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祝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直到常歌连夜飞驰千里、来滇南为自己刮骨疗毒的那天,感动之余,他还以为常歌已然懂了自己的心。
常歌劝他去益州,甚至有一刻,祝政真的动了心。再不要什么平反、也不要什么霸业,他只想陪着常歌一道回益州、为他参谋、助他峥嵘,日日都处在一起。
他只犹豫了一刻,不忍放下帮助常歌平反的梦、不忍放下终结大争乱世的愿,情势却急转直下。
时也。命也。
祝政体内的燧焰蛊毒,休息了几日之后也逐渐褪了下去。
他再也信不过滇颖王。将此燧焰蛊毒递给张知隐前,当着张知隐的面试用过一次。这毒确实噬骨焚心,但更让他痛楚万分的,是以后常歌要时不时便遭受这燧焰之苦。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祝政低估了滇颖王的狠辣程度,轻易泄露了自己心属常歌。
或许,他命殒于三年前的宫城兵变,对常歌来说,真的会过的比现在更好。祝政三年来的殚精竭虑,蓦然回首,竟连自己都看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柄寒剑无知无觉地抵上了祝政的脖颈。
“你要取性命便取吧。”祝政并未回身,坦然道,“我记得,你似乎是叫……祝如歌?”
祝如歌冰冷的剑锋依旧抵着他的脖颈,只需稍稍用力,便能葬送了这位山河先生。祝如歌以一种祝政从未听过的决绝声音说:“说!我家将军呢?”
“走了。”祝政平静说道。
“去哪儿了!”
祝政缓缓摇摇头,甚至险些碰上了祝如歌的剑锋:“不知。”
祝如歌一把收了思归剑,颇有些愤恨地盯着祝政。祝政缓缓转过身来,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祝如歌”。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同这位像自己又像常歌的少年单独相处。
祝如歌眉眼很像祝政,眸中却闪着少年常歌特有的飒爽和坚韧。他额前还留着些碎发,一身白底素衫,腰佩着一把白鞘宝剑。
祝政的目光落到了他所佩这把白鞘宝剑上。
他曾为周天子时所佩玉剑怀仁,在宫变之时一道带出了宫。但祝政自感过于招摇,便将玉剑怀仁匿在武陵山斋之中。出山后,为礼仪所佩怀仁宝剑,乃是仿造着玉剑怀仁所铸的铁剑。上次建平城匆匆一瞥,尚未察觉,此番细细观看,祝如歌这把白鞘宝剑,形制、颜色均与自己当初所用的玉剑怀仁极为神似。
祝政开口问:“这是你的剑?”
祝如歌倒并不友好,呛声道:“这是我家将军为我打的剑。”
祝政不解:“他善用长戟,为何教你练剑?”
祝如歌将眉一横:“这与你无关!”
祝政平静道:“你无需对我如此之大的怨气。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家将军。”
祝如歌将他一瞪,说:“无论你想没想过,结果你都害的我家将军好惨。或许你和将军熟识,他对你还忍让三分。但我与你素不相识,实无需忍让。”
祝政转而言道:“你还随着我姓祝,实无需如此针锋相对。”
祝如歌立即驳道:“天下姓祝的那么多,怎么就是随着你姓!”
祝政听到这句,心下倒是一暖。如歌真的像他,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他也如二擒那天一般,回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这还真是随着我姓。”
祝如歌被他说得一愣,暗自惊叹,天下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也不知将军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祝政笑道:“如歌,我问你,你家将军可有说过,此剑所仿何剑?”
“这是我家将军精心绘了图谱拿去着人打的,怎么就是仿制的。”祝如歌不忿道,“就连名字都是我家将军亲取的。”
祝政闻言问道:“此剑何名?”
祝如歌将剑身亮给祝政,白玉剑鞘上两个篆刻大字——
“思归”。
他将思归剑捆回腰间,朗声答道:“我家将军说,来源是‘我心何所欲,思君念君归’[1],所以,此剑名为思归剑。你可记住了。”
祝政心中一动。思归。
他想起了再次相遇后,打听丑将军黑风魅的事情,都说此人脾气古怪,只打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