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寂,星河皎皎,树梢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吴庸在皇帝身侧打着灯笼,一步步的陪着他走。
“朕有许多年……许多年未这样看过星星了……”
皇帝睁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瞳孔深处多了几丝亮意,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此刻看着周围的景致,忽然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这碧昙花,是朕当年同舒妃一起栽种的,如今已长得如此茂盛了……”
皇帝粗糙的手抚摸着那碧绿的叶片,指节都在颤抖,他似乎已经神智不清,问吴庸,
“舒妃呢?”
吴庸垂眸,
“舒妃娘娘十年前便仙去了……”
“啊,是了,朕想起来了,那年她小产,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便去了。”
皇帝忽然用袖子抹了把脸,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然后一路到了上朝的大殿里,值夜宫人许是偷懒睡觉了,里头空无一人,寂静空荡,走路稍微响些都有回声。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皇帝三年都没来过了,他一步步的走上那九十九道玉石阶,仓皇而又失措。
“陛下小心些。”
吴庸搀扶着他走上去,臂弯里的灯笼一晃一晃。
皇上愣愣的在龙椅上坐下,愣了会儿,忽然在上面站了起来,然后踩到了批阅奏折用的桌案上,他费劲抬头,堪堪能瞧见正大光明牌匾下的暗格。
“吴庸,”
他忽然出声,
“朕百年后,你要昭告天下,让英王继位。”
吴庸低低的应了,
“是。”
皇上缓缓从袖子里摸出玉筒,对准暗格轻轻一掷,叮铃一声轻响,竟被他扔了进去。
“唉……”
皇帝忽然长叹了口气,似解脱,似愧疚,似后悔,似乎还有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扶着桌沿颤颤巍巍的下来,吴庸连忙去扶,臂弯里的宫灯闪了闪,刷的一下熄灭了。
所幸夜不算黑,依稀能瞧见些轮廓,皇帝步下台阶,只觉遍体生寒,他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哑声道,
“回吧。”
吴庸找门口的宫人要了盏新灯,搀着皇上回了寝殿,等他入睡之后,又悄悄原路返回大殿,不多时便出来了,直奔长信宫而去。
彼时谢初云已经和陈宇直睡下,听闻吴庸有要事求见,不得不从床上起身。
陈宇直原是抱着他的,忽觉怀里一空,迷迷糊糊的哼唧了一声,
“干嘛去……”
谢初云下意识屏住呼吸,又返回去拍了拍他的背,
“我喝口水,马上回来。”
于是陈宇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吴庸正焦急的在书房等着,不多时谢初云就来了,他身上还穿着寝衣,只随意披了件玄色的披风,愈发显得皮肤苍白,面上是被人扰了清梦的愠怒,声音沉沉的道,
“何事深夜来此?”
吴庸赶紧请罪,
“奴才该死,扰了督公休憩,只是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拖延。”
说完将今日的事讲了一遍,从袖中将一件东西呈上,赫然是方才皇上扔进暗格的玉筒。
谢初云接过来把塞子拔掉,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一目十行的看完,忽的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