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嗯。虽然我不认识死者,可是哭过以后心情很好。”苏薏倩提起袖子胡乱擦脸。本来在她眼睛下面的黑痣被移到嘴角旁边。
严力宏摇头,那颗痣一定是贞子贴上去的。他站起来说:“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恢复早上来上班的样子,五分钟后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
“喔。”她现在一定像疯子,阎王只给五分钟时间整妆,还要跑到楼下停车场,时间比消防队救火还赶。苏薏倩没多问,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出阎王的办公室。
严力安愣了一下,好像看到女鬼从面前晃过。
五分钟,一秒不差,苏薏倩脸红气喘地跑到停车场入口。严力宏将黑色宾土驶向她,打开门问:“你的化妆箱呢?”“化妆箱?要带吗?”苏薏倩瞪大眼睛问。
“当然要。两分钟,我绕到前面大门口等你。”
“好!”苏薏倩看阎王脸拉得像橡皮一样,更不敢问,转身开跑。还好,国、高中时她都是班上一千公尺长跑选手,念技术学院时更是经常冲马路、追公车。
严力宏看着她卖力地奔跑,两分钟后,苏薏倩整个人趴进阎王的车里,车里净是她短促的喘气声。
“把安全带系上。”苏薏倩听到这话,马上低头找安全带扣上。
严力宏开车的速度很快,很快就上了中彰快速道路。严力宏开始只是很专注地开车,后来才开口告诉很安静的苏薏倩——
“刚才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我们才要赶那么快。”
“喔。我们要去哪里?”苏薏倩第一次提出问题。
“彰基。”严力宏简短回答。
去医院,那不就是要——苏薏倩紧张地抱着她的化粉箱问说:“对方过世多久了?希望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人活得很好,是我的堂婶。”严力宏回答的时候,忍不住眉头皱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苏薏倩偷睨阎王,看到墨镜上的一对浓眉拧得像一把刷子,吓得赶紧垂下头。
想到癌症复发的堂婶,严力宏重重地叹了口气。苏薏倩垂头配合的叹了口气。“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吗?”严力宏边开车边问,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也顺便了解员工的家庭状况。
“很好。”苏薏倩简短地回答。
“你为了他的学费借钱,他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吗?”
苏薏倩收敛笑容回答老板的话:“我只告诉他我在做美容师。反正都一样!我们需要钱,所以,他不需要知道太多。”
严力宏回头看苏薏倩。“你是说,你哥哥知道的话,会反对你做这个工作?”
若不是急需学费和搬家费,她也不愿去亵渎人家冰冷的脸孔,虽然还没正式上场,但想到这些事心里就发毛,晚上也很难入眠。
好好的干嘛问这种令人头痛的问题?
“我是说我还没尝试让他接受。”
“很有魄力的说法。”有点贞子的味道。这令严力宏想笑。
“自助助人,何况我也没得选择。工作难找,我又急着要钱。”
苏薏倩不觉叹气,虽然声音不大,但被严力宏听到了。严力宏关心地问她:“你有没有进去停尸间看过?”
“还没。”答话的人声音细如蚊蝇,缺少刚才的自信。
苏薏倩不知道花玉贞威胁大家说死人化妆师难找,先稳住她,不许把她吓跑,她才能侥幸来了两天还没昏倒半次。
严力宏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说:“胆子不够大,怎么面对那些苍白浮肿的尸体?”
“我——我不戴眼镜,贞子姐姐说画糊了,‘他们’也不会到消基会告状。”
“贞子说话向来不负责‘不满意包换’的。”
“你是说我一定要进去停尸间看那些尸体?”苏薏倩回头看着阎王,乏力的声音轻轻颤抖。说完,才想到她问的是废话。
严力宏陡然对苏薏倩惊怕无助的模样觉得不舍,心里怪起阿达和贞子,如此善良可怜的娇女他们也忍心招进来折磨。现在他如果多说什么,又怕小倩以为她要丢了工作,只好狠心鼓励小倩:“最好这样。胆子可以训练,在我们‘莲岩’,胆子小是没办法工作的,如果真有决心留了下来,就要先练胆量。”
听完阎王的话,苏薏倩脸上健康的粉红此刻只剩惨淡的黑白双色。
车行速度很快,严力宏再开口时已经进了医院停车场。下车前他拉住小倩的手臂交代:“我婶不喜欢别人为她愁眉苦脸,等一下请多露些笑容。你的头发很乱。”
“喔。”怎地忽然注意起她的仪容?苏薏倩赶快找梳子把过肩的头发梳顺绑好。
严力安无法不注意小倩的动作——轻盈流畅,很有女人味;当然和贞子完全不同,他喜欢小倩这份自然。因为她双手抬高的关系,他忽然发现小倩衣服扣子没有完全扣好,让他意外看到她衣服里的春光,内衣包不住她浑圆丰满的胸脯,严力宏转头咽了下口水。
苏薏倩弄好头发,提着化妆箱就要下车。阎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小姐,先把你的衣服扣好。”
“”等苏薏倩听懂时,马上花容变色,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蕾丝内衣裹不住的胸部不知被人看了多久,顿时脸颊红得发烫。
刚才为了赶时间,她穿上衣服眼睛就开始看着裙子,所以扣子是跳颗先扣上,然后又一路跑来跑去忘了检查。她快速用轻颤的手将扣子扣好,扣好后再仔细上下检查一遍,然后鼓着粉红的脸,气唬唬地瞪一眼把色眼藏在深色墨镜的偷儿,接着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大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严力宏锁上车门,苏薏倩已经冲到好几步之外。
“等电梯。”苏薏倩立在电梯门前不肯转头看他。
又不是他的错,不过她生气的样子挺可爱。他不语,双手插在口袋挤进电梯。
“到了。”
苏薏倩生着闷气,随着阎王走出电梯,一路就像不会说话的跟屁虫,跟到病房门口时,严力宏才转过头来挡住她。
严力宏看着她说:“等一下请你多露点笑容,我堂婶问你什么,请你都说‘是’或‘好’。”
为什么?苏薏倩没有出声,只张着一对澄明的蒙眸提出疑问。没想到严力宏竟也看得懂,紧绷着严肃的脸说:“回去再说。”
就算距离近得看得到彼此脸上的毛细孔,不知怎地,苏薏倩却觉得阎王那双神秘的眼睛仍离她很遥远。她顺从地点头,阎王马上转身推开门走进病房。
“叔。”严力宏进去先和一个中年男人打招呼。“力宏。娴,力宏来看你了。”
苏薏倩看到病床上的妇人笑了笑,向阎王伸出满是针孔、教人不忍多看的削瘦的手。阎王握住瘦骨峡胸的手,充满孺慕之情地叫声:“婶。”
“女朋友?”阎王的堂婶轻轻问道,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苏薏倩。
苏薏倩以尴尬的微笑来掩饰慌张无措。阎王仍以后脑勺对着她,她当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算正面对着她也没用,有那副黑色墨镜挡着,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没想到阎王竟然对他堂婶点头,让她惊愕得差点停止呼吸。
阎王的堂婶露出欣慰的笑容。“是不是叫杨莲婷?”
“我——”苏薏倩正想说不是,但她看到背对着她的阎王点头。
不知道谁饶舌跟婶说杨莲婷是他女友,为了不想让莲婷产生过多联想,严力宏才决定临时找苏薏倩来冒充。
“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检察官,你会嫁给我们力宏吗?”
嗄?心里千般不舒服的苏薏倩把差点没掉下巴的嘴合上,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忽然看到那对关心的眼睛霎时失去刚才的光采,她一时心急脱口而出:
“会!”好像太大声了?
真希望大家都没听到,苏薏倩尴尬万分地咬住下唇。要不是看到那对似乎将灭熄的眼眸又恢复神采,她更想挖个地洞跳到楼下,直接跑回台中去。还好,没有人笑,背着她的阎王头还轻轻点着,似乎在感谢她,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堂婶拉着苏薏倩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力宏是个体贴敏感的人,答应婶,要爱他一辈子。”
“嗯。”善良的苏薏倩不忍见堂婶脸上的笑容消逝,所以红着脸点头。
“害臊了?你让我想到琪琪,当年琪琪告诉我她爱秦世强的时候,也是害臊的脸红了大片脸。”
堂叔和堂婶刚刚才笑着,现在眼里却噙着泪水。严力宏戴回墨镜,柔声劝道:“叔,婶,琪琪一定不愿见您们为她难过。看,您快变成丑老太婆了。”
“婶,”聪慧的苏薏倩柔声学着阎王叫。“躺在这里一定很烦,可惜我没有带做脸面霜来,不如我先替您按摩,然后化个淡粕好不好?打扮起来就会有精神,然后我们去散步晒些太阳,你就会好得很快。”
不知道她哪句话说错了,大家像触电一样满室无声。谁叫她多嘴的!苏薏倩小小的牙咬住红红的唇,垂下脸转身要出去外面罚站思过,没想到堂婶不放手,摸摸憔悴的脸笑了。
“婶啊,以前是很爱漂亮的,婶期待着呢。”女人都是爱美的,堂婶像少女般的要求,让堂叔和严力宏同时笑了。
苏薏倩力道适中的替婶按摩,让婶舒服地闭上眼睛笑了。严力宏和叔坐在一旁谈话,偶尔偷看婶,然后和叔交换会心一笑。过一会儿,苏薏倩开始替婶化妆,化好粕把镜子交给婶看。“喜欢吗?”
“ㄟ好漂亮!”堂婶忘了病痛,喜悦地摸着脸,抬头给她丈夫看。
“嗯,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堂叔忽然觉得喉咙硬住地说。
“真的!”堂婶脸上蒙开娇羞的笑容,好像回到少女时代一样的幸福。
严力宏看到堂叔珍惜地把含笑的堂婶抱进怀里。他咬紧牙龈,颈间的喉结激动地上下滑动,然后开了门出去。这空间要留给一对恩爱的夫妻。
苏薏倩也觉得双眼似有水雾遮住视线,她赶紧眨眨眼睛,随着阎王出去。阎王站在转角,肩倚着墙,背向着她。
苏薏倩站在阎王的后面说:“看他们鹣鲽情深的样子,令人好羡慕。”
“医生说我婶的癌细胞有转移迹象,只剩下六个月的生命。”男人压抑哭泣的声音,和女人的放声大哭同样悲伤,苏薏倩觉得心被揪得一阵酸楚。
“贞子姐姐告诉我,她说吞进肚子里的眼泪比哭出来的还苦。阿发说想哭就哭,眼泪积太久会变成浊水,很伤身体。”
苏薏倩单纯地想安慰一位正在伤心的朋友,不多想地拿着手帕绕到阎王面前。严力宏突然将脸偏开,粗暴地拉下苏薏倩的手,苏薏倩吓了一跳,往后退一大步。
是她不对,听说野兽都是自己躲起来疗伤的。苏薏倩低下头,眼睛看着脚尖前方五十公分的地方。“抱歉,我进去拿化妆箱,等下我坐客运回去。”没想到阎王拉住她的手臂。
严力宏说:“我送你回去,”起进去跟叔、婶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