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整个武林大会的会场几无人声,只余昆仑派帐内火犹未灭。
三更刚过,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掀帘而入。
“久候了,诸位。”
“颜兄。”帐内之人抱拳相迎。
来者正是凌天门颜均。
“舍弟之仇本为颜某分内之事,不敢有劳,但诸位将此仇悬念于心,愿仗义相助,颜某在此谢过。”
“颜兄你客气了。”说话的是昆仑双剑之一的刘俊硕。“令弟与我们同门学艺,情同手足,我们为他报仇实乃天经地义,若是颜兄独揽此仇,岂不让江湖中人将昆仑派给瞧扁了?”
颜均淡笑,算是承了他的情。
“既然如此,那大恩不言谢了。”
经过连日来的沟通协调,最后各派掌门决定共同推举藏剑山庄程浩君为新任武林盟主。
由于出线人选早在大家意料之中,加上乱石谷江明悠自第一阶段比武胜出之后,就不曾再出现在皖南会场,所以决选过程并无太多杂音,也没有任何乱石谷的支持者聚众生事,在交接仪式之后,本次武林大会便和平落幕,各派人士也陆续离开。
凌天门帐内,凌霄山一行人已收拾妥当,李天侠代表众人向湘西师叔告辞后,即准备返回凌霄山。才刚踏出会场,李天侠想到自己这几天一直没机会向颜均赔罪,为免两人嫌隙日深,于是禀明师父请众人先行,他又原路折回。
约莫半刻钟左右,他回到凌天门帐外,正要掀帘而入,帐内谈话的声音却让他缓了手上的动作。
“颜师兄也真是的,不让我们插手却让昆仑派相助,简直把我们当外人了。”李天侠听出这是陆谦的声音。
“他们同仇敌忾,当然没话说。而师兄不让我们干涉是他一番好意,不想我们为他犯了门规。反正这回有昆仑双剑和师兄连手,那妖女已是插翅难飞,根本没有我们俩出手的份。”回答这话的是何子陵。
李天侠微微蹙眉。
颜均、昆仑派、同仇敌忾颜彪?
糟!玄晴有危险!
正要赶去示警,才回身,就发现颜均立在他身后,显然也听见了他所听见的一切。
“大师兄,你要去哪里?”颜均问他。
李天侠无法回答,毕竟立场为难。
可是,心急如焚哪
“上回的事我很抱歉,先告辞了。”对他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
颜均又拦住他。
“你嘴里说抱歉,竟然还想去救她?我以为师伯的掌门令牌你已经拿回来了。”小师妹日前对他说了事情的始末,但现在看来,他非要救那妖女的原因只怕没那么简单。
看他的神情,颜均心里猜到了几分。
“你喜欢那个妖女?”
其实李天侠大可出言搪塞,但不知为什么,他连一点点否认的念头都没有。
见他默认,颜均忍不住讥笑嘲讽。
“好一个威名赫赫的凌天门首徒,要是让师伯知道你爱上邪教妖女,你还想做下任掌门吗?”
李天侠不痛不痒,因为这威胁的话对他毫无意义。
“我的确是没想过要当下任掌门。”
颜均听了勃然大怒,自己苦苦追求的目标他唾手可得却不屑一顾,还有什么比这污辱更伤人的?看他想走,他干脆仗剑阻路。
“想去救人,先胜了我再说。”他一出手就是追月剑法中极厉害的杀着“星月无光”他心知两人对追月剑法都了然于怀,功力也在伯仲,只有出其不意才有获胜的机会。
李天侠见他竟使“星月无光”对付同门,心中暗怒,当年练此剑招时师父曾再三告诫未到生死关头不得使用,也严禁同门切磋时使此剑招,没想到颜均竟用来对付他。他险险地接了下来,随即回剑还击。
前五十招两人互有攻守不相上下,到了百招李天侠便略占上风。此时颜均已是守多于攻,他心中微感焦急,开始猜不到对方接下来的招数。偏偏李天侠剑招的接续虽怪,却威力惊人,至此他已知自己毕竟逊他一筹,果不其然,又过二十余招,李天侠的剑已抵住他的咽喉。
“这不是流星追月。”颜均气息微喘。
可恶!这是什么剑招?神似“流星追月”却又不像,他肯定追月剑法里没这一招。
“你心中只有星月无光,又怎么会记得流星追月?”方才颜均几次用“星月无光”解围,幸好他在他出招前便已料中,才没伤在他手里。
“总之我是输了,随你怎么说都行。”他还以为自己这几年苦心练剑,功力已和大师兄不相上下,没想到比试下来仍是技不如人,颜均不得不心服。
李天侠自然看出他的沮丧,但习武练剑就是这般,若存心和人比拼,不是输就是赢,他必须自己面对。
流星追月
她的安危倏地回到他脑海中。
“你们打算怎么对付玄晴?”李天侠收剑问道。
颜均本来宁死不说,但此刻他有了更深一层的盘算。
有大师兄的把柄在手,他的掌门之路铁定平顺得多。
至于报仇
说不定这时昆仑双剑已然替他报了。
“我们已经商量好,由我用计制造混乱转移血燕宫弟子的注意力,昆仑双剑则趁机引那妖女到后山将她了结。”颜均据实道出。
李天侠心中一惊。
“你们动手了吗?”
颜均微笑,神情得意。
“你说呢?”
李天侠变了脸色。
他们刚才打了多久?半个时辰?玄晴支持得住吗?
“你现在去,大概只能替她收尸了。”
李天侠疾步往后山奔去。
颜均望着他迅速缩成小点的背影,心中不无疑惑。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李天侠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后山,见三人都倒卧在地,心中大骇,双手微微颤抖。
往前走去细看,昆仑双剑看似中毒昏迷但无明显外伤,而玄晴左肩上的伤口却已血湿了一小片草地,且此刻血犹未止,看这情形伤口只怕深可见骨。
他扶起她,不小心牵动到她的伤口,她蹙眉痛嘶,缓缓睁眼。
“你”“别说话。”李天侠点了她几个穴道帮她止血,弯身将她抱起。“我先带-离开这里。”
他抱着她行了十余里路,终于找着一家偏僻的客栈。幸好她惯穿的黑衣掩去了大部分的血迹,这才没引来不必要的盘问,让他们顺利地要到了一间房。
李天侠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床杨,此时玄晴额头发着高热,已几近昏迷。他也顾不得避嫌了,解开她的上衣轻轻拉下,露出整个雪白浑圆的肩头,黑衣之下淡紫色的抹胸隐约可见,他情心微动,但随即收敛心神,为她照料伤口。
他向小二要来热水和几条干净的布巾,拭净她伤口边的血渍后,撒上金创药,接着用布巾轻覆住伤处,才为她拢上外衣。
玄晴额上疼出一层薄汗,李天侠心疼地伸手拭去,见她鬓发微乱,又用手指为她梳顺。她苍白的雪颜紧揪着他的心,直到她气息不再因疼痛而短促,睡得愈趋平稳,他才松了口气。
瞅着她,李天侠爱怜的目光里有着无奈。
她镇日纠缠在他心头还不够,非得伤成这样来折磨他,逼他面对自己的心意吗?
是,他爱她,他已经承认了。
那她呢?
他轻叹一声,缓缓低下头,落了个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李天侠背靠着床柱闭目养神,约莫半个时辰便觉神清气爽,睁开眼正想去瞧玄晴的热度是否消退,却见她已然清醒,一双美眸静静地凝望着他。
“-醒了怎么不唤我?还好吗?”伸手探她额头,虽然还在发热,但已无先前烫手。
“嗯。”玄晴还是看着他“真巧,每回我落难你都会出现在我身边。”说话的语气仍然有气无力的。
李天侠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还说呢,先前大言不惭地对我夸口自己的使毒本领多高明,结果呢?昆仑双剑是倒下了,-却也换来这么深一道口子-就不能在他们伤到-之前先让他们倒下吗?这买卖不管怎么算我都觉得蚀本儿。”
玄晴敛眉,语气忿忿难平。
“他们突施暗算,我措手不及。”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启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李天侠双手环胸,神态悠闲。
“我和我那颜师弟战了几百回合他才肯告诉我。”他笑望着她“本来我还打算要向他赔罪,但没想到又为了-,把他得罪得更厉害了-说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
他问她该怎么办?他老拿这目光瞧着她,她都不会思考了,哪还知道他该怎么办“你你别净瞧着我。”玄晴垂下眼眸,双颊染上红彩。
她的羞态逗乐了他,他索性俯下身,将手肘撑在她螓首两侧,和她近得足以交换彼此的气息。“我若不仔细瞧着-,一不留神-又弄得一身是伤,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怎么老爱问她怎么办!
“我伤我的,又碍着你什么了?”他做什么靠得这么近哪
李天侠目光动也不动,半晌没离开过她的娇容。
“-受伤,我心慌意乱,什么都做不好,-说是不是碍着我了?”他在她耳边低喃,又把问号丢还给她。
玄晴却没再理会他的问号。
他说,她受伤,他心慌意乱。
玄晴美眸终于回望向他。
他就非得这么赤luoluo地摊出他的情意吗?
他希望她怎么响应?她甚至连自己该不该响应都不知道
李天侠看不见她心里的挣扎,看见的,是她用迷蒙闪烁的眼神回望着他。
她这样看他,他哪里还把持得住?李天侠喉间发出轻叹,低头吻住她柔软的粉唇。
“唔”玄晴被他乍然而至的吻惊得呆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想推开他、赏他一耳光,偏偏她忘了左肩上有伤口,手才扬起,伤处陡然抽痛,疼得她闷哼出声。
李天侠离开她的唇“很疼吗?”把她原本要打他的小手握在手里。
玄晴怒瞪着他,可惜脸上的潮红坏了瞪视的效果。
“你若再对我随意轻薄,我就就”就怎么样呢?她一时竟找不到适当的说词。以死明志吗?好像没那么严重,毕竟方才他的亲吻是让她脸红心热,而不是厌恶作恶,她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排斥,可是就这么让他轻薄了去,她又心有不甘
李天侠轻抚着她细白的粉颊“-别恼了,是我不好。”低声认错,想淡去她眉眼间的怒意。
既然知道错了,他的手怎么还不拿开?
“你你别碰我。”玄晴螓首微侧,不让他继续抚摸她的脸。
见她又羞又怒,李天侠隐住笑意,大发慈悲地拿开双手“放心吧,在-伤愈之前,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这话有语病,只是玄晴现在脑中一团混乱,没听出来。
伤愈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那,伤愈之后呢?
李天侠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做太多的保证来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