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早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常歌好不容易才打消了思索的念头,祝政居然又再次提起。这件事一如荒原上小小的火苗,噌的一下便燎满了常歌的心田。他红了耳朵,却强硬反驳道:“真不知道是谁轻薄谁。”
祝政面不改色,好似问心无愧一般:
“轻薄了便是轻薄了,不拘谁轻薄谁。”
常歌忽而伸手就捏了祝政的下巴,陡然凑的很近,说:“先生百般挑衅,是真以为我不敢轻薄于你么。”
祝政直直地望着他,翩然长睫掩不住眸中的波澜涌动。他的眸中波澜闪动,满含情思和忧愁,一如夏日寂静的星。
祝政温温的吐息在距离常歌很近的地方。他一言未发,却让常歌陡然慌了神。心下一乱,急忙松了捏着祝政下巴的手。
祝政不以为然,继续挑逗道:“将军见着我就又慌又怕的。”
常歌别过脸不去看他,只留着羞红的耳朵:“我不如先生,身经百战。”
祝政问道:“我身经百战与否,你如何得知?”
常歌猛然将他一瞪,说:“还说呢,你在荆州,不是行酒令、喝花酒,逗的世子赏你了一名女闾么?”
祝政心中恍然大悟,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常歌,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欣喜:“将军这话,有点酸。”
“一点不酸!”常歌反驳道。
“你放心。我与那女闾,什么都没有。”祝政宽慰道,“世子刻意将她强塞给我,我出了金锭收买,但还是败露。我也不知世子是如何察觉的。”
常歌低声说:“有没有,先生自己心里知道。说与我听做什么。”
祝政心中喜悦,却还是平静说:“不过,我还真的挺感谢世子这么一出,阴差阳错,还让将军不远千里来救我。先生很感动。”
“谁说我是来救你。”常歌嘴硬道,“我是因为新野大获全胜,现下闲了,便想来这滇南看看风景。”
“新野胜了?”祝政问道。
自那日建平城月下告别之后没几天,他便被发配来了这滇南之地,还未来得及关心新野的战况,便中了庄盈的蛊毒虫。此后过的浑浑噩噩,能每日撑住回绝滇颖王的质问已是不易,更何谈关注千里之外的战况。
常歌点了点头:“是。借着西北风连夜火攻,逃窜至河边灭火的魏军又被卜醒逮了个正着。”
“游心呢?”祝政问道。
常歌颇有些疑惑,为何祝政会忽然关心起游心,便随口提到:“我杀了。”
祝政忽然抬头,极其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听说了瓮城的事。”常歌装作不经意提起,“我……对不起,错怪了你。”
见久久未听到祝政的回答,常歌回身,这才发现祝政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他,目光中交错着诧异、不解和一丝厌恶。
方才还是和乐带着些暧昧的氛围,祝政这复杂眼神像是一把冰刀,陡然刺了常歌一下,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当中。常歌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祝政冷言问道:
“你为何要杀了游心?”
这一问击的常歌心中一沉。
为何?他原本并未起杀心,在新野主营,司徒空险些撞上常歌的戟,他还立即收起沉沙戟,生怕误伤了他。
而他陡然起了杀心,只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三年前,本该在宫城兵变之时护他周全的卫将军、正是司徒空。
为了他身为卫将军、不仅没有护好祝政,反而还对祝政刀剑相向。
还有……为了发现宫城兵变那天的怒、为了宣泄自己三年前独自走出甬道的愧、为了三年来以为痛失祝政的悔、为了没能护他周全的痛。
明明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然而也恰恰是眼前这个人,以诧异不解的眼神望着自己,皱着眉质问道:“你为何要杀了游心?”
常歌只觉自己在深潭之中,只还差一丝就要沉入潭底。他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回答为何要杀了游心。
“游心与你共读太学,有几年的同窗之谊。而且你们自幼熟识,多次你闯祸都是游心暗中护着。不说情深义重,这是如何才见面就将他杀了?”祝政见他不答,急切捏了常歌的右臂,再次说道。
常歌冷声道:“他活该。”
“他活该?游心向来敦厚老实、仁爱无比。何来活该?”
常歌不耐烦地甩开他捏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带着些愠怒说:“为何现在怪起我来了?游心做过些什么,他自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