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心凉彻骨。
莽莽小路上,丛枝掩人,草花葳蕤,山色巍峨。
“师父,我要吃肉。”
“想得美。”
“好师父,我想吃肉。”
“吃你自个儿去吧。”
“你信不信我吃你的长生肉?”
“你得先咬得动。”
“你这个臭和尚,我说了我要吃肉,吃肉!”
唐三藏忍无可忍,念起紧箍咒,朝他不耐烦投去一瞥,“你这只臭猴子给我安生些!”
孙悟空怔怔看着那人,半晌后哼了一声,“我才不是臭猴子!”
他闷闷转过头去。
他也有名字的,他叫孙悟空。
悟空悟空,四大皆空。
这是那人取的名字。可却是那人最先忘了。
唐三藏到底没法,揉了揉额叹了口气,看来很是无奈。
“凡有命者,不得故杀。悟空,你既是出家人,就不得再犯杀生戒了。”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听此吐出嘴中叼着的野草,眼珠一转。
“师父的意思是,徒儿吃不吃肉你管不着,只要我不杀生就可以了?”
唐三藏看着他徒弟那副吊儿郎当却意气飞扬的模样,脚步一滞。
那日五指山下,孙悟空法力受封还是个猴狲样,毛发乱蓬蓬的遮住了五官,只有那眼睛黑溜溜的,如流清辉,灼灼动人。
有谁会知道呢,他人形面目下,是端端正正甚至称得上俊朗的面容。金发耀如灿光,剑眉冽如寒星,杏眼冷如黑玉,挺鼻薄唇,棱角尚带着分圆润,如孤傲少年永褪不去的稚气。
太像了。
实在太像。
唐三藏收回眼,如羽翼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细微颤动间在眼睑下投着一片弧形。
他转着手中佛珠,低低道了声阿弥陀佛,心间涟漪轻泛后又恢复往常。
孙悟空后来到底没能吃到肉,那夜他气哄哄的,唐三藏和他相对共枕,没一句安慰,只不过半夜时不知不觉抱了上去。
那一夜唐三藏久违地,又做了那个梦。
他梦到洪流之中自己呼吸湮灭,大水呛入口鼻,涨得人脑袋发昏。
他想着来个人救他吧,是谁都没关系。然后,那个少年就出现了,一脸焦急地跳入江水朝他游来。
他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皱得紧巴巴的面容上是清清秀秀的五官。
他像往常入梦一般,正打算开口喊那人殿下之时,却不料一愣,那人的面容就于无形之中变成了孙悟空的样貌。
“悟空……”
他怔怔开口,就见梦境破碎,洪水倾袭,他被一个惊醒。
又是一日晨光熹微,清漾如水的阳光透过庙宇破窗,穿过空气中浮沉的微粒,在地上投撒出轻纱一般的暗影。
身旁人睡得安稳,两眉不再气得紧皱,舒展平坦带着熟寐的惬意。
唐三藏眸色深沉地侧身望了他良久,不知想了些什么。
最后他如往常般起身,整了整衣服,双腿端坐晨诵佛经。
思绪如潮间,是那人冠冕十二玉旒身着明黄龙袍笑意清雅的模样。
“御弟,这件事,朕就拜托给你了。”
“臣弟……”他毕恭毕敬仰慕难敛地接过了那人诏书,“定不负使命,求得佛经,护这四方宫阙安稳!”
也护这人,一世安稳。
哪怕他的君王,永远不知。
脑海里,两张面容开始重叠。
唐三藏摇了摇头,他的玄清最是风姿清雅宽厚仁心,双手不沾污血,胸怀社稷天地。
哪像他的徒儿,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得人骨头散架血肉一地,眉宇间难平戾气。
他们容貌再是相像,悟空到底是抵不上玄清的。
抵不上,抵不上。
他对自己说着,不知在安慰些什么。
后来孙悟空想起这段他和师父两个人吵吵闹闹取经赶路的日子,虽然风餐露宿艰苦无趣,可到底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旁的来干涉搅和,也算得上苦中有甜。
待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都入队后,碎言碎语地打发着时光,一下子赶路热闹许多,可孙悟空却总是闷闷不乐,一天到晚臭着脸。
因为他这些师弟一个个心思阴沉,最喜挑拨离间,看一场他和师父吵得不可开交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