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掌柜这才收回目光,忙应了一声,将最好的梅花酒打了满满一坛。客人扔了一个荷包过来,左手接过酒坛转身离去,再没说过一个字。
“越看越眼熟……是谁啊……”老掌柜有些怅惘若失,直到那人渐渐远去,他才低头拆开荷包,里头却不是银钱,只有一块玉石,莹白沁凉,隐隐透着几丝碧色。
这是冰原上的雪晶石,只长在八瓣雪莲下,吸取天地日月的精华,据说佩戴它能消除邪病,百年也难成一块,更别说它长于高岭峭壁,哪怕最老道的雪山猎手也难找到此物。
老掌柜忍不住扯出颈下一截红绳,那上面赫然挂着一小块雪晶石,他将这两块石头对比了一下,脑子里蓦地一动,终于想起自己是何时见过刚才那位客人。
六十年前,他还是这酒坊里的小伙计,为了贴补家用,早早在此做工,每月初一十五都能在此看到两位长袍轻裘的贵客。
一人白衣霜发笑容可掬,一人蓝衫墨发静如止水,斟酒对酌,意趣自在。
那次他不慎得罪了外来的贵客,被刁奴鞭打数十,差点就活活疼死,好在那白衣人出手相救,还送了他一块雪晶石养伤,免教他做个断骨残废。
伙计一直想谢他,可是那白衣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只有蓝衫客还在每月初一十五来此坐坐,点了两壶酒、置放两杯盏,却点滴不动,枯坐至天明。
六十年光阴辗转,小伙计都变成了老掌柜,那蓝衫客竟然一点都没变。
老掌柜忍不住心惊,低头发现门口石板上有点点梅瓣似的红色,斜斜飘落的风雨很快把这痕迹氤氲开去,他下意识地抬头,客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街尽头。
老掌柜莫名有一种预感,他有生之年再见不到那两位客人了。
此时,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悄然踏上寒魄城边境的冰原,千里冰雪皑皑,枯枝乱梅大喇喇地刺破夜色,在雨幕里暴露出张牙舞爪的姿态。人影过处,落花伴随着雨雪纷飞坠下,将本就浅淡的痕迹完全掩埋。
琴遗音提着酒坛风雨夜行,一晃六十年过去,那些长眠于此的尸骸早被厚重的积雪冻土覆盖,就连残甲折戟都风化崩碎,唯有远处连绵的山脉静默如接天墓碑,风声呼啸,在上面刻下无字的悼文。
他拎着一坛梅花佳酿,不徐不疾地往前走,向着远处渐渐模糊的山脉,向着那座从中坍塌的断崖,向着……那六十年前的最终战场。
冷雨扑面,琴遗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千百年的光阴都在此刻如白驹过眼,纵横成星罗棋布的点滴岁月,他从不曾回首过往,此刻却难得有些怔松。
下意识按了按怀中贴身放置的那块残骨,琴遗音收敛心绪,继续往前走。
终于,他来到了断崖下,那面熟悉的冰壁近在咫尺,可惜被积雪覆盖得严实,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透,好在周围没有崩落风化的痕迹,隐约可见保护遗址原貌的符文镂刻于山岩上,看来即使在他被困的这些年里,鬼师也没少来照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