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慌忙去了村头药堂里,把坐堂看诊的钱神医请回了庄子。
钱神医坐在裴妍榻边,捻须把脉,眼见裴钧一脸焦急,忽而挑眉一笑:“恭喜裴大人,又要当舅舅了。”
“什么?”裴钧一时不知是惊是笑,“她有喜了?”
钱神医颔首,起了身来:“她身子好着呢,这儿若没事,老朽先回药堂去了,晚些再给她开些安胎方子就是,往后切莫叫她劳累。”
裴钧连连应着“知道了”,待送走钱神医,他思来想去仍旧是喜,便令下人赶去京中把正在筹备半包炊重新开张的梅林玉逮了回来。
是夜,三人喜作一团、亦笑亦泪。
梅林玉紧紧握着裴妍的手,胀红着脸,半晌,齿间艰难地蹦出二字气喘: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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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京中登基大典礼成,哪怕是在城外,也能听见城内的锣鼓与钟鸣。
裴钧一直等到三日后的清晨,不见姜越,却在正午等来了宫里的人,传圣旨说,皇上要宣他入宫觐见。
裴钧心想这是姜越的召见,哪怕实在不想再进那皇城,却又架不住心中思念。
他坐着宫中的马车一路进了京城,经过异常繁复的核查和通报,终于来到御书房所在的中庆殿外,等候宣见。
他望向这殿门柱脚和牌匾楼阁,犹记得他第一次见着穿龙袍的姜湛就是在这里。
那时他意气风发,姜湛年少懵懂,他扶持姜湛,就好比丰盈的水珠滋养青翠的叶子。而这叶子到后来枯萎发黄,腐烂了,落在地上,埋进泥土里,被世事践踏,水珠也渐渐被人间毒辣的日头蒸干,他们之间的支撑与养护转瞬即逝,很快就变为面目可憎的东西。
他不希望他和姜越拥有这些。
太监这时通报好了,扶着裴钧请他进殿。
裴钧一时眼涩,低头随太监步入殿中,就地跪下道:“草民裴钧,参见皇上。”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旁传来太监宣旨的声音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忠义侯裴氏之后裴钧,性敏仁义,智虑非凡,因辅佐新皇卓有功劳,特此赦其一干重罪,并有昭告张氏罪行者,实属贤能,特诰封定国公,赐金千两,享万石年禄,见君不必行礼,后世亦袭此爵。钦此。”
裴钧听完这宣纸,心愈发下沉,却依旧再度叩首:“谢主隆恩。”
可此时,他头顶却传来一个意料之外的少年声音:“免礼平身。”
裴钧一愣,当即抬眼望去,却在大殿堂上摇曳的珠帘后,看见了一个朱颜乌发,身穿龙袍的少年天子。
第143章其罪九十六·开释
这一幕宛如历史的回溯,令裴钧愣愣看着大殿堂上,直到那少年天子匆匆走下堂来扶住他,忍着哭腔唤:“舅舅,是我。”
裴钧回神看向眼前穿着龙袍的姜煊,难以相信道:“煊儿?你怎会……”
“这是叔公的决定。”姜煊擦了擦眼角,把裴钧扶起来,“那日朝中表票附议叔公登基,散朝后叔公叫住我,让我同他一道坐在殿中叙话。那时他问我,想不想做皇帝。”
裴钧眉心一凝,问:“你怎么说?”
姜煊红着鼻尖笑了笑:“我问叔公,皇帝就是像皇叔那样吗?皇叔很孤独,有时很可怕,我不想成为皇叔。”
裴钧心下一痛,抬手抚摸他额头:“那你叔公说什么?”
姜煊道:“叔公说,‘你舅舅也不想让你变成你皇叔,可帝王之事,却也真是那样,又不是那样。你若是登基了,等学了更多,看了更多,想了更多,也可以自己决定要做一个怎样的皇帝。’我便问叔公,如若那样,叔公和舅舅可会帮我?”
裴钧抢道:“自然会帮。”
姜煊听言便笑起来:“叔公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原本很怕,听了这话便不怕了,然后我就告诉叔公,说我想。”
“好啊……”裴钧一旦想到这一切都是姜越瞒着他做的,有些哭笑不得,“敢情你和你叔公,都合起伙儿来骗舅舅?”
姜越吐了吐舌头:“不怪我,是叔公不准我跟你讲的,他怕你不愿意。”
“我看他就没管过我愿不愿意。”裴钧抬手刮他鼻梁,“同他在一处,我能拿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