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他撑在座上的手都一软,刚要抬起来去卡裴钧的脖子,不料却反被后者先一步摁住了手腕,狠狠推抵在后壁上。他睁眼,只见裴钧已欺身过来抵住他额头,咫尺间,其乌黑长眉下目似弯月,此时正看来他眸里,当中的神色与其说是笑意,倒不如说是将他全然看透的清明。
他心下一震,只觉自己在裴钧如此目光下,一切心迹竟似无可遁形,而裴钧见他又要转头避开目光,却一把将他脸捧回来,强迫他对视着,偏头轻轻说了句:
“姜越,你下回若是再将想的说成不想,那我可就不管会不会弄皱你衣裳了。”
这句话语气极为轻快,甚至带着玩笑的意味,可由裴钧说出来,却不知何来一股淡然的威压。他说完这话,先慢慢放开了姜越的手腕,再徐徐退后撤离了姜越近身处,然后在姜越终于吸气回神时,收手坐回了他原本的座位,这才真正轻巧地笑起来,哄姜越道:“好了,我不招你了,不然叫那满宴老朽见着晋王爷红了脸去赴宴,明日上朝又不知要怎么编排了。”
可巧应了他这话,马车正渐渐慢下来,帘面车夫报了声:“张府到了。”车便停稳。
外面搭好了下车的脚凳,请晋王爷下车,可车中姜越却还在心神巨震中未得平息,一双英目依旧紧盯着右手的裴钧,满脸都是防备和警惕,似惊似怒似怨,同上回被亲是一模一样。
裴钧被他看得好笑,一时又想近他身去,可这时外头人多了,却也不好再动手动脚,便起身收敛道:“罢了,我先下去。你一人先静静,我就在外面等你。”
说罢他向姜越眨眨眼就撩帘下了车。
站在日暮下,他倚靠车边抬眼往四下一看,只见十来步外的高门大宅已贴金挂红,三楹四柱都贴着喜字儿,中开对扇大门,正是周遭络绎赴宴之行人所向,而那宅门头上挂着个棕黑的大匾,无花无绘,上提:“敕造恩国公府。”旁篆三列金字,每一列都是不同笔迹:“居官守法,正身明法,执法如山。”其后分领三枚不同的帝王授印。
裴钧仰头遥遥打望那牌匾,一时几乎听见耳边响起声老厉怒斥:“……裴子羽,你这是丢尽我张岭颜面!”
沉沉闭目间,他摇头叹了声,忽听闻耳边车架传来微响,回头,只见是姜越拾袍下来,虽已一容褪红,回复了平日的肃静与庄重,可一见裴钧回头看来,脚下的步子却又顿在原地了,目光也再度严正警惕地看向裴钧,直如看着个进门偷盗的贼人。
这叫裴钧倏地乐了,玩笑朝他伸出手去:“要我拉你呀?”
姜越不言不语地瞥他一眼,只接过车夫替他拿下的红绡礼盒,绕过裴钧伸出的手,就当先往张府走去了。
今日前来张府赴宴赶礼的人并不少,除了张家亲朋、朝中清流和部分不避忌党争的朝中官员,还有从各地远道而来的乡绅、学儒以及张氏门生,而比这两类还要多的,则是一国上下所有法学世家、法学宗派的嫡系,和各界与“法”字沾边儿的风雅人物,仿似已将张三这青年人一场大喜的婚宴,变作了南北法学名儒齐聚的清谈学会。
裴钧站在门外抬眉打望过去,隐约也见着一些或曾在翰林照面、或曾在礼部结交、或曾在张家见过的熟脸,而那些连他都说不出来路的各色人等,大约张三也未必都识得,可一旦想见这后生今日的一桩喜事,正是要尽心尽力做给这些个无关看客观赏,以收句“恭贺”、纳个“喜礼”,仿佛如此才能名正言顺似的,他不禁也轻叹一声,暗道这世间果真最是俗务累人。
这时裴钧已跟着姜越走到了大门外,几个迎客的管事连忙给姜越见礼。当中老管家许叔一眼就认出裴钧,哎哟就道:“裴大人怎么来了?老爷见着您可得赶您出去呀,这多不好看?”
裴钧冲他道了声好,眉眼和气道:“可他也没说不让我来,那自然来不来是我的事儿,赶不赶是他的事儿,您便只管放我进去就是,不然我杵在这大门口,岂不是更难看?”
就这两句话功夫,旁边已有人望过来,许叔生怕真应了裴钧这话,只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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