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鞋子

    人的一生穿过无数双鞋子，如果把你穿过的鞋子全拿出来，你甚至想不起来它们分别是什么时候来到你的脚下的，它在你的脚下陪你走过哪一段路，又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你丢弃的。可就是这些默默无闻的鞋子，常常使我忆起童年时艰辛的岁月，更加珍惜幸福的今天。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偏僻的海边小山村里度过的。那时候生活窘迫，没有鞋子穿，父亲找来一块木头，又找来一块破轮胎的皮，钉了一对木屐给哥哥穿。我也嚷着要，父亲说我年纪尚小，长大再说。哥哥年纪大了，赤着脚叫人笑话。我哪里知道，那时连做木屐的材料都不容易找呢！于是我就天天都盼着长大，好穿着木屐到处乱跑，再不用担心脚皮被仙人掌的针形叶刺着，被玻璃、瓷器碎片割着，更不怕踩到猪屎狗屎了。

    有时哥哥下地干活去了，舍不得穿着木屐下地，放在家里让我看见了，虽然不合脚，也觉得有点儿重，但还是挺神气地穿起来到处乱跑，去向人家炫耀，甚至故意往脏的地方踩去。

    后来哥哥上学了，父亲给他买了一双拖鞋，那双木屐就理所当然地归了我。我把木屐重新洗得干干净净的，再不往脏处踩了。木屐笨重，穿着木屐走起路来“当当”做响，但穿着木屐起码可以保护脚底干净一些。特别是下雨天的农村，牛粪呀，狗屎呀，猪尿呀，随着雨水在小巷里纵横交流，有了一双木屐，确实要好得多。小小年纪的我就已经非常爱清洁了。

    待我也读书了，父亲才给我买了一双拖鞋，棕色的，前面有很多眼睛似的小孔，好看极了。我用手拈着很轻，放在水里可以浮起来，比起木屐来，不知要强了多少倍。我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我喜不自禁，拿起来放在鼻子边一闻，一股橡胶的味道，那时感觉也是香的。还来不及谢过父亲，我就穿起鞋子，如一只骄傲的公鸡般在屋里踱来踱去。

    可是我永远是落后的，我看见班上的同学有许多人都穿着有后跟的凉鞋子呢！比起拖鞋，那种鞋子的款式和图案也是美丽多了，穿着它跑起来快得多了，又不会掉出来。有时他们走路就故意用力地把地板踩得“叮咚”作响。我非常羡慕，恨不得马上有一双新鞋子，也有后跟的，我踩得比他们更响。不过，想着父亲为难的神情，我再不敢勉强。想着拖鞋比起木屐来，已经不知强多少倍了，又漂亮，又轻便，穿在脚上软绵绵的，舒服极了。我自己一人时，常把鞋子提起来观察，生怕不小心弄坏了哪里。跟伙伴们做游戏时，我把鞋子脱下来放在一旁；有水的地方，我会提着鞋子过了水后再穿上。

    这双鞋子在我的细心呵护下，三年多才离开我的脚，其间不知补了多少次，用尼龙线补过，用细铁线补过，直至把鞋底都磨薄了，父亲才答应我舍弃了它，给我买一双有后跟的凉鞋子。但在晚上洗了脚，我还是会穿木屐，怕把新鞋子穿坏了。

    我最害怕冬天，脚冻得厉害。我的布鞋子都是穿哥哥穿过的，袜子也是，布很薄，一点都不暖和。冬天风寒水冷，穿着单薄的衣服上山放牛，脚冷得就象放在水里似的，没有了感觉。每次放牛回家，就急忙往被窝里钻。我读了小学二年级时才有了一双完全属于自己的新布鞋，是妈妈给我买的，叫解放鞋子，绿色的帆布做鞋面，鞋头是上好的胶，鞋后跟的布是垫了一层的，很厚，很耐用的。那时孩子们都管它叫“解放军”鞋，因为在电影上看见解放军常穿着。鞋子穿在脚上，跑走起来又比有后跟的凉鞋子快得多，就好象自己一下子当了解放军似的，非常神气，简直“爱不释脚”了。

    我珍惜我的“解放军”鞋子，妈妈比我更珍惜，怕我很快就穿坏了，常教戒我爱护，不穿袜子就不能穿“解放军”鞋。这是妈妈的规矩。妈妈的理由是布鞋不能常洗，洗得太频鞋子就不暖和，鞋子也会烂得快。袜子也只有一双，因而袜子和“解放军”鞋几乎是连在一起穿的，缺一不可。天气一转暖，妈妈就会叫我脱下袜子来洗，以备下次寒潮来时穿“解放军”鞋子也跟着要脱下来了。我是多么渴望冬天里天天都有布鞋子穿呀！布鞋穿在脚上，又暖和又有弹性，走起路来又快又自然，就如赤脚走路那样轻便灵活。

    我念小学五年级那一年被选入学校的歌咏队，要到乡里参加全乡的小学生歌咏比赛。学校还准备叫我当指挥。比赛那天要统一着装，白衬衫，蓝裤子，白鞋子。姐姐把她那双白布鞋子重新涂上白鞋粉送给我，又教我如何注意整洁和保养。那一年冬天，我终于有了两双布鞋子换着穿了。不过白鞋子毕竟比较麻烦，弄脏了一点点就能看得出来，在农村里穿太难保持洁净了。不久，我看见妹妹那双“解放军”鞋子已经补了很多地方，是哥哥和我都穿过的，不暖和了，我又爽快地把白鞋子送给了妹妹。我依然是只有一双布鞋子。有时在山上放牛被雨淋湿了鞋子，我只有穿着凉鞋挨冻。我最怕又湿又冷的冬天了。

    我上了初中，国家改革开放了，物资再也没那么匮乏，买一双鞋子容易得多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鞋子穿，鞋子还未全坏，父亲就给我买回新鞋子准备着。

    我出来工作了，在我的床下放着好几双鞋子，视衣服的不同做着不同的搭配。有一次闲着无事，我找来了自己所有的鞋子放在一起，计有凉鞋两双、拖鞋两双、皮鞋三双、运动鞋一双、休闲鞋两双，水鞋一双，一共是十一双鞋子。想起童年时夏天一双拖鞋，冬天一双解放鞋，真是又“寒”又“酸”身上“寒”腹内“酸”

    现在，鞋子在我的脚下已不再引起我的注意，在我的心眼里它已不再珍贵，因为我完全可以随时买回一双新的鞋子。但我仍然珍惜每一双鞋子，因为我深深地知道，这些鞋子来之不易！我曾经是那么渴望的东西，不能一旦拥有了就不去珍惜。

    朋友，你每天穿的是哪一双鞋子呢？你可曾体会到它给你的温暖和体贴？它在你的脚下可是多么忠诚而卑贱地保护着你的脚啊！愿君多珍惜！

    06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