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瞪着他问:“她会骂你什么?”
裴钧听言,抬了眉就学着裴妍神态,一句温和一句严厉道:“煊儿今早吃什么啦?——裴钧!你怎么只喂孩子吃菜粥呢?”
他眉眼跟裴妍本就三分相似,这一学裴妍高眉冷眼的样子更是活灵活现,叫萧临一时忍俊不禁,要笑,却又想到裴妍此时身陷牢狱不可脱身,便又笑不出来了,念及旧日情谊,不免也时隔久远地抬手拍了拍裴钧肩头,宽慰他一句:“往后让她自己出来带孩子就是了,你也别多想了。”
裴钧皱眉叹气应了一声,这时看了眼身边的姜越,想起问了句:“晋王爷,您和萧临挺熟啊?”
姜越点头笑道:“不错。当年孤第一次随军去了北疆,正遇上边防吃紧,朝廷就抽调了关西军救援,那正好是萧老将军部下,萧临便也在营中,曾与孤并肩作战七八月,算是同袍战友了。”
“您还别说,”萧临笑着接他道,“王爷您别看裴钧现在这文官样儿,实则他当年本也要考武举的,要不是他娘不许他参军,他就跟我一块儿拜到我爹帐下了,那咱们指不定能一起上战场呢,他还做什么少傅啊……”
萧临本只是顺口一说,可这话却叫裴钧不禁一怔,倏地便真由此回想到当初,只觉一切也诚然如萧临所讲——要是他当年没有入青云监考学,而是依然和萧临一起考了武举、参了军,那大约之后裴妍嫁人的事儿不会发生,他醉酒扒了萧临裤子的事儿不会发生,和姜越彼此猜忌、暗中作对的事儿不会发生,从翰林点去御前侍读的事儿也不会发生,那之后的一切一切顾此失彼或荒唐终了的……就都不会发生了。
原来不知时从不觉,命运竟在漫漫来路上有如此多暗藏迷云的岔口,一旦选了一路往后走了,或然要到很久之后才会知道那岔口分割的是怎样千差万别的际遇,而到那时,人却是没有机会去重来一次的……
一旁姜越正听萧临继续说道起刚参军的事情,此时却见裴钧久久不语,不免眉头就轻蹙起来,先止了萧临,问裴钧道:“裴大人可是还忧心王妃?”
裴钧回过神来,见姜越正一脸关注地看着自己,忽觉心下一突,赶忙扯出个笑来:“忧心归忧心,一切后事却要等回京才可应对,是故,急也不是个办法了。”
“不错,”姜越淡淡宽慰他道,“且覆水无收、奔马难回,过去之事挂心也无用……你便多往后看看罢。好的都在后头,只要人还在,又有什么不可改?”
这话本是说裴妍的,可叫裴钧这再世之人听来,却又有些不同的意味。一时裴钧看向姜越,正巧见姜越也正看向他,那目光依旧是坦然而澄澈的,一如姜越长时以来的每一次回望般,不夹杂任何一丝敷衍的安慰和过度的勉励,只像是陈述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这样的姜越讲出这样的话来,忽而叫裴钧感到安心至极,此时正要出言感激一二,却不料守军竟已跑来叫姜越前去准备行猎之事。
他这才想起昨夜方明珏说姜越是一早就要随行去围场的,说不定一日到暮都不得遇见。
——所以,姜越应是特意抽了早膳的时间,又怕贸然去帐里会像昨夜般窘迫,才专程一早来此等着他和姜煊的。
“那我先过去了。”姜越匆匆回眼与裴钧别过,再叮嘱了裴钧切勿拉弓骑马,见裴钧认真应了,这才跟着守军走了。
一旁萧临听见这话,立马狐疑地凑到裴钧跟前儿:“你怎么就不能拉弓骑马了?你腰不行了?”
“去!你才腰不行了!”裴钧一把就将他推开,于此也不能解释,便只抬眼继续追送着姜越背影渐行渐远,皱眉思虑间,却听身旁萧临又嘀咕一句:
“啧,你同晋王爷竟也有好好儿说话的一日,我看这天怕是要下红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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