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雅女人的伤心情史

默了良久才在我的辞职报告上签了字，然后非常无奈、非常伤感的说了一句话：“看来，我们的缘分尽了”

    没有多久我和丈夫搬出了仓库，在南坪租了一套民房。其实仓库里的条件并不差，那里原本就是几间民宅改成的仓库，只是里面充满了各种装饰材料散发出来的气味。我们住的那套房子一直空着，况且水电气也是敞开用，不用交钱。尤其是我和杰有了那种关系以后，就是有再多的货物，杰也一直没有让我们腾地方。辞职以后杰仍然希望我和丈夫继续住在那里，一来我的老公还是他的雇员，二来也免得另外找人守仓库。但我坚持要搬出来，因为我受不了那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同时我更承受不了每天看到杰那双忧郁的眼睛。我必须要换一个环境，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再次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情来。为这件事，丈夫很不理解，还和我吵了一架。

    老公没有等到孩子出生就猝然去世了。从他突然病倒被送进医院，到最后被白色的床单覆盖着推向太平间，仅仅十多天的时间。医生说他得的是白血病，这种病本来就是绝症，何况发现得太晚了。

    白血病！多么可怕的三个字，以前我只是在电影和小说中知道这种病，而且听说一万个人里也难得有一个人得这种怪病。怎么我的丈夫也会得这种病？当时我不知道，正是由于仓库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装饰材料散发出来的有害气体，才一点一点地侵蚀了我丈夫的健康。

    在守侯丈夫的那些日子里，我悲痛欲绝。丈夫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但他反而安慰我，让我不要太难过，不要悲伤过度动了胎气。丈夫的话让我泣不成声，一想到这个孩子是我和别人的孽种，我更感到对不起他。但此时此刻，我欲诉难言，欲悲无奈。我知道，我苦命的丈夫，他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我腹中的孩子了。

    丈夫的死再次唤醒了我的良知，我拒绝了杰的关心和问候，从此深居简出，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新的生命的出世。分手的时候杰给了我一个存折，上面有20万。丈夫去世后杰又以公司的名义给了5万抚恤金，加上两年多来我们夫妻的积蓄，我已经拥有将近30万的存款，这笔钱将是我和孩子未来生活的保障。

    没有多久，雪儿就出生了。这个名字还是丈夫取的，尽管这个孩子不是我丈夫的，但是我还是多么希望老公在天之灵能够看到这个可爱的孩子。我甚至相信，如果丈夫不死，以他那样宽厚而善良的性格，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也最终会原谅自己妻子曾经的不忠，也会对这个孩子视同己出，倍加疼爱的。我相信，他是那样好的一个男人，他也一定会那样做的。

    雪儿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生病。医生说这个孩子可能先天有什么缺陷，为此我把那个医生臭骂了一通。但是，这孩子体质羸弱却是事实。要不是我小心呵护照料，雪儿也许早就夭折了。在那些孤寂的日子里，我也失去了和杰的唯一联系。有时夜深人静，我看着熟睡的雪儿，想到天堂中的老公，想到刻骨铭心的情人，我好想痛哭一场。

    2002年，我在渝北购置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装修下来，30万元所剩无几了。就在这一年的3月，雪儿再一次大病住院，检查的结果下来之后，犹如晴天霹雳，当时就把我击晕过去。

    白血病，雪儿患的也是白血病！医生还肯定地告诉我，雪儿还有先天性心脏病等并发症状，留给这个孩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医生劝我想开点，让雪儿快快乐乐享受生命中的最后时刻。

    我发疯一样地缠着医生，追问为什么老天爷对我如此不公平。医生了解了情况过后，肯定地告诉我：是装修污染，你的丈夫死于白血病，正是因为他长期接触装饰材料中的甲醛、苯等剧毒化学物质。雪儿先天性心脏病也正是由于孕期母亲长期生活在空气污染的环境中造成的，至于雪儿的白血病，应该而且可以肯定是和我刚刚装修的房间有关。

    甲醛、苯，这些名字我是第一次听说。尽管我和丈夫住在仓库的时候，我也常常忍受不了那些熏人的刺激性气味，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那么多。医生的话让我对这方面的知识开始特别留意，终于，我在报纸、电视、书籍和网络上找到了大量的左证。

    天哪，中国每年因为装修污染致死的孩子竟然有210万，其中5岁以下的孩子就多达100万！而国家的新标准尽管在2002年就颁布实施，但是，真正知道装饰材料和装修污染危害的老百姓并不多。

    我可怜的雪儿，苦命的雪儿，她才仅仅3岁！医生，请你救救她，无论如何请你救救她！花再多的钱我也要保住我的雪儿！

    我想到向杰求助，雪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可能不管。但是我无法找到杰的联系方式，他的公司已经人去楼空，那片民宅改成的仓库已经拆迁成残墙断瓦。当地的一个居民告诉我，杰的公司倒闭了，这两年重庆装饰行业的市场竞争日趋白热，每天都有新的公司挂牌成立，每天也都有公司破产倒闭，有的甚至卷款潜逃，这个油水丰厚的盘子已经被搞的乌七八糟了。

    后来我知道，杰是在和老婆办完离婚手续，把自己分到的家产变卖后打发了债主，从此人间蒸发，不知去向

    为了给雪儿治病，我不得不再次求职。只要给钱，我已经不计较什么工作了。我先后参加过传销，当过业务员，还在迪吧和夜总会做过陪酒的行政，尽管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但是仍然没有能够挽回雪儿的生命。今年的春节过后，还没有到大年十五，雪儿的病危通知就下达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可怜的雪儿因为接受化疗头发已经脱光，幼小的孩子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在人间的日子不多了，她凄凉无助地注视着我，说妈妈我不想死，我的泪水象决堤般涌出，紧紧地抱着她，说孩子你不会死的，无论你走到哪里，妈妈都会陪伴着你

    我的丈夫死了，他临死前还抚摩着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雪儿也终于死了，可是她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杰一直没有再出现，听说他现在潦倒落魄，有人在朝天门码头曾经看见过他，据说他现在在和别人合伙做生意

    还有一次我在马家岩市场碰到了一个杰以前的项目经理，他说很久没有看到杰了，但去年在南坪看到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很象杰，他本想过去打招呼，可是司机似乎发现了什么，没等上客就把车开走了

    玫的故事讲完了，我也终于明白她之所以选择做装修污染治理这个工作，不仅仅是为了钱。这个苦命的女人，在我知道她的身世后，我更对她的选择充满尊敬。

    玫在我这里仅仅干了两个月后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她离开的真实原因，但她托人给我带了个信封。信封里有1200元钱，是她推销产品的货款。这笔钱本来还应该有她的提成，但是她没有要。我让来人将她的提成带回去，但来的人拒绝了，说玫已经打过招呼的，她不辞而别，应该视做违约，提成就算了。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的留言，说她已经离开了重庆，今后有机会再和我联系。

    我隐约有一种预感，玫的离开，会不会是和杰有关系？

    2003，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