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承认。他是放不下他。
无论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
可笑这人给他取名悟空,意欲让他皈依佛祖,可到头来,他却只皈依了这个僧。
唐三藏拧开水袋,给孙悟空喂着水,淡淡瞄了他一眼,“只是此次虽不罚你,有一事却须你谨记。观音祖师既将你交给了我,你便一辈子是我的人,任谁也改不了,想走也不能走。”
孙悟空抿着唇,闭目间声音微颤,“徒儿……答应师父。”
除非这人赶他,不然他不会再走。
一旁朱悟能看着他们,摇头叹了口气,偷偷在旁低语了句,“一顿板子一颗糖,真是好手段啊……”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如来佛祖和观音祖师会派师父去取经了。
只是还有一事他不明白,大师兄这么要强的一人,低到这种程度,真的值得吗?
当年那人意气风发高谈论阔,无畏苍天鬼神,敢以地为靴,以天为袍,叫那太阳做他胯/下坐骑,叫那清月做他冠上明珠。
他注视了那人几百年,如同注视着自己遥不可及的梦。
可如今那人跌落至尘埃里,在唐三藏手里作着困兽之斗,可当真值得?
“以后莫要再说气话了,为师会当真。可知道了?恩?”
唐三藏拧紧水袋,掏出巾帕一抖,手下力度甚是轻柔地拂去那人臂上血水。
孙悟空一听哑然,眉眼暗了下去。
“徒儿的脾气一向这样,师父你知道。”
他咳了几咳,声音低闷,带着沙哑。
“那为师的脾气如何,你应该也知道吧?”
唐三藏叹了口气,拍拍他这大徒儿的脑袋,丝毫不知那人心中所想。
这几百年,他如何不知这和尚的脾性?
孙悟空看着唐三藏那双黑曜眸子,静时幽若古潭,怒时气慑众生,笑时春风十里,是如来老儿偏爱的涟漪不起,是观音老儿怜爱的悲悯万物,可偏偏没有他满心祈盼的脉脉柔情。
愿普渡众生,却不愿渡他。对众生有情,却对他无情。
孙悟空摇头低低笑了笑,笑意如水流了一脸,“徒儿愚昧至极,师父若想我知道,余生还请多教导教导。”
唐三藏一怔,心头有莫名情绪如潮翻涌,滚至喉间却又喑灭了下去,寻不着一丝痕迹。
最后,他只能无奈打了下那人的头。
“你这只猴子……”
真是每每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
嗯?
你做梦前能不能多想想妖怪?
你要我想妖怪做什么?难不成让我想自己怎么被妖怪吃掉的?
有老孙我在,怎么会让你死?只不过师父多想想妖怪,或许就能想到我了。
你这话说的奇怪,为师想你做什么?
师父每晚抱着我唤玄清玄清的……很烦人。
你这只猴子每晚磨牙,也很烦人啊。
师父,别再把我当你那小皇帝了!
……
我不是他。
我知道你不是他。他比你好太多了。
你这和尚,老孙我是为了谁杀的妖除的魔弑的命染的血?!
没大没小的,喊师父。
……
朱悟能和沙悟净又在庙外守着夜,听着庙里两人絮絮私语,不由掏掏耳朵,打了个哈欠往火堆里扔进了一根柴火。
“三师弟,你有没有觉得今日之事后,师父待大师兄好像更亲近几分,大师兄都快独得恩宠了啊?”
沙悟净听着里头又一阵臭猴子臭和尚的争辩吵闹,只觉这两人精力这么好不如替他俩来外头守夜。
他淡淡摇了摇头,“二师兄,不是啊。从一开始大师兄就独得恩宠了。”
或许是因为先后,或许是因为那张脸,可师父看大师兄的眼神,的确与看他们不一样。
朱悟能一怔,抬首望向那碧海青天寒云渺渺,一时没有反驳。
那皇帝样貌与大师兄相似,是偶然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如果师父先遇见的是大师兄,一切又会不会都不一样?
他不知道。正如他的心事也从来没人给他解答。
可叹大师兄命途太过坎坷,一连栽在师父身上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