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来让妈心里甜丝丝的,不像你那几个妹妹弟弟,把妈说得一无是处,让人心寒。有你这番话,妈就是现在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妈妈快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还等着给妈过一百岁生日呢!”
“尽给妈说宽心的话,活到一百岁,那还不成了妖精婆,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是妈前世修来的福分,就可惜我儿中年丧妻,这日子怎么熬呀,儿啊,你再娶一个吧,再给妈和你爸生个小孙子,你把敏敏的女儿拉扯大了,也算对起她了。如果你在在能娶个媳妇,生个孙子,妈这一辈子就算圆满了,只恐怕妈和你爸是见不到这一天了,你爸最近身体也不大好,老说头晕,也是近八十的人了,该入土了。”母亲说。
母亲的话,让杜陵心头掠过一阵凄凉和悲哀,他想,这是母亲不愿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信号,儿女们在吸干了母亲的乳汁之后,都长大了,他们不再需要母亲,而母亲也觉得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再需要,成了多余和累赘,她也开始厌世了,不想再给儿女们增添麻烦了。但是,不,杜陵还深爱着他的母亲,母亲的胸怀,永远是他生命的大地,没有母亲那丰润的乳房,就没他杜陵的一切,也没有人类的生生息息,他想告诉母亲,儿子仍然爱她,仍然需要她那丰厚的母爱的滋养。这时,杜陵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他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想告诉她,儿子永远是眷恋母亲的。他说:“妈妈,我还想摸一摸你的乳房。”
“傻儿子,你怎么还像过去一样傻,妈妈的乳房干了,瘪了,丑了,什么也没有了,没人再需要了,你别犯傻了。”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妈妈,在儿子来看,您的乳房永远是儿子神圣的大地,只有想到母亲的乳房,儿子才知道自己没有忘本,你就让儿子最后一次摸一下妈妈的乳房吧。”杜陵请求道。
“傻儿子呀,傻儿子,弟兄姐妹几个中最数你的心实,恋着的事情一辈子也忘不掉,可是妈妈最对不起的也就是你,打小就没吃过妈一口奶,只是到了六七岁,你妹妹们吃剩的奶才能轮到你吃一口,可怜啊,我儿,你的几个没心肝的弟弟妹妹们还说我最疼你,偏亲你,没良心的东西啊,好,妈快要死了,再让我儿亲近一回妈妈的乳房,妈妈死了也无怨。”母亲说着,撩开了自己的被子,让杜陵的手伸了进去。
母亲的乳房松弛,瘪塌,如一层贴在胸上的多余的赘肉、软皮。杜陵一阵心酸,是他们几个儿女,吸干了母亲的乳汁、心血,让母亲变得这样衰老,干瘦。想当初,妈妈的乳房是多么丰满和美丽啊!
杜陵蓦然间回想四十年前的往事。
已近七岁的杜陵眼盯住敞露着胸怀,正给妹妹喂奶的母亲的另一只雪白、鼓胀而美丽的乳房,眼神痴呆,贪婪。
“陵儿,你怎么了?”母亲觉得儿子的眼神不大对头。
“妈妈,为什么弟弟、妹妹们都有奶吃,可我小的时候,你怎么从来没有给我喂过奶,只让我和米糊、面糊和山羊奶?难道是我小的时候不听你的话,惹你生气了么?”小杜陵问。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不知为什么母亲的眼泪顿然满眶,把杜陵揽在还里说,“从今以后,你和妹妹一块吃妈的奶。”
杜陵长到了了六岁多,在第一次吮吸到了母亲的乳汁。母亲的乳汁是那样的香甜口、美味。胜过她今生今世吃过的任何山珍美味。从那以后,只要妹妹吸饱了母亲的奶水之后,母亲的另一只乳房就成了杜陵的最美味的食粮。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杜陵十岁那年。父亲有些看不下去,就说:“陵儿他妈,你就这样惯陵儿吧,没见过十来岁的娃娃了还吃奶的,这样他永远也长不大。”
“屁话,我的奶,愿意让我儿吃,我高兴,你能管得着,我的陵儿小的时候没吃过我的一口奶,我能算个当妈的?现在要把我欠陵儿的奶水一齐补上。”母亲说。
“要欠也不是你欠得,是------”父亲欲言又止。
不要扯那没用的,我现在让陵儿吃我的奶水,让我的陵儿长大了孝敬我。”母亲说。
杜陵至今都不明白,他小的时候妈妈为什么就没有奶水,这是个谜,母亲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以母亲的说法是,他光生下杜陵那会儿有病,乳房疼,没奶水。但他有些不大相信母亲的解释,为什么自打生了弟弟以后,母亲的奶水就特别旺盛呢?莫非刚生下弟弟,母亲的病就立即好了吗?
母亲接受着杜陵的抚摸,闭上了眼睛,神色显得格外的安详、幸福,脸上流露出微笑,她的思绪大概是沉浸在青春的岁月中了吧?杜陵以为母亲大概睡着了,把手轻轻地抽了出来,替母亲盖好被子。杜陵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常含着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母亲,就是杜陵心中的那片神圣而纯净的土地。这时,母亲正开眼睛说:“陵儿,有你这么个儿子,妈觉得自己好幸福,真想现在就咽下这口气,再也不要醒过来,那样,妈就是死在幸福中。”
“妈妈,快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还想问你一件旧事,我小的时候,你为什么就没有奶?”杜陵重提起了往事,这也是他今生今世的一个心结,小的时候,总听一些人风言风语地说,杜陵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但杜陵说什么也不肯相信,母亲是那样的爱她,家里只要有一口好吃的,母亲总要先紧着他,弟弟妹妹排在其后,这样的母亲怎么会是后母呢?打死杜陵,也不会想信这些胡说八道的。
“陵儿,这是妈妈的一个秘密,妈妈要带到棺材里去了,原谅妈妈不告诉你。”母亲说。
“妈妈,我总觉得你小时候待弟弟妹妹不公平,什么事都是偏向着我。”
“是呀,你的弟弟妹妹也这么说,还因为这个记恨我,吵起架来把妈贬得一钱不值。”母亲有些激愤地说,“那些年,你弟弟的媳妇和妈住在一个院子里时,因为一件小事没遂他们的心,就骂我是老婊子,烂破鞋,这是我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的儿子的老婆在骂他的婆婆呀,妈那个时候死的心事都有-----妈对得起杜家这老老少少,问心无愧啊!”母亲又开始眼泪横流。
“妈妈,你快不要生气,他们骂你先脏的是他们自己的嘴。”杜陵一阵心痛,想骂弟媳为畜牲,但又一转念想,这太抬举弟媳了,为什么要污辱畜牲呢?畜牲这个称号他们不配享用,还是把他们叫做‘不算人’比较合适。
母子二人唠叨至半夜才入睡。天大亮的时候,杜陵起床后,看母亲的神色有些不对,面色蜡黄,双目紧闭,便呼唤母亲,连呼几声仍没有动静。杜陵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把手凑到母亲的鼻腔前,感觉没有了呼吸。杜陵大呼起来,摇撼着母亲的身体,母亲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僵。“妈---------”杜陵伏在母亲身体上大哭起来。
在母亲入土后的第三天,父亲把杜陵叫到了身边说:“陵儿,爸爸感觉自己快要随你妈走了,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
“爸爸,快不要这么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妈是个好女人。她跟爸爸这一辈子受了不少苦,担了不少坏名声,年轻时让村里人指指点点的,其实这不是你妈的错啊!”
“这个我知道,妈妈是个好妈妈,从小就教导我诚实,不要撒谎,不要爱别人的小便宜,犯了错误要敢于承认,不要推卸责任,要永远记别人对自己的好,真的,我在妈妈身上学到了许多优秀品质。至于村里人怎么议论,我并不在乎。”杜陵说。
“难得有你对妈妈这份理解,你妈妈死了也能闭上眼了。陵儿,爸爸还有句要紧的话要对你说,爸爸也快走了,再不说,就带到棺材里了。”
“你说吧,爸爸----”
“你其实不是你妈的亲儿子,你是爸爸被打成右派那年和你亲妈离了婚,带过来的。”父亲继续说:“但你妈妈对你比对你那几个弟弟、妹妹们还亲,好女人啊!首先是心好,待人实在,一点鬼都不捣,你十四岁那年,爸爸赶上那个倒霉事,没有了那功能,你妈的日子难熬啊,后来听你妈说你已经懂了那方面的事,有了那种有求,爸爸也是鬼迷了心窍,主要是怕你妈守不住走了,就出主意让你妈乱来,幸亏我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事后你妈羞得没脸见你,寻死觅活的心都有,是爸爸开导她,把她劝住了。我对你妈说,‘什么叫丑事?,只有心肮脏,坑人、害人、算计人,只想自己好过,活得痛快,却不想别人的日子,这才算丑事,至于人生理上的愿望,七情六欲,看开了,其实人都一个样子,在那方面没有什么高低贵贱,都是动物。不过是能做不说罢了。’再后来,村里有几个青皮后生跟我开玩笑说‘老杜,你连那个东西都没了,你老婆让谁来侍候?’我就趁机说,‘你们要是侍候,我没意见’我这是真心疼你妈呀!不能让他守活寡,又不忍心让她扔下你们几个后走了,才想出这个馊主意,让她跟几个青皮二流子在一起。结果是名声弄得不好听,让你几个弟弟妹妹都看不起她,觉得辱没了他们。人,要没了良心,理都成了他们的,永远说别人的不是,说他们自个有理,这是他们自己哄自己良心的好办法。对自己的亲妈都这个样子,他们能算好人?所以,你妈没了,我不主张叫他们回来,等我死的时候,也不要通知他们,我遗书早写好了,他们怪不着你,我主要是嫌他们心肮脏,怕污染了我的灵柩,你听到了吗?无论如何,不要叫他们回来,让他们这辈子和钱过去吧!另外,你的年龄还不算大,再娶一个吧,再要上个孩子,你弟弟虽然有一儿一女,但我没有儿子哪还有什么孙子孙女?就盼你了,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封建的东西,但有个一儿半女也是你今后精神的依托,我看你这次回来精神不大好,颦儿也没跟你一块回来,你好像不大愿意提颦儿的事,是不是她妈死后,你们相处的不太好,我记得那娃过去可是对你很亲近的,看起来比亲生女儿都近乎,怎么,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没有,她本来想来的,正好赶上单位里工作忙,就没来成。”杜陵急忙掩饰道。
“那就好,爸爸这就算是给你交代后事了,爸这一辈子没出息。跟上这张嘴吃了大亏,当时反右斗争都快要结束了,把和几个同事闲聊,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要是鲁迅活到现在。也是个右派,现在的世道是不让人说真话。’就这一句话,爸爸就成了右派,开除公职,遣送到农村劳动改造,老婆也离了婚,要不是遇上你妈,爸爸活不到今天,人活着,得有个精神支柱,要不然非垮不可,你妈就是爸爸的精神支柱,到后来,你们几个娃娃又成了爸的精神支柱,而现在这个世道,好多人,钱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假设爸爸现在有个百儿八十万的,你的弟弟妹妹们往家里跑的肯定比你多一百倍,也保证不说你妈年轻时候辱没了他们。也不嫌弃爸爸这没骨气的活乌龟给他们丢了脸。他们的精神支柱就是钱。但爸爸这辈子没攒下一点钱,最大的财富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儿子,爸爸觉得这比任何金银财宝都宝贵的多,有你在临终前发送爸爸,爸爸死了都含着笑。”
父亲和杜陵说完这番话的第四天,无疾而终。杜陵按照父亲的遗愿,没有通知弟弟妹妹们回来奔丧,独自承担了发丧、料理父亲后事的任务,把父母亲合葬在了一起。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父母相继离世,这虽然给杜陵的心灵带来了新的伤痛,但是想一想父母都年事已高,且无疾而终,临终前都见到了他,并由他亲自发送他们,这也算不幸中的幸事,杜陵总算没留下什么遗憾。
杜陵再回到他生活的那座城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颦儿的工作单位,想把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告诉颦儿。虽说颦儿有自己的亲爷爷、奶奶,而且他们都在世。但自从杜陵和周敏结婚后,颦儿每年都要随杜陵和周敏到千里之外去探望杜陵的父母,因此与杜陵的父母相处的还算亲热,有一定的感情。杜陵内心的想法是,以此为理由,再见见颦儿,修复一下他们的感情裂痕。
但是谁想到了颦儿的工作单位,并没有见到颦儿,单位的人说颦儿已经结婚,到外地旅游、度蜜月去了,刚走不到两天,估计得再过半个月才能回来。杜陵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凉透了,看来颦儿和他这层父女关系的裂痕已无法修复,结婚度蜜月,这样大的事,竟然半点消息都不透露给他这个曾经的继父,这未免有点太绝情,不管怎么说,在一个家庭一起生活过二十多年,朝夕相处,就是没感情也该有份人情吧,权当外人或亲戚、朋友对待,发个请帖,随个份子,送点礼品总可以吧?但这个颦儿做得绝,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他这个昔日的继父。杜陵的心里在抽泣,却流不出半点眼泪,或许是周敏的去世让他流的眼泪过多,把泪水流尽了的缘故吧!在周敏去世两周年祭奠时,杜陵曾写过一首祭奠的小诗:“对你的思念,犹如每日早晚的弥天大雾,弥雾年年世世没有终竟,也如我的思念。为你,我流了太多的泪水,滴滴串串犹如珍珠,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知你在天国收到否?”杜陵感觉自己最近的泪腺有些枯竭,只是心里难受,想哭,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眼眶枯涩。
从颦儿的单位出来,回到学校,这好碰上学院的领导,寒暄几句,说了些节哀顺变的客套话之后,院领导说,附近有个城市的一所师范学院,想聘请杜陵做他们学校的客座心理学教授,来人找学院联系过了,不知杜陵是否愿意接受这个邀请,每周两次课,薪酬每次500元,都灵想都没有想便答应下来,但不是为了钱,主要是想在城市的穿梭间,散散心,并通过讲学,消除一下心头积淀太多的郁闷。
而到到那座城市讲学的最大收获是,让杜陵有了一次神奇的艳遇,并且为他的那本即将完稿的著作增添了一些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