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弟子有人拂袖起身,斥他,“你一条鱼懂什么?出家人不留头发是为了消除杂念,师父已经证得果位,为了度化众生而入世,有没有头发于法相并无干系!”
观自在却是摆了摆手,制止那人继续说下去,转过身来,眉眼温润如水,嘴角笑意清浅,“你虽悟性不高,却极具慧根。鱼儿,你叫什么?”
那时的他压根没想到如天人般遥不可及的菩萨会真的与他说话,温文尔雅就如静水深流。
他呆呆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观自在听罢,点了点头,“也好,名字也是相的一种。没有名字,便少些尘念。”
他将鱼怪从池里捧起,手掌顿时化作清澄泉水托着鱼身,另一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所谓诸法空相,五蕴皆空,实际便是最后不在乎有或没有。小乘心中有空相和不空相的区分,不愿在不空相的俗尘打滚,所以他们出世;而我心中没空相和不空相的区分,连空这个概念都没了才是真的‘空’,也因此,我甘愿入世,见五浊婆娑就像见极乐净土。观空亦空,空无所空,头发有没有,于我而言早已不再重要,这才是真正的看破相。而你仍执着于头发这个表象,便还是被迷妄蒙蔽了双眼,没有看透。”
鱼怪听得一愣又一愣,最后抬头直直看他,“那我在你眼中,是空还是相呢?”
那时的他被那人手捧着,明明两心就差半尺的距离,那般相近。
可终究遥如山海相隔。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观自在定定而又温柔地看着他,却又像没在看他,只是在看一团虚无的空气。
“你是空。”
你看啊,这就是菩萨的境界,看众生如看空,看空如看众生。
鱼怪心里如压重石,闷沉沉得覆了层厚霾。
那种感觉就像心脏被池里的水草缠裹着,透不过气来,隐隐窒息。
他使劲摇头,说着,“既然菩萨你说自己心中已然没有空与不空的区分,那我于你而言,应是无所谓空不空,而不是空!”
观自在怔了一瞬,随即面色无异恰似清风拂川而过,颔首点了点头,“你言之有理。你于我而言,该是无谓空不空。是空也是相,不是空也不是相。”
这四方宇宙渺渺大千,许多东西他或许看破,却未看透。
也因着如此,他甘退佛身,倒驾慈航,屈为菩萨,继续修行。
观自在想罢淡笑了笑,看向鱼怪的眼里流光缱绻,如烁浮生灯盏,“鱼儿,我收回我说的话,你不仅慧根深种,悟性也极高。不知你可愿入我门下做我弟子,钻研佛法修行勤练,成就无上正等正觉的佛道?”
鱼怪直直回瞧着他,淡眉半挑,“你可也是要成佛的?”
“我本就是佛。”
“那我便与你一□□成未来佛。今后让他们念起你,就想起有个我!”
观自在知他心有执念,却并未点破,只想着日后化解便好。
他用手指逗弄着鱼怪的鱼鳍,声音温朗,“还不叫师父?”
鱼怪被抚得一痒,心下酥麻,喉间倒是颤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