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
侯景,字万景,朔方人,或云雁门人。少而不羁,见惮乡里。及长,骁勇有膂 力,善骑射。以选为北镇戍兵,稍立功效。魏孝昌元年,有怀朔镇兵鲜于修礼,于 定州作乱,攻没郡县;又有柔玄镇兵吐斤洛周,率其党与,复寇幽、冀,与修礼相 合,众十余万。后修礼见杀,部下溃散,怀朔镇将葛荣因收集之,攻杀吐斤洛周, 尽有其众,谓之“葛贼”四年,魏明帝殂,其后胡氏临朝,天柱将军尔硃荣自晋 阳入杀胡氏,并诛其亲属。景始以私众见荣,荣甚奇景,即委以军事。会葛贼南逼, 荣自讨,命景先驱,至河内,击,大破之,生擒葛荣,以功擢为定州刺史、大行台, 封濮阳郡公。景自是威名遂著。
顷之,齐神武帝为魏相,又入洛诛尔硃氏,景复以众降之,仍为神武所用。景 性残忍酷虐,驭军严整;然破掠所得财宝,皆班赐将士,故咸为之用,所向多捷。 总揽兵权,与神武相亚。魏以为司徒、南道行台,拥众十万,专制河南。及神武疾 笃,谓子澄曰:“侯景狡猾多计,反覆难知,我死后,必不为汝用。”乃为书召景。 景知之,虑及于祸,太清元年,乃遣其行台郎中丁和来上表请降曰:
臣闻股肱体合,则四海和平;上下猜贰,则封疆幅裂。故周、邵同德,越常之 贡来臻;飞、恶离心,诸侯所以背叛。此盖成败之所由,古今如画一者也。
臣昔与魏丞相高王并肩戮力,共平灾衅,扶危戴主,匡弼社稷。中兴以后,无 役不从;天平及此,有事先出。攻城每陷,野战必殄;筋力消于鞍甲,忠贞竭于寸 心。乘藉机运,位阶鼎辅;宜应誓死罄节,仰报时恩,陨首流肠,溘焉罔贰。何言 翰墨,一旦论此?臣所恨义非死所,壮士弗为。臣不爱命,但恐死之无益耳。而丞 相既遭疾患,政出子澄。澄天性险忌,触类猜嫉,谄谀迭进,共相构毁。而部分未 周,累信赐召;不顾社稷之安危,惟恐私门之不植。甘言厚币,规灭忠梗。其父若 殒,将何赐容。惧谗畏戮,拒而不返,遂观兵汝、颍,拥璟周、韩。乃与豫州刺史 高成、广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长宣、齐州 刺史许季良、东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硃浑愿、扬州刺史乐恂、北荆州刺史梅 季昌、北扬州刺史元神和等,皆河南牧伯,大州帅长,各阴结私图,克相影会,秣 马潜戈,待时即发。函谷以东,瑕丘以西,咸愿归诚圣朝,息肩有道,戮力同心, 死无二志。惟有青、徐数州,仅须折简,一驿走来,不劳经略。
且臣与高氏衅隙已成,临患赐征,前已不赴,纵其平复,终无合理。黄河以南, 臣之所职,易同反掌,附化不难。群臣颙仰,听臣而唱。若齐、宋一平,徐事燕、 赵。伏惟陛下天网宏开,方同书轨,闻兹寸款,惟应霈然。
丁和既至,高祖召群臣廷议。尚书仆射谢举及百辟等议,皆云纳侯景非宜,高 祖不从是议而纳景。及齐神武卒,其子澄嗣,是为文襄帝。高祖乃下诏封景河南王、 大将军、使持节、董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辄行,如邓禹故事,给鼓吹 一部。齐文襄遣大将军慕容绍宗围景于长社,景请西魏为援,西魏遣其五城王元庆 等率兵救之,绍宗乃退。景复请兵于司州刺史羊鸦仁,鸦仁遣长史邓鸿率兵至汝水, 元庆军又夜遁。于是据悬瓠、项城,求遣刺史以镇之。诏以羊鸦仁为豫、司二州刺 史,移镇悬瓠;西阳太守羊思建为殷州刺史,镇项城。
魏既新丧元帅,景又举河南内附,齐文襄虑景与西、南合从,方为己患,乃以 书喻景曰:
盖闻位为大宝,守之未易;仁诚重任,终之实难。或杀身成名,或去食存信; 比性命于鸿毛,等节义于熊掌。夫然者,举不失德,动无过事;进不见恶,退无谤 言。
先王与司徒契阔夷险,孤子相于,偏所眷属,缱绻衿期,绸缪寤语,义贯终始, 情存岁寒。司徒自少及长,从微至著,共相成生,非无恩德。既爵冠通侯,位标上 等,门容驷马,室飨万钟,财利润于乡党,荣华被于亲戚。意气相倾,人伦所重, 感于知己,义在忘躯。眷为国士者,乃立漆身之节;馈以壶飧者,便致扶轮之效。 若然尚不能已,况其重于此乎!
幸以故旧之义,欲持子孙相托,方为秦晋之匹,共成刘范之亲。假使日往月来, 时移世易,门无强廕,家有幼孤,犹加璧不遗,分宅相济,无忘先德,以恤后人。 况闻负杖行歌,便已狼顾犬噬,于名无所成,于义无所取,不蹈忠臣之迹,自陷叛 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强,势不足以自保;率乌合之众,为累卵之危。西求救于黑泰, 南请援于萧氏,以狐疑之心,为首鼠之事。入秦则秦人不容,归吴则吴人不信。当 今相视,未见其可,不知终久,持此安归。相推本心,必不应尔。当是不逞之人, 曲为口端之说,遂怀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耳。
比来举止,事已可见,人相疑误,想自觉知,合门大小,并付司寇。近者,聊 命偏师,前驱致讨,南兗、扬州,应时克复。即欲乘机,长驱悬瓠;属以炎暑,欲 为后图。方凭国灵,龚行天罚,器械精新,士马强盛。内外感德,上下齐心,三令 五申,可蹈汤火。若使旗鼓相望,埃尘相接,势如沃雪,事等注萤。夫明者去危就 安,智者转祸为福。宁使我负人,不使人负我。当开从善之门,决改先迷之路。今 刷心荡意,除嫌去恶,想犹致疑,未便见信。若能卷甲来朝,垂丱还阙者,当授豫 州刺史。即使终君之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摄。进得保其禄位,退则不丧功名。君门 眷属,可以无恙;宠妻爱子,亦送相还。仍为通家,卒成亲好。所不食言,有如皎 日。君既不能东封函谷,南向称孤,受制于人,威名顿尽。空使兄弟子侄,足首异 门,垂发戴白,同之涂炭,闻者酸鼻,见者寒心,矧伊骨肉,能无愧也?
孤子今日不应方遣此书,但见蔡遵道云:司徒本无归西之心,深有悔祸之意, 闻西兵将至,遣遵道向崤中参其多少;少则与其同力,多则更为其备。又云:房长 史在彼之日,司徒尝欲遣书启,将改过自新。已差李龙仁,垂欲发遣,闻房已远, 遂复停发。未知遵道此言为虚为实,但既有所闻,不容不相尽告。吉凶之理,想自 图之。
景报书曰:
盖闻立身扬名者,义也;在躬所宝者,生也。苟事当其义,则节士不爱其躯; 刑罚斯舛,则君子实重其命。昔微子发狂而去殷,陈平怀智而背楚者,良有以也。 仆乡曲布衣,本乖艺用。初逢天柱,赐忝帷幄之谋;晚遇永熙,委以干戈之任。出 身为国,绵历二纪,犯危履难,岂避风霜。遂得躬被衮衣,口飧玉食,富贵当年, 光荣身世。何为一旦举旌璟,援桴鼓,而北面相抗者,何哉?实以畏惧危亡,恐招 祸害,捐躯非义,身名两灭故耳。何者?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祷莫 瘳。遂使嬖幸擅威权,阍寺肆诡惑,上下相猜,心腹离贰。仆妻子在宅,无事见围; 段康之谋,莫知所以;卢潜入军,未审何故。翼翼小心,常怀战忄栗,有靦面目, 宁不自疑。及回师长社,希自陈状,简书未达,斧钺已临。既旌旗相对,咫尺不远, 飞书每奏,兼申鄙情;而群卒恃雄,眇然不顾,运戟推锋,专欲屠灭。筑围堰水, 三板仅存,举目相看,命悬晷刻,不忍死亡,出战城下。禽兽恶死,人伦好生,送 地拘秦,非乐为也。但尊王平昔见与,比肩共奖帝室,虽形势参差,寒暑小异,丞 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禄官荣,自是天爵,劳而后受,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 谬也!然窃人之财,犹谓为盗,禄去公室,相为不取。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祈 恩私第,何足关言。
赐示“不能东封函谷,受制于人”当似教仆贤祭仲而褒季氏。无主之国,在 礼未闻,动而不法,何以取训?窃以分财养幼,事归令终,舍宅存孤,谁云隙末? 复言仆“众不足以自强,危如累卵”然纣有亿兆夷人,卒降十乱;桀之百克,终 自无后。颍川之战,即是殷监。轻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虽弱必强。殷忧 启圣,处危何苦。况今梁道邕熙,招携以礼,被我兽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岳而 池四海,扫夷秽以拯黎元,东羁瓯越,西通汧、陇。吴、楚剽劲,带甲千群;吴兵 冀马,控弦十万。兼仆所部义勇如林,奋义取威,不期而发,大风一振,枯干必摧, 凝霜暂落,秋蒂自殒。此而为弱,谁足称强!
又见诬两端,受疑二国。斟酌物情,一何至此!昔陈平背楚,归汉则王;百里 出虞,入秦斯霸。盖昏明由主,用舍在时,奉礼而行,神其庇也。
书称士马精新,克日齐举,夸张形胜,指期荡灭。窃以寒飂白露,节候乃同; 秋风扬尘,马首何异。徒知北方之力争,未识西、南之合从,苟欲徇意于前途,不 觉坑阱在其侧。若云去危令归正朔,转祸以脱网罗,彼既嗤仆之愚迷,此亦笑君之 晦昧。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荆、襄、广、颍已属关右, 项城、悬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劳恩赐。然权变不一,理有万途。为君计者, 莫若割地两和,二分鼎峙,燕、卫、晋、赵足相奉禄,齐、曹、宋、鲁悉归大梁, 使仆得输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交行,戎车不动。仆立当世之功,君卒祖祢之业, 各保疆界,躬享岁时,百姓乂宁,四民安堵。孰若驱农夫于陇亩,抗勍敌于三方, 避干戈于首尾,当锋镝于心腹。纵太公为将,不能获存,归之高明,何以克济。
复寻来书云,仆妻子悉拘司寇。以之见要,庶其可及。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 趣。何者?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 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而遵道所 传,颇亦非谬,但在缧绁,恐不备尽,故重陈辞,更论款曲。所望良图,时惠报旨。 然昔与盟主,事等琴瑟,谗人间之,翻为仇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怀,裂帛还书, 知何能述。
十二月,景率军围谯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又遣其行台左丞王伟、左民郎 中王则诣阙献策,求诸元子弟立为魏主,辅以北伐,许之。诏遣太子舍人元贞为咸 阳王,须渡江,许即伪位,乘舆副御以资给之。
齐文襄又遣慕容绍宗追景,景退入涡阳,马尚有数千匹,甲卒数万人,车万余 辆,相持于涡北。景军食尽,士卒并北人,不乐南渡,其将暴显等各率所部降于绍 宗。景军溃散,乃与腹心数骑自峡石济淮,稍收散卒,得马步八百人,奔寿春,监 州韦黯纳之。景启求贬削,优诏不许,仍以为豫州牧,本官如故。
景既据寿春,遂怀反叛,属城居民,悉召募为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百姓 子女悉以配将卒。又启求锦万匹,为军人袍,领军硃异议以御府锦署止充颁赏远近, 不容以供边城戎服,请送青布以给之。景得布,悉用为袍衫,因尚青色。又以台所 给仗,多不能精,启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敕并给之。景自涡阳败后,多所征求, 朝廷含弘,未尝拒绝。
先是,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督众军围彭城,兵败没于魏。至是,遣使还述魏人 请追前好。二年二月,高祖又与魏连和。景闻之惧,驰启固谏,高祖不从。尔后表 疏跋扈,言辞不逊。鄱阳王范镇合肥,及司州刺史羊鸦仁俱累启称景有异志,领军 硃异曰:“侯景数百叛虏,何能为役?”并抑不奏闻,而逾加赏赐,所以奸谋益果。 又知临贺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结,正德许为内启。八月,景遂发兵反,攻马头、 木栅,执太守刘神茂、戍主曹璆等。于是诏郢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 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 东道都督,同讨景,济自历阳;又令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邵陵王纶持节,董督 众军。
十月,景留其中军王显贵守寿春城,出军伪向合肥,遂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 城降之,执刺史豊城侯泰。高祖闻之,遣太子家令王质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进攻 历阳,历阳太守庄铁遣弟均率数百人夜斫景营,不克,均战没,铁又降之。萧正德 先遣大船数十艘,伪称载荻,实装济景。景至京口,将渡,虑王质为梗。俄而质无 故退,景闻之尚未信也,乃密遣觇之。谓使者曰:“质若审退,可折江东树枝为验。” 觇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办矣。”乃自采石济,马数百匹,兵千人,京师 不之觉。景即分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遂至慈湖。于是诏以扬州刺史宣城 王大器为都督城内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为军师将军以副焉;南浦侯推守东府城, 西豊公大春守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硃雀航,萧正德先屯丹阳郡,至是,率所部与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 千余人屯航北,见景至航,命彻航,始除一舶,遂弃军走南塘,游军复闭航渡景。 皇太子以所乘马授王质,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质至领军府,与贼遇,未阵便奔 走,景乘胜至阙下。西豊公大春弃石头城走,景遣其仪同于子悦据之。谢禧亦弃白 下城走。景于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城中仓卒,未有其备, 乃凿门楼,下水沃火,久之方灭。贼又斫东掖门将开,羊侃凿门扇,刺杀数人,贼 乃退。又登东宫墙,射城内,至夜,太宗募人出烧东宫,东宫台殿遂尽。景又烧城 西马厩、士林馆、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飞石掷之,所值皆碎 破。景苦攻不克,伤损甚多,乃止攻,筑长围以绝内外,启求诛中领军硃异、太子 右卫率陆验、兼少府卿徐膋、制局监周石珍等。城内亦射赏格出外:“有能斩景首, 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匹,女乐二部。”
十一月,景立萧正德为帝,即伪位于仪贤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谣有“正平” 之言,故立号以应之。景自为相国、天柱将军,正德以女妻之。
景又攻东府城,设百尺楼车,钩城堞尽落,城遂陷。景使其仪同卢晖略率数千 人,持长刀夹城门,悉驱城内文武裸身而出,贼交兵杀之,死者二千余人。南浦侯 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见理、仪同卢晖略守东府城。
景又于城东西各起一土山以临城内,城内亦作两山以应之,王公以下皆负土。 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师,号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离阻,又恐援 军总集,众必溃散,乃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 入军营。及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殴棰,疲羸者因杀之以填山,号哭 之声,响动天地。百姓不敢藏隐,并出从之,旬日之间,众至数万。
景仪同范桃棒密遣使送款乞降,会事泄见杀。至是,邵陵王纶率西豊公大春、 新涂将军永安侯确、超武将军南安乡侯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 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马步三万发自京口,直据钟山。景党大骇,具船舟咸欲逃散, 分遣万余人距纶,纶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旦日,景复陈兵覆舟山北,纶亦列阵 以待之。景不进,相持。会日暮,景引军还,南安侯骏率数十骑挑之,景回军与战, 骏退。时赵伯超陈于玄武湖北,见骏急,不赴,乃率军前走,众军因乱,遂败绩。 纶奔京口。贼尽获辎重器甲,斩首数百级,生俘千余人,获西豊公大春、纶司马庄 丘惠达、直阁将军胡子约、广陵令霍俊等,来送城下徇之,逼云“已擒邵陵王” 俊独云“王小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贼以刀殴之,俊 言辞颜色如旧,景义而释之。
是日,鄱阳世子嗣、裴之高至后渚,结营于蔡洲。景分军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诸攻具及飞楼、橦车、登城车、登堞车、阶道车、火车,并高数 丈,一车至二十轮,陈于阙前,百道攻城并用焉。以火车焚城东南隅大楼,贼因火 势以攻城,城上纵火,悉焚其攻具,贼乃退。又筑土山以逼城,城内作地道以引其 土山,贼又不能立,焚其攻具,还入于栅。材官将军宋嶷降贼,因为立计,引玄武 湖水灌台城,城外水起数尺,阙前御街并为洪波矣。又烧南岸民居营寺,莫不咸尽。
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宣猛将军李孝钦等,皆来 赴援。鄱阳世子嗣、裴之高又济江。仲礼营硃雀航南,裴之高营南苑,韦粲营青塘, 陈文彻、李孝钦屯丹阳郡,鄱阳世子嗣营小航南,并缘淮造栅。及晓,景方觉,乃 登禅灵寺门楼望之,见韦粲营垒未合,先渡兵击之。粲拒战败绩,景斩粲首徇于城 下。柳仲礼闻粲败,不遑贯甲,与数十骑驰赴之,遇贼交战,斩首数百,投水死者 千余人。仲礼深入,马陷泥,亦被重创。自是贼不敢济岸。
邵陵王纶与临成公大连等自东道集于南岸,荆州刺史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兼 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下赴京师,营于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迁仕、前司州刺 史羊鸦仁又率兵继至。既而鄱阳世子嗣、永安侯确、羊鸦仁、李迁仕、樊文皎率众 渡淮,攻贼东府城前栅,破之,遂结营于青溪水东。景遣其仪同宋子仙顿南平王第, 缘水西立栅相拒。景食稍尽,至是米斛数十万人相食者十五六。
初,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携幼以候王师,才得过淮,便竞剥掠,贼党有欲自 拔者,闻之咸止。贼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荡之事,期望援军。既而四方云合, 众号百万,连营相持,已月余日,城中疾疫,死者太半。
景自岁首以来乞和,朝廷未之许,至是事急乃听焉。请割江右四州之地,并求 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后解围济江;仍许遣其仪同于子悦、左丞王伟入城为质。中领 军傅岐议以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容许之。乃请石城公大款出送,诏许焉。遂于西华 门外设坛,遣尚书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乡侯韶、兼散骑常侍萧瑳与于子悦、王伟 等,登坛共盟。左卫将军柳津出西华门下,景出其栅门,与津遥相对,刑牲歃血。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众三 万,至于马邛州。景虑北军自白下而上,断其江路,请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军进 江潭苑。景启称:“永安侯、赵威方频隔栅见诟臣,云‘天子自与汝盟,我终当逐 汝’。乞召入城,即当进发。”敕并召之。景又启云:“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寿春、 钟离,便无处安足。权借广陵、谯州,须征得寿春、钟离,即以奉还朝廷。”
初,彭城刘邈说景曰:“大将军顿兵已久,攻城不拔,今援众云集,未易而破; 如闻军粮不支一月,运漕路绝,野无所掠,婴儿掌上,信在于今。未若乞和,全师 而返,此计之上者。”景然其言,故请和。后知援军号令不一,终无勤王之效;又 闻城中死疾转多,必当有应之者。景谋臣王伟又说曰:“王以人臣举兵背叛,围守 宫阙,已盈十旬,逼辱妃主,凌秽宗庙,今日持此,何处容身?愿王且观其变。” 景然之,乃抗表曰:
臣闻“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意非言不宣,言非笔不尽,臣所以含愤蓄 积,不能默已者也。窃惟陛下睿智在躬,多才多艺。昔因世季,龙翔汉、沔,夷凶 剪乱,克雪家怨,然后踵武前王,光宅江表,宪章文、武,祖述尧、舜。兼属魏国 凌迟,外无勍敌,故能西取华陵,北封淮、泗,结好高氏,輶轩相属,疆埸无虞, 十有余载。躬览万机,劬劳治道。刊正周、孔之遗文,训释真如之秘奥。享年长久, 本枝盘石。人君艺业,莫之与京。臣所以踊跃一隅,望南风而叹息也,岂图名与实 爽,闻见不同?臣自委质策名,前后事迹,从来表奏,已具之矣。不胜愤懑,复为 陛下陈之:
陛下与高氏通和,岁逾一纪,舟车往复,相望道路,必将分灾恤患,同休等戚; 宁可纳臣一介之服,贪臣汝、颍之地,便绝好河北,檄詈高澄,聘使未归,陷之虎 口,扬兵击鼓,侵逼彭、宋。夫敌国相伐,闻丧则止,匹夫之交,托孤寄命。岂有 万乘之主,见利忘义若此者哉!其失一也。
臣与高澄,既有仇憾,义不同国,归身有道。陛下授以上将,任以专征,歌钟 女乐,车服弓矢。臣受命不辞,实思报效。方欲挂旆嵩、华,悬旌冀、赵,刘夷荡 涤,一匡宇内;陛下朝服济江,告成东岳,使大梁与轩黄等盛,臣与伊、吕比功, 垂裕后昆,流名竹帛,此实生平之志也。而陛下欲分其功,不能赐任,使臣击河北, 欲自举徐方,遣庸懦之贞阳,任骄贪之胡、赵,裁见旗鼓,鸟散鱼溃,慕容绍宗乘 胜席卷,涡阳诸镇靡不弃甲。疾雷不及掩耳,散地不可固全,使臣狼狈失据,妻子 为戮,斯实陛下负臣之深。其失二也。
韦黯之守寿阳,众无一旅,慕容凶锐,欲饮马长江,非臣退保淮南,其势未之 可测。既而逃遁,边境获宁,令臣作牧此州,以为蕃捍。方欲收合余烬,劳来安集, 励兵秣马,克申后战,封韩山之尸,雪涡阳之耻。陛下丧其精魄,无复守气,便信 贞阳谬启,复请通和。臣频陈执,疑闭不听。翻覆若此,童子犹且羞之;况在人君, 二三其德。其失三也。
夫畏懦逗留,军有常法。子玉小败,见诛于楚;王恢失律,受戮于汉。贞阳精 甲数万,器械山积,慕容轻兵,众无百乘,不能拒抗,身受囚执。以帝之犹子,而 面缚敌庭,实宜绝其属籍,以衅征鼓。陛下曾无追责,怜其苟存,欲以微臣,规相 贸易。人君之法,当如是哉?其失四也。
悬瓠大籓,古称汝、颍。臣举州内附,羊鸦仁固不肯入;既入之后,无故弃之, 陛下曾无嫌责,使还居北司。鸦仁弃之,既不为罪,臣得之不以为功。其失五也。
臣涡阳退衄,非战之罪,实由陛下君臣相与见误。乃还寿春,曾无悔色,祗奉 朝廷,掩恶扬善。鸦仁自知弃州,切齿叹恨,内怀惭惧,遂启臣欲反。欲反当有形 迹,何所征验?诬陷顿尔,陛下曾无辩究,默而信纳。岂有诬人莫大之罪,而可并 肩事主者乎?其失六也。
赵伯超拔自无能,任居方伯,惟渔猎百姓,多蓄士马,非欲为国立功,直是自 为富贵,行货权幸,徼买声名。硃异之徒,积受金贝,遂使咸称胡、赵,比昔关、 张,诬掩天听,谓为真实。韩山之役,女妓自随,裁闻敌鼓,与妾俱逝,不待贞阳, 故只轮莫返。论其此罪,应诛九族;而纳贿中人,还处州任。伯超无罪,臣功何论? 赏罚无章,何以为国?其失七也。
臣御下素严,无所侵物,关市征税,咸悉停原,寿阳之民,颇怀优复。裴之悌 等助戍在彼,惮臣检制,遂无故遁归;又启臣欲反。陛下不责违命离局,方受其浸 润之谮。处臣如此,使何地自安?其失八也。
臣虽才谢古人,实颇更事,抚民率众,自幼至长,少来运动,多无遗策。及归 身有道,罄竭忠规,每有陈奏,恒被抑遏。硃异专断军旅,周石珍总尸兵杖,陆验、 徐膋典司谷帛,皆明言求货,非令不行。境外虚实,定计于舍人之省;举将出师, 责奏于主者之命。臣无贿于中,故恒被抑折。其失九也。
鄱阳之镇合肥,与臣邻接。臣推以皇枝,每相祗敬;而嗣王庸怯,虚见备御, 臣有使命,必加弹射,或声言臣反,或启臣纤介。招携当须以礼,忠烈何以堪于此 哉!其失十也。
其余条目,不可具陈。进退惟谷,频有表疏。言直辞强,有忤龙鳞,遂发严诏, 便见讨袭。重华纯孝,犹逃凶父之杖;赵盾忠贤,不讨杀君之贼。臣何亲何罪,而 能坐受歼夷?韩信雄桀,亡项霸汉,末为女子所烹,方悔蒯通之说。臣每览书传, 心常笑之。岂容遵彼覆车,而快陛下佞臣之手?是以兴晋阳之甲,乱长江而直济, 愿得升赤墀,践文石,口陈枉直,指画臧否,诛君侧之恶臣,清国朝之粃政,然后 还守籓翰,以保忠节,实臣之至愿也。
三月朔旦,城内以景违盟,举烽鼓噪,于是羊鸦仁、柳敬礼、鄱阳世子嗣进军 于东府城北。栅垒未立,为景将宋子仙所袭,败绩,赴淮死者数千人。贼送首级于 阙下。
景又遣于子悦至,更请和。遣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无去意,浚固责之。景 大怒,即决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昼夜不息,城遂陷。于是悉卤掠乘舆服玩、后宫 嫔妾,收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宫侍卫。使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极东堂, 矫诏大赦天下,自为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其侍中、使持节、大丞相、 王如故。初,城中积尸不暇埋瘗,又有已死而未敛,或将死而未绝,景悉聚而烧之, 臭气闻十余里。尚书外兵郎鲍正疾笃,贼曳出焚之,宛转火中,久而方绝。于是援 兵并散。
景矫诏曰:“日者,奸臣擅命,几危社稷,赖丞相英发,入辅朕躬,征镇牧守 可各复本任。”降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其职。景遣董绍先率兵袭广陵,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会理以城降之。景以绍先为南兗州刺史。
初,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与湘潭侯退,及前潼州刺史郭凤同起兵,将赴援。至 是,凤谋以淮阴应景,祗等力不能制,并奔于魏。景以萧弄璋为北兗州刺史,州民 发兵拒之,景遣厢公丘子英、直阁将军羊海率众赴援,海斩子英,率其军降于魏, 魏遂据其淮阴。景又遣仪同于子悦、张大黑率兵入吴,吴郡太守袁君正迎降。子悦 等既至,破掠吴中,多自调发,逼掠子女,毒虐百姓,吴人莫不怨愤,于是各立城 栅拒守。是月,景移屯西州,遣仪同任约为南道行台,镇姑孰。
五月,高祖崩于文德殿。初,台城既陷,景先遣王伟、陈庆入谒高祖,高祖曰: “景今安在?卿可召来。”时高祖坐文德殿,景乃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卫,带剑 升殿。拜讫,高祖问曰:“卿在戎日久,无乃为劳?”景默然。又问:“卿何州人, 而敢至此乎?”景又不能对,从者代对。及出,谓厢公王僧贵曰:“吾常据鞍对敌, 矢刃交下,而意气安缓,了无怖心。今日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 可再见之。”高祖虽外迹已屈,而意犹忿愤,时有事奏闻,多所谴却。景深敬惮, 亦不敢逼。景遣军人直殿省内,高祖问制局监周石珍曰:“是何物人?”对曰: “丞相。”高祖乃谬曰:“何物丞相?”对曰:“是侯丞相。”高祖怒曰:“是名 景,何谓丞相!”是后,每所征求,多不称旨,至于御膳亦被裁抑,遂忧愤感疾而 崩。景乃密不发丧,权殡于昭阳殿,自外文武咸莫知之。二十余日,升梓宫于太极 前殿,迎皇太子即皇帝位。于是矫诏赦北人为奴婢者,冀收其力用焉。
又遣仪同来亮率兵攻宣城,宣城内史杨华诱亮斩之;景复遣其将李贤明讨华, 华以郡降。景遣仪同宋子仙等率众东次钱塘,新城戍主戴僧易据县拒之。
是月,景遣中军侯子鉴入吴军,收于子悦、张大黑,还京诛之。
时东扬州刺史临成公大连据州,吴兴太守张嵊据郡,自南陵以上,皆各据守。 景制命所行,惟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景以仪同郭元建为尚书仆射、北道行台、总江北诸军事,镇新秦。郡人 陆缉、戴文举等起兵万余人,杀景太守苏单于,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宁为主,以拒 景。宋子仙闻而击之,缉等弃城走。景乃分吴郡海盐、胥浦二县为武原郡。至是, 景杀萧正德于永福省。封元罗为西秦王,元景龙为陈留王,诸元子弟封王者十余人。 以柳敬礼为使持节、大都督,隶大丞相,参戎事。
景遣其中军侯子鉴监行台刘神茂等军东讨,破吴兴,执太守张嵊父子送京师, 景并杀之。景以宋子仙为司徒,任约为领军将军,尔硃季伯、叱罗子通、彭俊、董 绍先、张化仁、于庆、鲁伯和、纥奚斤、史安和、时灵护、刘归义,并为开府仪同 三司。
是月,鄱阳嗣王范率兵次栅口,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要之西上。景出顿姑孰, 范将裴之悌、夏侯威生以众降景。
十一月,宋子仙攻钱塘,戴僧易降。景以钱塘为临江郡,富阳为富春郡。又王 伟、元罗并为仪同三司。
十二月,宋子仙、赵伯超、刘神茂进攻会稽,东扬州刺史临成公大连弃城走, 遣刘神茂追擒之。景以裴之悌为使持节、平西将军、合州刺史,以夏侯威生为使持 节、平北将军、南豫州刺史。
是月,百济使至,见城邑丘墟,于端门外号泣,行路见者莫不洒泪。景闻之大 怒,送小庄严寺禁止,不听出入。
大宝元年正月,景矫诏自加班剑四十人,给前后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从 事中郎四人。前江都令祖皓起兵于广陵,斩景刺史董绍先,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 史;又结魏人为援,驰檄远近,将以讨景。景闻之大惧,即日率侯子鉴等出自京口, 水陆并集。皓婴城拒守,景攻城,陷之。景车裂皓以徇,城中无少长皆斩之。以侯 子鉴监南兗州事。
是月,景召宋子仙还京口。
四月,景以元思虔为东道行台,镇钱塘。以侯子鉴为南兗州刺史。
文成侯宁于吴西乡起兵,旬日之间,众至一万,率以西上。景厢公孟振、侯子 荣击破之,斩宁,传首于景。
七月,景以秦郡为西兗州,阳平郡为北兗州。任约、卢晖略攻晋熙郡,杀鄱阳 世子嗣。
景以王伟为中书监。
任约进军袭江州,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降之。世祖时闻江州失守,遣卫军将军 徐文盛率众军下武昌,拒约。
景又矫诏自进位为相国,封泰山等二十郡为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 上殿,如萧何故事。景以柳敬礼为护军将军,姜询义为相国左长史,徐洪为左司马, 陆约为右长史,沈众为右司马。
是月,景率舟师上皖口。
十月,盗杀武林侯谘于广莫门。谘常出入太宗卧内,景党不能平,故害之。
景又矫诏曰:“盖悬象在天,四时取则于辰头;群生育地,万物仰照于大明。 是以垂拱当扆,则八枿共辏;负图正位,则九域同归。故乃云名水号之君,龙官人 爵之后,莫不启符河、洛,封禅岱宗,奔走四夷,来朝万国。逖听虞、夏,厥道弥 新。爰及商、周,未之或改。逮幽、厉不竞,戎马生郊;惠、怀失御,胡尘犯跸。 遂使豺狼肆毒,侵穴伊、瀍;猃狁孔炽,巢栖咸、洛。自晋鼎东迁,多历年代,周 原不复,岁实永久。虽宋祖经略,中息远图,齐号和亲,空劳冠盖。我大梁膺符作 帝,出震登皇。浃珝归仁,绵区饮化。开疆辟土,跨瀚海以扬镳;来庭入觐,等涂 山而比辙。玄龟出洛,白雉归豊。鸟塞同文,胡天共轨。不谓高澄跋扈,虔刘魏邦, 扇动华夷,不供王职,遂乃狼顾北侵,马首南向。值天厌昏伪,丑徒数尽,龙豹应 期,风云会节。相国汉王,上德英姿,盖惟天授;雄谟勇略,出自怀抱。珠鱼表应, 辰昴叶晖;剖析六韬,锱铢四履。腾文豹变,凤集虬翔;奋翼来仪,负图而降。爰 初秉律,实先启行;奉兹庙算,克除獯丑。直以鼎湖上征,六龙晏驾;干戈暂止, 九伐未申。而恶稔贯盈,元凶殒毙;弟洋继逆,续长乱阶。异彼洋音,同兹荐食; 偷窃伪号,心希举斧。豊水君臣,奉图乞援;关河百姓,泣血请师。咸愿承奉国灵, 思睹王化。朕以寡昧,纂戎下武,庶拯尧黎,冀康禹迹。且夫车服以庸,名因事著。 周师克殷,鹰扬创自尚父;汉征戎狄,明友实始度辽。况乃神规睿算,眇乎难测, 大功懋绩,事绝言象,安可以习彼常名,保兹守固。相国可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 合诸军事,余悉如故。”以诏文呈太宗,太宗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齐遣其将辛术围阳平,景行台郭元建率兵赴援,术退。徐文盛入资矶,任约率 水军逆战,文盛大破之,仍进军大举口。时景屯于皖口,京师虚弱,南康王会理及 北兗州司马成钦等将袭之。建安侯贲知其谋,以告景,景遣收会理与其弟祈阳侯通 理、柳敬礼、成钦等,并害之。
十二月,景矫诏封贲为竟陵王,赏发南康之谋也。
是月,张彪起义于会稽,攻破上虞,景太守蔡台乐讨之,不能禁。至是,彪又 破诸暨、永兴等诸县,景遣仪同田迁、赵伯超、谢答仁等东伐彪。
二年正月,彪遣别将寇钱塘、富春,田迁进军与战,破之。
景以王克为太师,宋子仙为太保,元罗为太傅,郭元建为太尉,张化仁为司徒, 任约为司空,于庆为太子太师,时灵护为太子太保,纥奚斤为太子太傅,王伟为尚 书左仆射,索超世为尚书右仆射。
北兗州刺史萧邕谋降魏,事泄,景诛之。
是月,世祖遣巴州刺史王珣等率众下武昌助徐文盛。任约以西台益兵,告急于 景。三月,景自率众二万,西上援约。四月,景次西阳,徐文盛率水军邀战,大破 之。景访知郢州无备,兵少,又遣宋子仙率轻骑三百袭陷之,执刺史方诸、行事鲍 泉,尽获武昌军人家口。徐文盛等闻之,大溃,奔归江陵,景乘胜西上。
初,世祖遣领军王僧辩率众东下代徐文盛,军次巴陵,会景至,僧辩因坚壁拒 之。景设长围,筑土山,昼夜攻击,不克。军中疾疫,死伤太半。世祖遣平北将军 胡僧祐率兵二千人救巴陵,景闻,遣任约以精卒数千逆击僧祐,僧祐与居士陆法和 退据赤亭以待之,约至与战,大破之,生擒约。景闻之,夜遁。以丁和为郢州刺史, 留宋子仙、时灵护等助和守,以张化仁、阎洪庆守鲁山城,景还京师。王僧辩乃率 众东下,次汉口,攻鲁山及郢城,皆陷之。自是众军所至皆捷。
景乃废太宗,幽于永福省。作诏草成,逼太宗写之,至“先皇念神器之重,思 社稷之固”歔欷呜咽,不能自止。是日,景迎豫章王栋即皇帝位,升太极前殿, 大赦天下,改元为天正元年。有回风自永福省吹其文物,皆倒折,见者莫不惊骇。
初,景既平京邑,便有篡夺之志,以四方须定,且未自立;既巴陵失律,江、 郢丧师,猛将外歼,雄心内沮,便欲伪僭大号,遂其奸心。其谋臣王伟云“自古移 鼎,必须废立”故景从之。其太尉郭元建闻之,自秦郡驰还,谏景曰:“四方之 师所以不至者,政为二宫万福;若遂行弑逆,结怨海内,事几一去,虽悔无及。” 王伟固执不从。景乃矫栋诏,追尊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豫章安王为安皇帝,金华 敬妃为敬皇后,豫章国太妃王氏为皇太后,妃张氏为皇后;以刘神茂为司空,徐洪 为平南将军,秦晃之、王晔、李贤明、徐永、徐珍国、宋长宝、尹思合并为仪同三 司。景以哀太子妃赐郭元建,元建曰:“岂有皇太子妃而降为人妾?”竟不与相见。
十月壬寅夜,景遣其卫尉彭俊、王修纂奉酒于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处忧既久, 故令臣等奉进一觞。”太宗知其将弑,乃大酣饮酒,既醉还寝,修纂以帊盛土加于 腹,因崩焉。敛用法服,以薄棺密瘗于城北酒库。初,太宗久见幽絷,朝士莫得接 觐,虑祸将及,常不自安;惟舍人殷不害后稍得入,太宗指所居殿谓之曰:“庞涓 当死此下。”又曰:“吾昨夜梦吞土,卿试为思之。”不害曰:“昔重耳馈塊,卒 反晋国。陛下所梦,将符是乎?”太宗曰:“傥幽冥有征,冀斯言不妄耳。”至是 见弑,实以土焉。
是月,景司空东道行台刘神茂、仪同尹思合、刘归义、王晔、云麾将军桑乾王 元頵等据东阳归顺,仍遣元頵及别将李占、赵惠朗下据建德江口。尹思合收景新安 太守元义,夺其兵。张彪攻永嘉,永嘉太守秦远降彪。
十一月,景以赵伯超为东道行台,镇钱塘,遣仪同田迁、谢答仁等将兵东征神 茂。
景矫萧栋诏,自加九锡之礼,置丞相以下百官。陈备物于庭,忽有野鸟翔于景 上,赤足丹觜,形似山鹊,贼徒悉骇,竞射之不能中。景以刘劝、戚霸、硃安王为 开府仪同三司,索九升为护军将军。南兗州刺史侯子鉴献白麞,建康获白鼠以献, 萧栋归之于景。景以郭元建为南兗州刺史,太尉、北行台如故。
景又矫萧栋诏,追崇其祖为大将军,考为丞相。自加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 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儛八佾,钟虡宫 悬之乐,一如旧仪。
景又矫萧栋诏,禅位于己。于是南郊,柴燎于天,升坛受禅文物,并依旧仪。 以轜车床载鼓吹,橐驼负牺牲,辇上置筌蹄、垂脚坐。景所带剑水精标无故堕落, 手自拾之。将登坛,有兔自前而走,俄失所在;又白虹贯日。景还升太极前殿,大 赦,改元为太始元年。封萧栋为淮阴王,幽于监省。伪有司奏改“警跸”为“永跸” 避景名也。改梁律为汉律,改左民尚书为殿中尚书,五兵尚书为七兵尚书,直殿主 帅为直寝。景三公之官动置十数,仪同尤多,或匹马孤行,自执羁绊。其左仆射王 伟请立七庙,景曰:“何谓为七庙?”伟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庙。”并 请七世之讳,敕太常具祭祀之礼。景曰:“前世吾不复忆,惟阿爷名标。”众闻咸 窃笑之。景党有知景祖名周者,自外悉是王伟制其名位,以汉司徒侯霸为始祖,晋 征士侯瑾为七世祖。于是追尊其祖周为大丞相,父标为元皇帝。
十二月,谢答仁、李庆等至建德,攻元頵、李占栅,大破之,执頵、占送景。 景截其手足徇之,经日乃死。
景二年正月朔,临轩朝会。景自巴丘挫衄,军兵略尽,恐齐人乘衅与西师掎角, 乃遣郭元建率步军趣小岘,侯子鉴率舟师向濡须,曜兵肥水,以示武威。子鉴至合 肥,攻罗城,克之。郭元建、侯子鉴俄闻王师既近,烧合肥百姓邑居,引军退,子 鉴保姑孰,元建还广陵。时谢答仁攻刘神茂,神茂别将王华、丽通并据外营降答仁。 刘归义、尹思合等惧,各弃城走。神茂孤危,复降答仁。
王僧辩军至芜湖,芜湖城主宵遁。景遣史安和、宋长贵等率兵二千,助子鉴守 姑孰,追田迁等还京师。是月,景党郭长献马驹生角。三月,景往姑孰,巡视垒栅, 又诫子鉴曰:“西人善水战,不可与争锋,往年任约败绩,良为此也。若得马步一 交,必当可破,汝但坚壁以观其变。”子鉴乃舍舟登岸,闭营不出。僧辩等遂停军 十余日,贼党大喜,告景曰:“西师惧吾之强,必欲遁逸,不击,将失之。”景复 命子鉴为水战之备。子鉴乃率步骑万余人渡洲,并引水军俱进,僧辩逆击,大破之, 子鉴仅以身免。景闻子鉴败,大惧涕下,覆面引衾以卧,良久方起,叹曰:“误杀 乃公!”
僧辩进军,次张公洲。景以卢晖略守石头,纥奚斤守捍国城,悉逼百姓及军士 家累入台城内。僧辩焚景水栅,入淮,至祥灵寺渚。景大惊,乃缘淮立栅,自石头 至硃雀航。僧辩及诸将遂于石头城西步上连营立栅,至于落星墩。景大恐,自率侯 子鉴、于庆、史安和、王僧贵等,于石头东北立栅拒守。使王伟、索超世、吕季略 守台城,宋长贵守延祚寺。遣掘王僧辩父墓,剖棺焚尸。王僧辩等进营于石头城北, 景列阵挑战。僧辩率众军奋击,大破之,侯子鉴、史安和、王僧贵各弃栅走,卢晖 略、纥奚斤并以城降。
景既退败,不入宫,敛其散兵,屯于阙下,遂将逃窜。王伟揽辔谏曰:“自古 岂有叛天子!今宫中卫士,尚足一战,宁可便走,弃此欲何所之?”景曰:“我在 北打贺拔胜,破葛荣,扬名河、朔,与高王一种人。今来南渡大江,取台城如反掌, 打邵陵王于北山,破柳仲礼于南岸,皆乃所亲见。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 我当复一决耳。”仰观石阙,逡巡叹息。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挂马鞍,与其仪同 田迁、范希荣等百余骑东奔。王伟委台城窜逸,侯子鉴等奔广陵。
王僧辩遣侯瑱率军追景。景至晋陵,劫太守徐永东奔吴郡,进次嘉兴,赵伯超 据钱塘拒之。景退还吴郡,达松江,而侯瑱军掩至,景众未阵,皆举幡乞降。景不 能制,乃与腹心数十人单舸走,推堕二子于水,自沪渎入海。至壶豆洲,前太子舍 人羊鲲杀之,送尸于王僧辩,传首西台,曝尸于建康市。百姓争取屠脍啖食,焚骨 扬灰。曾罹其祸者,乃以灰和酒饮之。及景首至江陵,世祖命枭之于市,然后煮而 漆之,付武库。
景长不满七尺,而眉目疏秀。性猜忍,好杀戮。刑人或先斩手足,割舌劓鼻, 经日方死。曾于石头立大舂碓,有犯法者,皆捣杀之,其惨虐如此。自篡立后,时 著白纱帽,而尚披青袍,或以牙梳插髻。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著靴垂脚坐。或匹 马游戏于宫内,及华林园弹射乌鸟。谋臣王伟不许轻出,于是郁怏,更成失志。所 居殿常有鸺鶹鸟鸣,景恶之,每使人穷山野讨捕焉。普通中,童谣曰:“青丝白马 寿阳来。”后景果乘白马,兵皆青衣。所乘马,每战将胜,辄踯躅嘶鸣,意气骏逸, 其奔衄,必低头不前。
初,中大同中,高祖尝夜梦中原牧守皆以地来降,举朝称庆,寤甚悦之。旦见 中书舍人硃异说所梦,异曰:“此岂宇内方一,天道前见其征乎?”高祖曰:“吾 为人少梦,昨夜感此,良足慰怀。”及太清二年,景果归附,高祖欣然自悦,谓与 神通,乃议纳之,而意犹未决。曾夜出视事,至武德阁,独言:“我家国犹若金瓯, 无一伤缺,今便受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非可悔也。”硃异接声而对曰:“圣 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谁不慕仰?为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据河南十 余州,分魏土之半,输诚送款,远归圣朝,岂非天诱其衷,人奖其计?原心审事, 殊有可嘉。今若拒而不容,恐绝后来之望,此诚易见,愿陛下无疑。”高祖深纳异 言,又信前梦,乃定议纳景。及贞阳覆败,边镇恇扰,高祖固已忧之,曰:“吾今 段如此,勿作晋家事乎?”
先是,丹阳陶弘景隐于华阳山,博学多识,尝为诗曰:“夷甫任散诞,平叔坐 谈空。不意昭阳殿,化作单于宫。”大同末,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至是,景 果居昭阳殿。天监中,有释宝志曰:“掘尾狗子自发狂,当死未死啮人伤,须臾之 间自灭亡,起自汝阴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儿果攘臂,太极殿前作虎视。”掘 尾狗子、山家小儿,皆猴状。景遂覆陷都邑,毒害皇室。大同中,太医令硃耽尝直 禁省,无何,夜梦犬羊各一在御坐,觉而恶之,告人曰:“犬羊者,非佳物也。今 据御坐,将有变乎?”既而天子蒙尘,景登正殿焉。
及景将败,有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饮酒啖肉,不异凡等,世间游行已数十 载,姓名乡里,人莫能知。初言隐伏,久乃方验,人并呼为阇梨,景甚信敬之。景 尝于后堂与其徒共射,时僧通在坐,夺景弓射景阳山,大呼云“得奴已”景后又 宴集其党,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揾盐以进景,问曰:“好不?”景答:“所恨太咸。” 僧通曰:“不咸则烂臭。”果以盐封其尸。
王伟,陈留人。少有才学,景之表、启、书、檄,皆其所制。景既得志,规摹 篡夺,皆伟之谋。及囚送江陵,烹于市,百姓有遭其毒者,并割炙食之。
史臣曰:夫道不恒夷,运无常泰,斯则穷通有数,盛衰相袭,时屯阳九,盖在 兹焉。若乃侯景小竖,叛换本国,识不周身,勇非出类,而王伟为其谋主,成此奸 慝。驱率丑徒,陵江直济,长戟强弩,沦覆宫阙,祸缠宸极,毒遍黎元,肆其恣睢 之心,成其篡盗之祸。呜呼!国之将亡,必降妖孽。虽曰人事,抑乃天时。昔夷羿 乱夏,犬戎厄周,汉则莽、卓流灾,晋则敦、玄构祸,方之羯贼,有逾其酷,悲夫!
<b>译文</b>
侯景字万景,朔方人,有人说是雁门人。他少年时行为放荡不羁,同乡人畏惧他。到成年之后,他矫健勇猛,力气很大,并且擅长骑马射箭。因此被选为北镇戍兵,在军中渐渐立有功劳。魏孝昌元年,怀朔镇兵鲜于脩礼在定州叛乱,攻陷郡县;同时还有柔玄镇兵吐斤洛周,率领他的同党,又进犯幽州和冀州,舆鲜于脩礼互相纠合,共有十余万人。后来鲜于脩礼被元洪业所杀,部下溃散,怀朔镇将葛荣趁机收聚鲜于脩礼的散兵,攻杀吐斤洛周,兼并了吐斤洛周的全部军马,人们称之为“葛贼”孝昌四年,魏明帝死了,太后胡氏临朝听政,天柱将军尔硃荣从晋阳起兵进入洛阳,杀了胡后,并诛杀了胡氏的亲属。侯景起初带着自己的军队去求见尔硃荣,尔硃荣认为侯景有奇才,马上委任他为将带兵。遣时,葛荣贼兵向南进逼洛阳,尔硃荣亲自去征讨,命侯景为先锋,率军到河内进击葛荣,大败姜军,并活捉了葛荣。因为立了大功,侯景被提拔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为濮阳郡公。侯景从此威名显著。
不久,齐神武帝为魏丞相,他率军进入洛阳杀了氽朱氏,侯景又率军投降高欢,被神武帝任用。侯景性格残忍暴虐,控制军队严格整肃;然而他破敌掠夺来的财宝,全都分发赐给将士,所以将士都乐意为他效命,经常打胜仗。侯景总握兵权,和神武帝不相上下。魏命他为司徒、南道行台,拥有军队十万人,由他独自控制河南。后来神武帝患病,病重时对他的儿子高澄说:“侯景这个人狡猾多计谋,反覆无常,很难了解掌握他,我死后他一定不愿被你所用。”于是就写信召侯景来。侯景知道要除掉自己,害怕要遭祸,就在太清元年,派了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向高祖请求投降,降表上说:
我听说国家重臣如果像人体手足那样团结合作,国家就会一统太平;如果上下猜忌,各存二心,国家就会四分五裂。所以,辅臣周、邵同心同德,越常之国也都前来朝贡;臣飞、恶离心离德,结果诸侯都背叛他。造就是成功和失败的原由,是古今一致的道理啊。
我以前曾和魏丞相高王并肩战斗,同心协力,共同平定祸乱,扶救危难,拥戴幼主,辅佐朝政,治理国家。中兴年后,没有一次战役我没有参加,从天平年间到现在,凡有战事,总是我率先出战。攻城每每攻陷,每次野战一定歼敌。我的精力全耗费在作战上,竭尽了忠诚。因为适遇着好的机会,我的官阶升到了三公之位。我应当誓死尽节,以上报朝廷恩德,即使叫我去死,也不会生二心。可是现在为什么又上此表,论及投降之事呢?因为我所遣憾的是,为义而死,死得却不是地方,这种事壮士是决不肯干的,我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衹是怕死得无益罢了。现在丞相高欢生了重病,政令都出自他的儿子产遥。直运天性阴险忌刻,遇事都要加以猜疑,嫉妒贤能,谄媚阿谀的人相继被进用,共相构陷毁谤别人。因部署尚未周密,就连续来信召我,毫不顾念社稷的安危,惟恐私人党羽不能培植。他们用好听的话和丰厚礼金,谋划消灭忠诚耿直之臣。直里的父亲如果死了,将怎能容我存身。我畏惧谗言,害怕被诛,所以拒不从命,不返回洛阳,我在汝州、颖州、璟周、韩地区带兵观望。于是和豫州刺史高成、广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长宣、齐州刺史许季良、东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硃浑愿、扬州刺史乐恂、北荆州刺史梅季昌、北扬州刺史元神和等人联络,他们都是河南的牧伯,大州的帅长,各自暗地结交,私圃叛魏,正在相互依附会合,私下筹集粮草,修整武器,等待时机即刻发兵。函谷关以东,瑕丘以西的地区,都愿归顺投靠圣朝,以求百姓能休养生息,为此同心协力,誓死而无二心。至于青、徐数州,衹须书信一封,派一驿使送来命令,不劳圣朝筹划经营。
我舆高氏隔阂仇恨已经形成,丞相病重时来函征召,我前已抗拒不去赴命,以后纵然他病有好转,事情平静,我舆他最终还是没有和好的可能。黄河以南,是我职权管辖的地区,归化圣朝易同反掌,不是难事。群臣仰慕,都能听从我的号召。如果齐、宋地区平定,就可慢慢图取燕、趟。希望陛下广开天网,一统天下,望能了解我恳切的心情,对我施以恩泽。
丁和奉表来到,高祖召集群臣于朝堂议论此事,尚书仆射谢举及百官都说不宜招纳侯景,高祖不依从众议而决定接纳侯景来降。等到神武帝死了,他的儿子高澄继位,造就是文襄帝。高祖于是下诏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监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辄行,仿效从前汉光武帝厚待邓禹的旧例,又赐给侯景鼓吹一部。齐文襄派遣大将军慕容绍宗在长社包围侯景,侯景请求西魏援助,西魏派遣五墟王豆庆等率兵救他,慕容绍宗就此退兵。侯景又向司州刺史羊鸦仁求援,羊鸦仁派了长史邓鸿率兵到汝水,元庆军见此就在夜裹逃走了。于是占据了悬瓠、项城,请求高祖派刺史来镇守。高祖韶命羊鸦仁为豫州、司州二州刺史,移军镇守悬瓠;命西阳太守羊思建为殷州刺史,镇守项城。
魏刚死了元帅,医量又带了迥亩投降了凿朝,齐文襄帝顾虑侯景与西、南联合,成为自己的祸患,就给侯景书信说:
听说帝位是最珍贵的实物,要守住它很不容易;仁德是很重大的职责,要始终保持它实在很艰难。有的人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成全名声,有的人认为诚信比吃饭还重要,他们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鸿毛还轻,把道义看得和熊掌一样珍贵。正因为这样,他们的举止便不会违背道德,行动便不会出现过错,仕进不会被人厌恶,退隐不会遭到背后批评。
先王和司徒你生死结交,平治动乱,我和你交情深厚,处处互相关心,情意互相了解,交谈彼此尊重,我们交往自始至终贯穿着仁义,友情就像松柏在严寒时也不凋。你从小到成人,地位从微贱到显赫,我帮助你成功立业,并不是没有恩德。现在你的爵位已经居于列侯之首,你的地位身份排在上等之前,你家院门能容驷马高车,你的家室享用万钟之禄,你的财利连乡里之人都能分享,你的荣华连亲戚故旧都能沾光。朋友情谊志趣相投,互相倾心爱慕,是人们尊尚推崇的品德,感怀知己恩德,就要为坚守节义而忘却自身。受到国士那种恩宠的人,就应当树立豫让那种漆身吞炭,坚决报恩的志向;受到一餐饭馈赠的人,就要像灵辄那样扶轮报恩,以死相报。像这样还觉得不能尽力表达报效之情,更何况受到重于这些人的恩宠呢!幸赖老朋友的情义,想将子孙相托付,正想要我们两家世代结为秦晋之好,成为刘、范那样的姻亲。即使日月长往,时世变迁,家门没有强有力的庇护,衹有年幼的孤子,束锦加璧的尊崇礼仪不会减损,会像邱成子那样剖分住宅救助,不忘先辈的德行,济助好友的后代。况且我听说持杖边行边歌,退隐之后,拄杖而歌被人看作是多疑而反噬,对于成就功名没有什么帮助,对于树立节义没有什么好处,既不能走上忠臣的道路,反使自己陷于叛贼的境地。力量不能够使自己强大,势力不足以保卫自己,率领一些乌合之众,处在如同累卵的险境。往西去向宇文黑泰求救,往南向萧氏求援,犹豫不决,反覆无常。想投靠秦,可是秦人不能容纳你,归附吴,可是吴人不信任你。现在看来,不知道你怎样可以存身,不知你将来有怎样的结果,这样下去,归宿在哪裹。我推究你本来的想法,一定不会这样。恐怕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歪曲事实信口胡说,你相信了谣言,心怀疑惧,才产生这样的错误。
近来形势的发展,事情已经很明显,人们对你的怀疑,想来你自己已觉察知道,你全家大小都被交付主管刑狱的司寇。近来,我姑且命令一支军队,作为前驱进行讨伐,南兖、扬州,已立即攻克。本想乘着这个时机,长驱直入进攻悬瓠;祇因适逢炎暑季节,因而以后再作打算。正要凭仗国家威灵,恭敬地奉顺上天的旨意惩罚罪人,武器装备精良,兵马强盛。朝廷内外感恩戴德,上上下下协力同心,再三命令告诫,一声令下,全军可赴汤蹈火。如果军队进发,旌旗相连,鼓声相应,步兵骑兵连成一气,声势浩大,遇上敌人就像用开水浇雪一样,就如同用水注在萤火上一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明智的人会离开危险趋向安全,有智慧的人会扭转灾祸变为福庆。宁愿让我辜负别人,也不让别人辜负我。你应当打开从善的大门,决心走改正以前迷误的道路。现在即使刷洗清除污秽的心灵,除去心裹的怨仇和憎恨,想来还不会放弃怀疑,不能即刻被人相信。如果你能卷起盔甲,收起兵器,回来归顺朝廷,我将会任命你为豫州刺史。即使你去世之后,你的部属都不再整编。进能保住爵禄,退能不丧失功名。你满门亲属可以不受到伤害,你的宠妻爱子也会送还给你。我们两家仍然有通家之好,最终还可以成为亲近好友。我所说的,决不食言,太阳可以作证。
你既不能东进占有函谷以东地域,不能南面称帝,却受别人控制,你的威名顿时丧失已尽。白白使得兄弟子侄,头足分离死在他处,小孩老人一同遭受苦难,听到的人伤心流泪,看到的人觉得寒心,况且这是你自己的骨肉,你如此寡情,想到这些,能不感到惭愧吗?
我今天本不应当给你送交这封信,衹是因为听到蔡遵道说:你本来没有归向西垫的意思,有深深懊悔的心意,听说西魏兵将到来,便派蔡遵道到崤中去查验他们兵力多少;兵力少,你就同他们全力相持,兵力多,就再另行安排。蔡遵道又说:房匡皇在你那裹的时候,你曾经想派人给我送呈奏章,将要改过自新,已差遣李龙仁,正想启程送来,听说房长史已远离而去,便又停下来没有将信使派出。不知道蔡遵道讲的这些话是真是假,但我既然听到了这消息,就不应当不把以上的详细情况告诉你。吉凶的选择,希望你自己仔细考虑。
侯景回信说:
我听说要确立自己地位,弘扬名声的人,注重的是义;对自身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如果事情与义相关,那么有气节的人就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但如果刑罚谬误错乱的时候,那他就会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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