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陀好歹有个结局,可他啊,连个开场都没有,就已经仓促退场。
孙悟空看着他,如看夜色,默然无话。
第二日,他去西海将摩昂请了来,天空那时乌云沉压,像个盖子般倾倒下来,压得人直喘不过气。
一百年过去,摩昂再也不是当日那失了稳重的年轻人。反倒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开始学会将所有心思和情绪藏在心底,扎成囊袋,密不透风。
只是当他遥遥看见天光下与记忆里不甚相同的那人,呼吸终是骤然促了一瞬,心头悸动。
“陀儿……”
他低低唤着,如同暌违了千万句喃语。
敖陀本不知敖烈带他上岸做什么,看见摩昂之时却受到剧烈冲击,睁大双眼呼吸翻涌,开口声涩哑得仿佛这一生都没说过话。
“你……怎么来了?”
摩昂没有回他,等不及便长腿一跨奔了过去,一把将那人紧紧搂进怀里。
他贴在那人鬓旁,摩挲着,喃喃着,流下了泪,“陀儿……我的陀儿……”
他找了百年,落拓百年,沉哀百年。兜兜转转,却终是又找着了此生至宝。
敖陀被他抱得如同箍入骨肉,他看向不远处遥遥立着一脸淡漠的敖烈,心下颤动间突然明白了为何摩昂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你不是不要我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忍住抽噎,跺脚瞪目,扬声质问着。
“谁说的我不要你?当年我四处奔走,打算准备些法器助你渡劫,哪料父王后来说你外出修行渡劫,不会再回西海。我只道你知道父王给我招了亲事,恼我气我怨我,所以不愿见我。”摩昂将头抵在那人肩上,抱得极紧,声音发颤,像是怕一眨眼就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梦,“整整一百年,我找了你整整一百年。陀儿,别再走了,回到大哥身边,好不好?”
“你没娶妻?”
他低着头抽着鼻子,那模样看来像个失而复得的傻瓜。
“我不娶妻。”摩昂摇了摇头,一脸郑重,“我娶你。”
当年知道敖陀出走,他疯了般找遍整个西海,找遍人间,翻天覆地的,差点入了魔,哪还有什么心思应那婚事?
摩昂牵起那人手,放在脸旁摩挲着,“大哥想明白了,没子嗣也没什么。父王尚在壮年,我又有兄弟多人,不愁龙族血脉无法延续。陀儿……大哥再也不会悔诺了。说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我们回去,好好过完这辈子。好不好?”
敖陀握紧他的手,终是从鼻腔里溢出一丝哭腔的——“嗯。”
不管舅舅是不是骗了他,不管还有何阻碍横亘其中。
他只知道,他等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来了。
大哥没有抛下他,这就够了。
摩昂带着敖陀告别了一行人,看向敖烈时目色深重。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要说的话,早在前尘,便全部说尽了。
敖陀任由那人拉着,离了黑水河。云巅之上,他心下如飘浮絮,不知为何回头看了眼身后凌波一点立于摇漾湖面的敖烈。
他等来了,那烈哥哥呢?
……
天地无声,哑寂作答。
依旧是银铠如雪,鬓发如云。
只是风吹起,墨发飘扬间那人远望着他们半抿双唇。
就仿佛孤身于天地间,从来只此一人。
黄土葬红尘,痴骨埋平生。
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第55章可知情动和动情
当初师徒一行人上路,恰逢借宿,道语时说的都是我们师徒四人,不曾把白龙马算在之内。
毕竟一个坐骑被忽视,再正常不过了。
白龙马起初有些气闷,后来日头久了,也就习惯了。
毕竟他们要是说我们师徒五人,凭空多出一个看不见的“人”,那些不知世面的小百姓,怕是会被就此吓晕过去。
可黑水河之事后,唐三藏不知怎么,每次借宿都会带笑着说,我们师徒五人。
果然不少人惊恐万千,而他指着白龙马解释着,“这匹马驮我们过了千山万水,也是个吃苦有灵性的,算作半个徒弟。”
那些人放下心来,只当唐三藏是个心胸宽大一视同仁的,便松了口气。
白龙马每每这时看着唐三藏,心间复杂不知如何做想。
若让这人知道……
他想起什么,面色一沉,便不再作想。
这日暮色远泛,他们宿于山头一户人家,高峰万仞,木屋连排,昏暗天色下绿竹猗猗,婆娑有声。
孙悟空牵着马绳,本要将白龙马系在一旁树上,就在这时敖烈开了口。
“大师兄,上回的事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