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小凤和江重威都知道,在这里至少有十个官府在追捕的逃犯,二十个手脚最快的小偷,三十个专替别人在暗巷中打架杀人的打手,如果得罪了他们,那么在这五羊城里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巷子底开了家苍蝇馆子,伙计说着一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南方言,大锅里煮着的肉羹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奇妙香气。
江重威对这里并不陌生,那种肉羹的香气,只要闻过一次就再难忘记。
“要是往日我到了这里,不吃个三五碗是不肯走的。”他这么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落寞的神采,仿佛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时的落寞。
“你现在若是想吃,吃个三五百碗也没人管。”陆小凤嬉笑道,“不过我可不请客。”
难过的时候有个朋友愿意陪着,心里总会好受一些,江重威勉强笑了笑,摸索着扶着桌椅坐下,“那就要一碗吧。”
他们一落座,伙计便从大锅里舀了两碗肉羹送上来,陆小凤把勺子递给江重威,又引着他找到碗的位置。
看不见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困难的,尤其江重威刚刚失去了眼睛完全没适应过来,勺子举起来却找不到嘴巴,手一送碰着的却是鼻子,他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拳头握紧落在桌上,压抑着愤怒与不甘。
陆小凤也放下了勺子,他本来是很饿的——自从收到那封来自“江重威”的信后他日夜奔袭不停,今天一天就只吃了一块干巴巴的饼子,要灌着水才能吞进肚子里去,但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这般模样,他的胃里就像是被塞进了沉甸甸的石头,非但感觉不到饥饿感,还觉得又涨又疼,难受得让他想吐。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坐在这里却食不知味。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冲着伙计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伙计立刻陪着笑脸走了上来,问他有什么事情。
陆小凤是来找他的另一位朋友的,如果说这五羊城里谁还能找到一位足够高明的大夫,也就只有这位朋友有这个底气了。
江重威已经知道陆小凤要带自己去找谁,他叹气道:“倒是叫你为难了。”
陆小凤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又有什么好为难的。”
伙计带着他们穿过店铺,后门通向一条更加狭窄肮脏的小巷子,夏日的阳光灼烤着地上的污水,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到处都飞着苍蝇。
这巷子的尽头是一道窄门,穿过窄门走进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相思豆和乌豆串着的门帘后头是无以伦比的富丽堂皇,如果没有走进来过,那么无论是谁都想象不到在这肮脏的巷子里还藏着这么一处宝地。
白玉的茶杯水晶的果盘,墙上挂着的是吴道子的人物韩干的马,最上头一道横幅,是王羲之的真迹。
瘦削苍白的男人坐在榻上同他们打招呼,他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张皮,大热的天里依旧裹着厚厚的袍子,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人指挥着整条黑街上的亡命之徒,只要他一句话,那些人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陆小凤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连他自己也忘了,他只让人叫他蛇王,又阴冷,又狠毒,但是对待朋友他总是极为慷慨豪爽的,陆小凤甚至不需要开口求他,他就已经让人去寻自己麾下最好的大夫来。
“大恩不言谢。”江重威抱拳道,“以后有什么吩咐,我江重威在所不辞。”
他自己算半个官府的人,南王府和黑街历来的摩擦也不算少,前些日子他才刚刚带人废了蛇王手下一条臂膀,若不是陆小凤的面子够大,只怕蛇王连门都不会让他进。
“你是陆小凤的朋友。”蛇王说道,“他既然带着你来了,就说明肯定是有事,有了事他还能想着来找我,就是拿我当朋友,这就足够了!”
陆小凤大笑着叫蛇王拿最好的酒来痛饮三百杯,馋死江重威这个伤患。
江重威故作无奈的同他拌了两句嘴,就跟着大夫去另一间房里看病了。
蛇王对陆小凤这个朋友是极热情慷慨的,备下了好酒好菜招待,又叫人请来了城里最有名的歌姬上门,美貌的婢女侍奉。
他在五羊城里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很快怡情院的头牌欧阳情便坐着青布小轿赶了过来,她穿着鹅黄色罗裙,抱着一把琴,乌油油的头发,白生生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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