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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官场处于航空管制状态,而航道只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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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吾他是一位老资格的刑警队长,对于侦破这类案件,经验极其丰富。他说,这件案子的要点,是两个部分,一是谁把孟庆西将被送往武警医院的消息送出去的,二是武警医院的那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以他的经验,劫走孟庆西的那些人,就算有强大的势力,也不太可能同时出动上百人,那样目标太大了。最大的可能,是出钱请一部分人,再将自己的核心成员夹杂其中,行动时,只要有人发出一声讯号,这些花钱请来的人,便迅速集中。而核心成员则用事先准备好的手帕一类的东西,将干警麻醉,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护送孟庆西离开,另一路将被麻醉的干警们弄上车。事后,有人再发出一声讯号,那些花钱请来的人,便按事先的安排,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消失。他们离去,实际也掩护了孟庆西等人的撤离。

    此案发生在武警医院大门口,那里是公共场所,没有安装摄像设备,因此,当时的一切,只能根据目击者提供的证词,没有更进一步的视频资料。由此切入调查,难度非常之大。雷总队长认为,这条线不能不查,但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放在看守所内。能够准确传出消息的,不应该是受管制人员,而是看守。只有他们,才有与外面联络的条件。

    相关的介绍之后,开始讨论案情。

    杨泰丰说,这起案件非常严重,不仅发生在大年初一,而且在我们干警的手中,将重要嫌犯劫走,我查了一下,同类案件,自建国以来,在我们江南省,还是首起。从罪犯的作案手法来看,这是一起经过周密计划的案件,体现在两大方面,一是孟庆西所谓吞食叉子,很可能是一种假象,是预谋的重要组成部分。目的十分明显,就是为了骗取我们将他送到医院检查。预谋计划的第二部分,是医院门口的劫持,就现在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医院门口那一百多人,是有组织的,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事先准备好了浸过乙醚的毛巾。由这两点可以判断,其一,整个行动,计划极其周密,其二,一看和武警医院或者说犯罪团伙之间,应该有一个联系人,其三,这伙人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否则,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六名干警迷昏并且将这些干警塞回车内。由这三点分析,今后的工作,有两大方向,一是查找那个通风报信的内线,二是查找医院门口那一百多个人。这两点,将是我们破案的突破口。

    分管刑警的副厅长曾向凯说,杨厅长说得很对,我们专案组,今后的工作重点,就是杨厅长所说的这两个方向。在这里,我要特别强调一下一看内部可能存在的那个联系人。孟庆西说自己吞了叉子,看守所无法肯定此事,也不敢擅自决定,所以层层上报。表面上看,知道孟庆西吞了叉子可能送往医院检查的人很多,既有省厅的相关人员,也有检察院以及反贪局的相关人员,还有政法委的相关人员。理论上,这些人,都有泄露秘密的嫌疑。不过,这些人中,没有人知道孟庆西将被送往哪间医院,送往武警医院,是看守所临时决定的,这就排除了上述人员的嫌疑。因此,基本排除了消息通过看所守以外透露的可能。

    曾向凯看了看大家,似乎是想知道是否有不同意见。在场成员,没有一个人出声。曾向凯继续说,我们将目光转向看守所内,在一看里面,什么人最有可能将消息透露给外面的同伙?简单地分,两类人,一是里面关押的人员,二是一看的干警。关押人员有可能向外通报这一消息吗?我认为可能性极小。第一,看守所内的电话是严格控制的,在押人员根本没有可能接触,他们很难通过电话以外的途径,向外通风报信。第二,看守所接到将孟庆西送往医院检查并且决定送往武警医院,这之间的时间很短,知道内幕的人很少,除了负责押送的人员之外,一看内部,知道内幕的,大约只有六七个人。这么短的时间,在押人员很难搞清楚孟庆西将被送往何处。那么,最大的可能,我们内部出了问题,消息从内部传了出去。对内部相关人员进行排查,将是下一步工作的重点,也是最重要的突破点。

    曾向凯所说的这一点,唐小舟也想到了。不过,曾向凯接下来所说的一番话,便让唐小舟觉得,专业就是专业,自己和这些专业人士的距离是巨大的。

    曾向凯说,内部怎么查?有两个时间点非常重要。第一个时间点,看守所决定送孟庆西去武警医院检查以及押孟庆西出门,时间并不长,大约有二十分钟时间。这二十分钟时间里,一看的领导进行集体研究,决定送往武警医院,并且决定由哪些人押送,再就是召集相关人员。这段时间里,知道此事的,只有一看的领导,以及负责押送的六个人。第二个时间段,就是孟庆西被押出一看到武警医院的这段时间,大约是四十分钟。一看方面所做的预防措施是很到位的,他们收起了押送干警的手机,车上仅仅留下两部手机,一部负责联络,一部备用。我们分别找负责押送的干警了解过,在押送途中有人向外通风报信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这也就是说,消息很可能从一看里面传出来的。要查明一看内部谁向外通风报信,有两个方向,一是详细了解哪些人知道这一消息,或者可能知道这一消息。据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包括负责押送的六个人在内,知道这一消息的内部人员,不超过十五人。第二,我们要查清,这十五人中,有谁在这两个时间段内向外打过电话,无论是通过一看内的座机电话还是手机,只要有这个时间段内的通话记录,这个人的嫌疑,就难以排除。

    案情分析会临近尾声时,罗先晖作结案陈词。

    罗先晖说话之前,先和唐小舟客气了一番,希望唐小舟代表赵书记作指示。唐小舟反复说,赵书记只是叫他来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任何指示,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肯说。

    罗先晖见唐小舟确实不愿说,自己开始说了。

    罗先晖说,这件案子,省委高度重视,赵书记派唐小舟同志来参加我们的案情分析会,便是证明之一。说实话,发生了这样的案子,我没法向省委交待,没法向赵书记交待。无论我们找多少客观理由,这件案子,都说明了我们管理上的漏洞,说明我们相关部门的严重渎职。当然,有关这一点,我们后一步再具体考虑,在这里,我们今天需要讨论的重点,是怎样破案,怎样将胆敢挑战省委挑战江南省司法体系的犯罪分子,缉拿归案,从重从快予以打击。刚才,大家都充分地发表了意见,谈得很好,非常全面深入,而且确定了今后一个时期内,工作的重点和方向,在这里,我就不重复了。我想强调几点。第一,这是一个必破案,我不管你们动用多大的警力,用什么办法,这个案子必破不可。而且一定要尽快破案,否则,省委追究我的责任,我就追究你们在座各位,我说到做到。第二,希望你们回去告诉所有参战干警,每个人都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尤其是负责外围布控的同志,更要打醒十二分精神。我估计,案发突然,孟庆西目前还滞留在雍州市内,很可能躲在某个地方,并没有离开。将来,万一突破了我们的包围圈,我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从哪个点突出去的,我是要问责的。参战干警,要受到相应的纪律处分,负责的干部,要撤职。这一点,我请泰丰同志督促,一定要抓紧抓好。第三,武警医院门口那一百多人,要不要查?要查。但我想,这很可能不是重点。为什么不是重点?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这些人,大多数不是核心成员,甚至根本就是不知情者。有没有可能是被人花钱请来的?我看完全有这种可能。如果我们把重点放在这些人身上,可能会走很多弯路。最后,我需要告诉大家的是,你们不是孤军奋斗,关于孟庆西的案子,反贪局和纪委都在查。当然,他们查的方向不同。我已经和这几个部门打了招呼,如果有特别的线索,会和政法委通气。

    会议开完后,唐小舟要离开,罗先晖却叫住了他,两人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罗先晖说,小舟啊,这件案子很让人头大啊。

    唐小舟也知道这件案子不简单,设计将一个重要嫌犯从看守所严密的护送下劫走,背后还没有摸清的内幕,要比浮于表面的东西多得多。照常理推断,对于某些人来说,孟庆西即使再重要,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将他劫走,意义何在?无论是孟庆西还是他背后的那股势力,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一旦发生,就是必破案。许许多多案子,之所以成为悬案疑案,并不是这个案子真的多么难破,而是没有一个系统保证逢案必破。所有的悬案中,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有权力从中阻挠而悬挂起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缺乏足够的办案经费。假若省里不计投入地将某个案子列为必破案,这类案子,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获。既然孟庆西等人知道这一结果,又冒如此之大的风险采取了这一行动,其意味就特别了。

    唐小舟故意装糊涂,说,罗书记,对公安工作,我是外行。

    罗先晖说,你想想,孟庆西的案子是什么性质?虽然他的儿子涉黑,甚至可能有命案,但就他本人来说,估计还是经济问题大一些。经济案件有两个量刑标准,一是贪污受贿的数额,仅从数额来看,一百万就属于极限,也就是说,涉案一百万或者涉案一千万,量刑的区别已经不是太大。而另一个标准,就是造成的后果,这个区别就大了。打个比方,同样是受贿,某人收了建筑商一百万,这一行为,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第一,行为本身,对建筑质量并没有实际影响,第二,因为某官员的受贿,导致建筑商偷工减料,工程质量下降或者不达标。第三,因为这一受贿行为,导致建筑工程成为豆腐渣工程。第四,豆腐渣工程垮塌了,但没有伤人。第五,豆腐渣工程垮塌了,但死了人。同样是受贿一百万,其行为导致了五种不同的结果,量刑的时候,便会有五种不同。

    唐小舟明白罗先晖的意思了,说,罗书记,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孟庆西的经济犯罪行为,量刑不可能太重,而他策划这次行动,实际给自己增加了一项重罪?

    罗先晖说,孟庆西自己是公安局长,我不相信他完全不懂法,不知道这是一种自杀行为。他为什么要这样干?没法理解嘛。

    唐小舟说,难道孟庆西身上还有别的大案,比如足够杀头的案子?

    罗先晖说,这是可能之一吧。

    可能之一?还会有什么可能?也许,孟庆西的罪行不足以打靶,可他所掌握的东西,足以令很多人将牢底坐穿。这些人为了自保,便铤而走险,将孟庆西劫走。想到这一点,唐小舟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原来,此案的着力点在这里。他想罗先晖将这可能之二说出来,但罗先晖没说,而是掏出一支烟,递给唐小舟。唐小舟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他自己点起来。

    罗先晖吐出一口烟,说,真让人担心啊。

    唐小舟问,罗书记到底担心什么?

    罗先晖说,搞不好,江南官场,从此进入多事之秋了,这对江南省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唐小舟聪明绝顶,立即明白了罗先晖的意思。他担心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而是一起严重的政治案,背后那股力量,与江南省最大的那股政治势力有关。若真是如此,就成了政治老帅之间的较量。

    假若真的发生一场刺刀见红的肉搏战,赵德良的胜率是多少?唐小舟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江南卫视的元宵晚会上,赵德良有一个讲话,这个讲话之后,赵德良的春节,才算结束了。原计划,赵德良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回北京。由于游杰的病情,赵德良改变了计划,他将春节期间很多活动压缩了,然后在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赶到了北京。

    这次去北京,和唐小舟第一次陪赵德良去北京一样,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第一次陪他去北京,在列车上碰到了巫丹,这次碰到的是池仁纲。

    唐小舟的工作,总是不断地重复自己,非常机械。上火车之后的第一件事,将两人的行李安顿好,列车一旦启动,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打开水。恰好池仁纲也去打开水,两人碰到了。

    秘书工作干久了,遇到某类事,便会习惯性猜疑,最常被怀疑的,是某人和赵德良之间任何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池仁纲与自己的这次车上奇遇,唐小舟同样看成是蓄谋已久。与其他人预谋面见赵德良不同,池仁纲的这个预谋确实显得比较高明。试想,你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设计与赵德良邂逅,一是赵德良有没有时间奉陪?二是赵德良有没有心情与你邂逅一番?三是即使邂逅成功,赵德良能给你多大的机会谈话?全都是未知数。只有赵德良回北京的列车上,是个时间特区,前提是,你必须知道他所乘列车的准确车次,掌握这个时间的人,是极少的。

    回到包厢,唐小舟立即向赵德良汇报,刚才打开水的时候,碰到了池主任。

    赵德良正处理文件,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唐小舟一眼,并没有说话。赵德良也知道,这样的行程,要想完全清净是不可能的,所有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都有必然的因果,至于这些人是由唐小舟安排的,还是余丹鸿安排的,抑或办公厅其他人安排的,他也懒得去管。若是全部这类安排都要弄个清楚明白,那也实在太累。斑固的《汉书-东方朔传》中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赵德良知道,有人可以把他的这个时间段卖掉,并且可以卖出大价钱。

    唐小舟更进一步解释说,政研室的池仁纲主任。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唐小舟将门打开,池仁纲进来。

    赵德良说,哦,是仁纲同志,你也去北京?

    唐小舟请池仁纲坐下。坐下后,池仁纲回答赵德良的话,说,刚才碰到小舟,才知道赵书记也在车上。

    赵德良和池仁纲海阔天空地闲聊,先聊的是省委理论刊物《前线》。这个刊物挂的名誉主编是赵德良,主编是池仁纲。但池仁纲并没有当好这个主编,所编发的文章,赵德良不是太满意,曾有几次说,这个刊物办得大而空,不切实际,没有针对性和指导性。此时,赵德良提到《前线》的关注面应该更广一些,比如乡镇企业的发展,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这方面,政研室做得还不够,要想办法好好解剖几只麻雀。池仁纲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此后也并没有在这方面有任何动作。

    话题不知不觉就转,谈起了游杰的病。赵德良说,游杰同志病得真不是时候。

    唐小舟理解,周昕若面临退下来,游杰这一病,常委就会空出两个位置,假若赵德良还想动一动其他常委,比如余丹鸿或者罗先晖,那么,常委就要大动。这样的大动,是否能够得到中央的支持?如果难度比较大,他就不得不改变计划,着手解决游杰和周昕若之后的两个空缺,其他位置,只能暂缓了。这确实可能打乱了他的计划。

    池仁纲说,是啊,省里最近有些动向。

    赵德良对此显得很重视,说,有些什么动向?

    池仁纲说,具体也说不清楚,主要是一种感觉。这几天,往北京跑的人特别多。

    唐小舟想,你不也属于往北京跑的人之一吗?你不仅往北京跑,还有意安排和赵书记同行,如果不是为了跑官,谁信?

    赵德良对此心中有数,不便深入地讨论这个话题,说,春节嘛,大家的事情多一些。

    池仁纲说,是啊,很多年要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原本说,这个年,哪里都不去,谁都不拜。可是,我房下的一个侄子有意见了,春节回家的时候,给我母亲留了个话,说他在北京这么多年,我每年都要去北京好多次,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是看不起他。其实,我哪里是看不起?是觉得高攀不上,他在北京那么重要的部门,整天跟着领导,太忙了嘛。

    唐小舟想,池仁纲的目的,就是这句话。他大概希望赵德良问,你的侄子在什么部门?赵德良没说,池仁纲便转过头看唐小舟,大概希望唐小舟帮他一把,助他将这个话挑明。唐小舟装糊涂,没有开口。

    在北京下火车,雷主任和王丽媛早已等在站台。池仁纲没有和他们同行,说国办有车来接,和赵德良告别。国办两个字,明显让赵德良愣了一下,却又不露声色,与池仁纲握了握手,说,仁纲同志,你如果有事,就给小舟打电话。

    驻京办来的是两台车,但只有一台车能驶上站台。雷主任和王丽媛将赵德良送上车,要出站去乘另一台车。赵德良说,算了,让另一台车回去吧,你们两个上来挤一挤。于是,赵德良坐左边,王丽媛挤在中间,雷主任坐右边。

    汽车启动后,赵德良问起游书记的情况。雷主任汇报说,情况不是太好,昨天第二次做了CT,肝脏充满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赵德良说,游杰同志在北京治病,你们驻京办要把相关工作安排好。

    雷主任说,已经作了安排。

    吃过早餐,大家一起去医院。游杰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甚至还在抽烟。他的脸色很难看,蜡黄蜡黄的,有一种青黑色,从内向外泛出来,皮肤很干涩。看了他这张脸,很容易理解算命先生所说的面带煞气是什么样的气。

    游杰住的是高干病房,房间很大,设施非常豪华。唐小舟已经无数次看过高级干部住院的场景,游杰的这个病房,算是最清静的了。病房里,除了游杰的妻子、肖斯言以及护士,再没有别人。病房里也没见到满屋子的鲜花,更没有堆满的礼品。唐小舟明白了,官场就是这么现实,并不一定人走茶凉,许多时候,人未走,茶就已经凉了。医生已经得出结论,游杰的生命大概还有半年,别说游杰已经向省委以及中央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辞去职务,就算不辞职,也不会有时间精力回到雍州问政了,他的意见,对于江南官场,影响已经非常之小,没有人赶到北京来看他,也就可以想象。

    赵德良陪着游杰坐着,问了一些情况,诸如感觉怎么样,采取了哪些措施之类。

    唐小舟知道,赵德良和游杰之间,可能有些话需要谈,便向肖斯言使了个眼色。肖斯言会意,和唐小舟一起向外走。雷主任还想留在里面,毕竟,两位书记所谈,可能涉及江南省高层秘密,这样的秘密非常值钱。王丽媛见雷主任未动,不知道怎么办,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唐小舟经过雷主任身边时,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不好再留在那里,跟着退了出来。

    走道上有一排椅子,几个人便坐在那里。

    唐小舟问肖斯言,游书记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肖斯言说,希望很小,已经进行了两次专家会诊,意见非常一致,估计能活半年。虽然没向游书记完全说明,他显然已经猜到了,情绪很不好,极其悲观。

    唐小舟问,省里每年都组织干部体检,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肖斯言说,游书记是个老病号,几十年肝病史,一直采取保守治疗,从来没有断过药。虽说省委办公厅每年组织干部检查身体,可每次检查,游书记都放弃了肚部检查这一环节,他可能害怕查出问题。

    唐小舟想,恐怕不仅仅是怕查出问题。作为京管干部,他们的健康状况,是要呈报中组部的。中组部如果知道游杰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可能考虑不再让他担任重要职务,更没有可能升迁。这就像官场现象,那些瞒着大家悄悄的,要么是新手,要么是极少数,绝大多数官员,不仅整个官场,就是民间,也都十分清楚。但是,没有一道程序保障将这类官员阻截在官场之外,因此,只剩下最后一道关,也就是鬼门关。只有等这位官员被宣布得了癌症,无法医治,才将这个毒瘤割掉。

    唐小舟说,年前看过游书记,脸色没有这么难看啊。

    雷主任说,应该是药物的作用吧。治癌症的药物,很多具有毒性,以毒攻毒嘛。

    唐小舟问,都有些什么人来看过游书记?

    肖斯言摆了摆头,说,中央几个部门来看过了。

    唐小舟问,省里呢?

    肖斯言说,省里只有办公厅代表省委来看了一下就走了,再就是雷主任他们安排的人。

    后来,唐小舟才知道,他们在北京的这段时间,省领导中,分别有常务副省长彭清源、政法委书记罗先晖、副省长尹越在北京,他们并没有来看游杰。此前,还有宣传部长丁应平、雍州市委书记周昕若、副省长杨厚明等来过北京,同样没有去看游杰。后来陆续到京的领导还有夏春和、马昭武、余丹鸿、温瑞隆等人,他们也都没有看望游杰。元宵节过后不久,陈运达也到了北京,参加一个会议,只有他到医院转了一圈。

    赵德良和游杰的会谈时间很短,只有二十几分钟,接下来去了中组部。唐小舟恍然大悟,不仅其他人在跑官,赵德良也在跑官。别人是在为自己跑官帽,赵德良却是在跑安排官帽的权力。难怪春节期间他在省里那么多事都搁置了,要急匆匆赶到北京来,他要跑的这个官,事关江南省未来的政局,意义非同一般。

    赵德良进了中组部,唐小舟坐在汽车上等。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是池仁纲打来的。池仁纲对唐小舟说,我现在在国办,武蒙同志想请赵书记吃个饭。

    唐小舟暗吃一惊,武蒙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当初,唐小舟在复旦大学读书,就听到过武蒙的名声。唐小舟是大一学生,武蒙已经大三,唐小舟进入大三的时候,武蒙已经去了北京。唐小舟也迷惑,池仁纲不是暗示说,他来北京,是为了看望房下的侄儿吗?那至少也应该是江南人吧。可武蒙并不是江南人呀,他们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就像各市委书记市长争相交结自己一样,各省委书记省长,争相交结的对象是武蒙。和武蒙一起吃餐饭,恐怕是书记省长们梦寐以求的,数载难逢,机会难得。赵德良应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因此,他问,什么时间?

    池仁纲说,武蒙同志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地点由我们定。

    唐小舟说,那好,你手机别关了,我和赵书记汇报后,再同你联系。

    赵德良从中组部出来,唐小舟第一时间汇报了这件事。赵德良显然要思考别的事,听了唐小舟的话,转过头看着他,有一会儿没表态。

    唐小舟担心赵德良的脑子里被别的事塞着,未能明白这个武蒙的重要性,随便地将这件事否定,他便不可能再次提起,为了加深赵德良的印象,便又说,池主任的能量还真不小,连某首长的秘书都请得动。

    赵德良一开口,唐小舟便知道,刚才那些话,赵德良全都听进去了,他之所以没有立即表态,是在考虑安排的相关细节。他说,你让驻京办安排一下,安排两个套间,档次要高。

    唐小舟说,需要雷主任准备礼品吗?

    赵德良说,礼品的事,我估计武蒙同志不会带其他人,万一带了,就给他们每人一份纪念品,驻京办的那个书签不错,看他们还有没有,有的话,就给每人一份。武蒙同志的礼品,我来准备。下午,你去一趟我家,我家里有一幅画,你去找雨霖拿来。

    下午,赵德良的活动,唐小舟没有参加,他先和雷主任商量晚上的安排,又赶去赵德良家。程雨霖显然接到了赵德良的电话,等在家里,亲手将一件物品交给他。这件物品由一个白棉布袋子包着,里面是一只木盒子。这只盒子非常精巧,唐小舟虽然认不出木质,却也知道,仅这只盒子,就是一件古董,绝对价值不菲。用这么好的盒子装的画,那就绝对不是凡品。

    跟在赵德良身边这么长时间,赵德良的绝大多数事,都不避唐小舟,实际上即使想避,也难以避开。对待送礼,赵德良是极其审慎的。在江南省,赵德良只收两种礼,一种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一些单位送来的购物卡一类的礼品,赵德良收下之后,交给唐小舟送给红十字会。另一类是某些物品,比如说茶叶、衣物之类。除了茶叶属于中品之外,衣物等往往是某次活动的纪念品或者某间制衣厂的试用品,市场价格通常都不会太高。他收到这类礼品,通常都会还礼。唐小舟知道,这种礼,赵德良不得不收,不收就将人家得罪了。至于价格或者价值较高的礼品,赵德良是绝对不收的。不收礼,并不等于赵德良不送礼,唐小舟陪赵德良进京,便常常和赵德良一起去某领导家里送礼,但赵德良所送是什么礼品,唐小舟并不知道详细。比如他第一次陪赵德良送礼,赵德良提去的是一只密码箱,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送的是什么人,唐小舟至今不知。

    这一次,唐小舟是惟一能够弄清所送是何种物品的,有那么几次,好奇心驱使,他都想打开盒子看一看,最终,还是忍住了。

    赵德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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