情景,现在看来,当时赵德良正在交待他做某项工作,而这项工作,显然与这次常委会有关。
他说,好的,我马上向赵书记汇报。
挂断电话后,他站起来,走到赵德良身边,小声地告诉他。
赵德良却大声地说,泰丰同志到了?小舟,你去把他请进来。他的话,显然是说给各位常委听的,唐小舟意识到,赵德良一定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因此很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可赵德良的表情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杨泰丰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一群人,这些人带了很多设备,唐小舟看到他们带了电脑以及投影仪。
杨泰丰跟着唐小舟进入常委会会场,其他人跟着杨泰丰。
赵德良看到杨泰丰,立即向他挥手,说,泰丰同志,你过来。
杨泰丰走到赵德良面前,赵德良站起来和他握手,说,省厅的同志辛苦了。
杨泰丰说,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请首长批评。
赵德良说,批不批评,还是先不下结论吧。刚才小舟说,你有些情况要向省委汇报?
杨泰丰说,是的,有些图片资料,需要给省委看一看。
赵德良见他们在安装投影仪,又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安装机器大概要点时间,要不这样吧,常委们还没有吃午饭,我们先休会。丹鸿同志和食堂联系一下,叫他们立即送些快餐上来,吃过了我们接着开会。
唐小舟有一种预感,下午赵德良将力挽狂澜。但到底怎样扭转局面,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政治智慧了,至少他是束手无策。
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想给徐雅宫打个电话。
那些人的矛头指向她,公开声称要求报社将她交出来,此时,她一定承受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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