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点点头,向他指了指不远外湖边道:“我们刚钓了些鱼要烤,见你也在,就想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说着还补了句:“你看那儿,煊儿也在。”
那边姜煊看见舅舅指自己了,连忙跳起来跟姜越招手。
姜越见状,淡淡松下口气来,点头应裴钧道:“好。”又回头高声跟泰王、成王说了一声,便跟着裴钧,二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回了湖边。
方明珏十分麻溜地给姜越送上一个木凳,就摆在裴钧的木凳旁边儿,“王爷请、王爷请,鱼已经烤上了,很快就能吃,您先坐坐。”
小娃娃姜煊已牛皮糖似的粘到姜越怀里,抱着他胳膊就开始哭诉被舅舅遣送上岸的事儿,引裴钧两指头就弹在他脑瓜上:“谁让你叽叽喳喳把鱼都吓跑了?不赶你走我们都别吃饭,小祖宗你可忍了罢。”
姜煊抬手就揪他:“舅舅最坏了!”
裴钧哎哟直叫甩开他手,这模样惹姜越沉声笑起来,拍着姜煊后背把他抱开一些,又被姜煊缠着说要跟他学射箭了。
过了会儿,裴钧看崔宇跟前儿的鱼差不多烤好了,就当即起身从几串鱼里挑出一串来,给姜越拿过来:“来,你先吃,老崔撒过盐了,尝尝。”
姜越抬手接过他递来的树枝,微微点头谢过他、也谢过崔宇,这才落目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树枝上串起的两条小鱼,竟发觉第一条的背鳍并没割干净,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撕——可大概又觉得手脏,就还是算了,手便放下来。
岂知下一刻,他放下的这只手却被身边的裴钧轻轻握起来,还没及讶然抽回,就已被一张软暖的丝织物给覆盖住了了。
低头,他只见裴钧修长的十指执着旁边绞来的热帕,正一一给他擦着每根手指,微愣间,裴钧又已放下他这只手,向他另一侧摊手笑道:“来,晋王爷,劳驾换只手。”
他这话说得温柔又蛊惑,叫姜越鬼使神差将鱼换了只手,刚空出的手就被握过去轻柔地擦了起来。
“好了,这不干净了么。”裴钧向他笑弯了眼睛,手势一请道:“王爷请用。”
姜越顿时只觉耳朵都快烫成了炭火,连忙扭脸调开目光,而他原本大方握着树枝烧焦处的手,此时却握得更边缘了,另一只手更是干干净净地攥在膝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小小咬了口手里的鱼肉,吃得一如既往端庄又雅致。
裴钧看得垂眼笑了笑,忍住了,出声问他:“晋王爷,还能入口么?”
姜越轻轻点头:“鱼肉极鲜。”又远远向崔宇道:“多亏崔尚书烹调有方。”
“他就只架在火上撒盐了,能有什么方。这鱼还是我剖的呢,王爷怎么只谢他呀?”裴钧自己也拿起串鱼来,低头吹了吹鱼上的糊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姜越听言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却没说话。
片刻后,当裴钧刚咬下第一口鱼肉的时候,姜越却忽而缓慢又试探地出声道:
“裴钧,你之前问我要什么……我已想好了。”
第36章其罪三十五·惊驾(上)
姜越这话突得裴钧喉头一哽就咽下了鱼,只万幸鱼脊刺少,这才没划着喉咙。
此时天地间小雪零星地下着,他们周围的人正各做各事——七八步外的姜煊正守着方明珏煮鱼片儿粥,闫玉亮坐在另侧逗娃娃开心,而原本与裴钧隔火相对的崔宇刚吃完一条鱼就被工部拉着要试试冰钓,便只来得及把手里铁叉扔回火边就走了。
是没有一个人在看他们。
裴钧定了定神,呵出口白气,只觉姜越忽而选了眼下说事,时机确然很妙,一扭头,又见姜越拿着鱼看向他的神色是认真而庄重的,坐得也很紧肃端正,不免就更警醒一些,暂且先放下了手里的鱼,再略一作想,便心有准备地点头道:
“好,你说。”
姜越敛着袖子,弯腰把鱼串搁在了火边回暖,直起身时,又轻声向裴钧确认道:“我记得,你说我要什么都可以。”
裴钧听言坐直了些:“是。”
姜越得了这句,与裴钧对视的神色竟愈见矜重,这叫裴钧在他清澄透亮的目光下,直觉腔中仿似渐渐擂起了阵阵小鼓,渐渐的,就连一张老脸都些微发热。
而就在这时,姜越肃然开口了:
“裴钧,你我二人相识至今,已有十年了。”
这话更叫裴钧腔中的小鼓擂作了大鼓,哐哐极似阵前备战,不免连连点头应是,又听姜越认真继续道:“虽初见时,我二人拳脚相对、多有不快,后来更因了朝中局势而敌对相杀,可如今你我竟能平位相称、共坐此处,其间机缘无数……实已算是运道之巧。”
他说到此眸色微动,不禁移了眼,望向不远外临湖凿冰的几人,忽而问:“裴钧,如今你可信我?”
裴钧当即道:“我信。”
“好。”姜越细想片刻,仿似终于定心般再度回眼看向了裴钧,将裴钧整个人都稳稳锁在他眸中那一汪雪色湖光里,盈盈一动,朗然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