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那些,但比愚溪桥边的更透漏高耸陡峭,那些石头如枝干分向四处,中间是空的,可以分开花瓣似的石片走进石隙中,也可以穿过壶形的孔道进到小洞中,这就是所说的五如石。其中有块石头,一敲击就会发出和谐深远响亮的声音,这是响石。据考,元次山咏道州景物诗中所写到的,石头有五如石、帘槽石,泉有穗、漫等七处,都在州城东。泉我游览了一个哮泉便可以大概推知其余各泉的情形,至于石我见到了五如石但帘蹲石没能寻到。屡向旁人询问,一读书人告诉说:“在报恩大寺内。”然而元次山诗序中说在州城东左湖中的石山顶上。既然那石帘可以当酒蹲,上面可以建亭子,那么难道可以移置到寺中?抑或寺址就是先前的左湖所在地?我质询那人,他说:“到了寺中自然知道。”于是到城东门,经过南门内,往西到报恩寺,想入寺打听空蹲石,见到日色很美丽,就姑且留着等到归来的途中再探问。赶忙出了西门,往南折过翼云桥,路分成两条:从西面的那条走二十五里为赚溪祠,又走十里为月岩;从南面的那条走是十里铺,然后又走六十里为永明县。十里铺侧面有座华岩,由岩下的小路可以到镰溪祠。我想两处都游览,便往南面的那条走。大道两旁都分别栽种着高大的松树,如同上南岳衡山的路一样,而此处的更加丛密。有的松树从下面分出五六根枝权,枝干密集挺拔,争翠竞秀,这是此地独见而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从道州到永明县,松树夹道的路程有七十里,栽种者的功劳,也不比古时种植甘棠树的地方官吏的小。州城西南,山冈山坡起伏不平,修筑道路时便顺着地势。四下望去,崇山远离,只西北面的一座山最高而且离得较近,它是月岩后面背靠的大山。到十里铺东,从小路向北走半里,便为华岩。岩洞门向着北,有条小水从洞下面流出来。由洞口进去,只听到水声而不见水。折往东三丈多,又折往南朝下走,洞便变得高弯幽深黑暗,不再见到光亮了。洞北边有间僧人住的小屋,因为要急着走,来不及到那小屋中寻觅火把,听说洞内只需一支火把便可以游完,因而也不必再找火把来游。于是我从那小屋右面向北朝小路走。此处的山小而峻峭,或孤峰耸立,或两三座山相连相接,如同串起来的珠子和并立生长的竹笋,座座山上岩石尖峭嶙峋,草木摇曳飘舞,在山间曲折地朝上走或往下行,如同置身在纷乱的云层和重叠的波浪中,令人茫然,辨不出方向。然而没有大山作为标志,只有西北面有个高峰,我不时地从山间缝隙中窥望它的一面,把它作为辨别里距、方位的座标。走五里,横过四条山间小路,又五里,越过一座小石桥,又翻过一座山岭,见到大路向西而去。顺大路走两里,又往北进入小路中,沿着石山山嘴,共走四里而转到平坦的田畴间,便是道州往西来的大路经过的地方。又走一里,镰溪祠就到了。祠朝向北,左边为龙山,右边为象山,都在祠后面,形态如龙似象,从祠后的小山分支出来而环拱突兀在祠前方。龙山就是前面我从它的山嘴转出到田畴间的那山,象山则是到月岩经过赚溪的那座山。祠被山峦环抱但不临水,前方宽展,可以容纳万马奔腾。祠是周元公出生的地方,如今只有他的一两个后人守护在其中,而没有其他任何人。因为没有地方找饭吃,便往西走。一里,经过象山,沿着它的北面又走一里,渡过镰溪。镰溪从月岩流来,到此处因为被象山在东边挡住,便往北流,然后又折向东流到州城西面汇入拖水。从镰溪北岸溯流往西行,五里到达村,它是洪姓人家聚居的一个村子。于是到一家店铺中躺下来等着吃饭,店中没有酒,到别处去买花了很长时间,下午才出发。出村后便往西南进入山中。路旁边先是有一座山峰圆而尖峭若如一支标枪,从这座山峰处起,乱峰渐多,有的若直立的锥子,有的像并列的手指,有的似横列的屏风,都绕环掩映在一座大山的东面,它们分成一行行排成一队队,如藤蔓一样互相牵引,都尖峭如骨。又走五里,往南转入乱山的内侧。又走三里,往西翻越一座山岭,望见正西边的一座山,宛若有一缕白烟横浮在山腰上,它就是月岩上层的山间穿洞露出来的天空。正西面高山若屏风般直立,仿佛和天一样高而难以攀登,往东延伸下来,第三层便是若有白烟横浮在山腰的这座山,山中间空而上面成弧形,下面形成几层石门,青翠的山冈如从中间被剑了一块,光色映照到前面的山上,所以远远看去如静止不动的白云。又走两里,直抵月岩山下,我从山东麓拾级而上,先进入下岩中。那岩洞朝向东边,中间空而上面相连,高高环拱起如桥梁,从下面望上去,如同老虎张着大口,目光以及牙齿的形状,威严可畏。我又从岩上遍游了景观奇异的地方。这晚住宿在月岩中。
十九日从月岩出发走两里,仍然从前一天所望见的如有白烟横浮的那座岩石处经过。到岔路处便往东南行,穿过小石山的内侧,曲折地从乱石中间穿行。八里出了山,渡过大溪往东走,这地方为洪家宅,也是洪姓人家聚居的村庄。又往东南进入小土山中,向南从山脊上走,三里后朝山下走,一里出了山,那地方有座巨大而平滑的岩石横贯着,往东走一里,又向南朝山坡上行,又走两里,往南登上一座岭。〔名叫银鸡岭。〕越岭往下,有个两三户人家的村子。从岭东又走三里为武田,〔从月岩到武田有二十里。〕那地方村落很大。再往东半里,就是通往永明县的大道。横过大道,往南沿一条小而水流平缓的溪流行一里,越过桥向东又走半里,便见一条急流奔涌的大溪横隔在前面。这两条溪是永明县流来的掩、遨两水,路与溪交合的地方为六渡。渡过江又往东南行,山坡高低起伏倾斜不平,走三里为小暑洞。又往东翻越山冈,走三里见到一条很大的石板路,沿石板路南行,又走十里停在板寮,这里大略在上都的东北面。向旁人打听所谓的杨子宅、南龙,回答说都已经走过了。二十日从板寮东南的小路上走,一里,到达通往江华县的大道,往南顺大道行,这里已经是火烧铺了。此铺在道州南面三十里开外、江华县北面不足四十里的地方。又行五里为营上,它是江华县至道州的中点,设置了营房驻兵把守着。营后面有座小尖峰紧靠着。东面数里外有座山峰高峻而上面光秃秃的,这是杨柳塘,从此峰起山脉便如屏风一样向南绵亘,九疑山应当就是在它的东面了。西南面数里外,有座圆状的高峰耸起,这是斜溜。斜溜南边又耸起一座山峰,这是大佛岭,它便是石浪后面那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从营上往南走,两旁有许多高峻尖峭的小山峰。又走五里,为高桥铺。又走三里,有条溪自西向东流,尖峭嶙峋的石块石棱横卧在涧流中,大而急的水流从石上冲刷而过,宛若包园的石谷。溪上有座石桥横架着,它应当就是所说的高桥了。又往南七里,为水塘铺。从高桥来,途中有许多乡村妇女在竹林中采摘笋子,我花一钱银子买了一束,带到水塘铺村民家煮熟了,和顾仆各吃掉两碗,味道鲜美异常,然后用筒子装了剩下的一半带上离开那里。水塘铺的西面,直逼斜溜,再往南,斜溜和大佛岭之间,有座小山峰耸起在东面,若一顶纱帽一样。又走五里为加佑铺,它离江华县城有十里远。由铺南直往下走,从小路可通浪石寺。我们折往东南从岭上走,共六七里就抵达江华城西面。从高桥铺南到县城,名义上说是三十里,而实际上仅二十五里。顺城墙下绕到南门边,在店中吃了饭。又往东南走一里,为麻拐岩。〔又叫回龙庵。〕由回龙庵沿江岸向南行半里,水分成两条流来:一条从山谷中流出来,水流较大,它便是拖水;一条从南面流来,也可通小船,它发源于上武堡。大略地说,西面边界是大佛岭、班田、嚣云等众山峰向南曲折绵延而去,东面边界是东岭、苦马云等峰迂回环绕,与南面的山岭相接,唯独在遥远的西南形成一个山坞,这就是所说的上武堡,它的西南面便是广西富川、贺县两县边界。大、小两条江汇合在麻拐岩的南边。大江发源于东边的锦田所,溯流两百多里,船航行三四天就可以到达;小江发源于南边的上武堡,船只溯流航行,只能到达白马营,大约有五十里的路程。然而在进入江口的地方,有用石头累砌成的方形拦水坝,位于水流中间,横阻江中的船只,使船只不能上下,坝内另外放有小船,外面有桥,桥上横铺着木板,供来往的人们越过江流。白马营东面的大山叫吴望山,山上有个秦洞,很是奇异,可惜未能前往;从白马营又往南走,才到上武堡,堡东的大山叫冬冷山。吴望、冬冷两山的水汇合而流出白马营,为小江的上游。于是我们沿南面的小江江岸又往西行三里,到浪石寺。小江中石头密密麻麻,如起伏奔涌的波浪,寺就是由此而得名。此寺中先前有个姓蒋的人修炼成佛,如今肉身还在,他就是所称的“一刀屠”〔浪石寺中有“一刀屠”的肉身,他面部的肌肉如同活着的人一样。碑文中说,他姓蒋,就是寺西面村中的人。他生活在宋代初期,本是个屠宰牲畜的人,卖肉时,不论轻重都是一刀割下便一点不差。后来抛弃妻子去学道,进入大佛岭洞中,坐在玉柱下修炼。过了许久,他母亲进洞方找到他。他拜过母亲,便出了洞,从此就坐化在寺中。后有盗贼想去抢劫江华县的府库,经过此寺时,用向佛卜问的方式作出决定,结果不吉利。盗贼抢劫府库回来,便剖开他的腹,取了他的心脏而去。这也算是“一刀屠”的报应。他的身体已经漆过,然而面部还存留肌肉,头戴香巾,身穿红夹衣,一副儒士的装束,这是因为他的子孙中有读书人的缘故。〕这一天停留在浪石寺中,但寺中的山僧很是粗野。二十一日在浪石寺吃饭。想前往莲花洞,但寺中僧人正好集合众徒弟耕田,无人带路,我们就等候过路的人,许久后才等到一人,于是由寺西顺大路前行。〔向南而去,山峦尽头处为上武堡,那里是江华县与贺县接界的地方。往西翻越大佛坳是到富川县的路。大佛坳离开江华县往西有十里。听说越过坳往西二十里是崇柏,就是江华县与永明县的交界处;又往西二十五里,经过批把所,它在永明县东南面三十里,为江华县与广西省富川县的交界;再往西南三十里,便是富川县城。〕走了七里,直抵大佛岭下。这之前,路左边有座岩,若如镶嵌垂挂在那里的云楞,我怀疑它就是莲花岩了,然而莲花岩还在路右面大山岭的岭脚。于是从岔往北边的小路进去,不足半里,到达洞下。导游在竹丛中拾了一大捆枯竹,扎成六大支火把,我们分别扛在肩上走出竹林,由路左边的洞口劈开障碍物曲折地进入洞中。回到浪石寺吃饭时,已过了中午。这才顺着原路,返抵麻拐崖西面的合江口,有木板架在江坝外成为桥,于是跨过桥到了江南边。往东南走两里,到重元观寺,从寺往南走一里,进入狮子岩洞。出了洞走四里,越过小江上的桥,经过麻拐岩,向北登上山岭,直往北行,到这里已经过了江华县城东门外了。又往北翻越一座山岭,走六里,渡过拖水到了北岸,投宿在江渡。
二十二日黎明,由江渡沿东面的山往东北行。十里为蜡树营。由此处起渐渐顺山势转往东,五里后,经过鳌头源北麓。又走两里,到界牌,又走三里,经过石源,又走五里,经过马冈源。从突起在西北面的鳌头源到东北面的马冈源,都是顺着山的北面向东行,山的南面全是瑶族人居住的地方。在马冈源的北面,仍看到拖水从东面曲折地流来,到了马冈源的南面,才见到溪流自南而北流淌。又往东走七里,翻越虎版石岭。从界牌走来,接连越过众多小山岭,只有虎版石岭最高。越过岭又走三里,为分村,于是在村中吃饭。〔村南的大山内,有座分岭。称之为“分”的原因,难道是因为那座岭是瑶族人居住地与汉民居住地的分界吗?〕从分村往东走三里,渡过一条大溪,它是从南面的九彩源流来的。溪东边又有山横列在南面,与西面延伸过来的山相似。又顺着此山北麓走七里,到四眼桥,桥下有条溪流更大,它是从顾村流来的,与分村的水一样都是发源于瑶族人居住的区域。越过溪上很长的木桥,从溪岸往东登上山岭。原先只是南面有高大的山,北面都是从高山分出来的一条条山冈向下绵延;到此处北面也有大山横列着,因而路便向东从两山之间通过。在山冈山坳间翻爬攀越了十里,抵达孟桥西面的彭家村,这才住宿下来。这天共走了五十里,然而山路荒僻,或许有六十里。二十三日五更时,下起了大雨。从永州府过来,山田苦于干旱,而又正当播种时节,到此地已经听得到百姓的哀怨声。终于盼到甘霖,雨到天亮仍未停。我静静地躺着等候雨停,早餐后才出发,虽然撑着伞穿着草鞋,但不以为苦。往东走一里,望见孟桥,于是从岔路往南走。大概到这里南面耸列的山已经到尽头,于是顺山转往南。走五里,抵达唐村坳。坳北面有个小洞朝向东面,洞外岩石嶙峋,俯身进入里面,洞下面有水潺潺流淌,从南面的小孔流出洞来,向北流去。我们这才收起雨具,在洞外坐了好久。越过山岭往南走,有个土堆横在两山间,中间剖开成门,以便于通行,我猜想它是道州和宁远县的分界。从这里起连续翻过两三座岭,都不很高,这大概是因为前面耸列在南边的山都折往西边排列的原故,这些小山岭都是山往东延伸而分出的支脉。山的东边,又有些如直立的锥、排列的戟一样的山峰,聚集而列置成队,也是自南而北纵贯,与西面的山相夹峙,像长排的门屏。然而只是西边的高山如屏风般列置,而东边的却是杂乱的土山密集地重叠着,两边截然分明而不乱。直向南远远望去,两边山峦尽头处的中间,直立着一峰,如同正对着门树起的一支标枪,望见它便使人动心,惟恐路不从它下面经过。过了唐村坳又走五里到大洋,〔从道州来的路也是从大洋走。〕这里山势忽然变得开阔,中间分布着许多村落。又往南走两里,向东跨过一座桥,桥下的小溪流得很急。过了桥便有一条水流很大的大溪,它从南面的九疑山流来,往北流出青口,它就是潇水的上游了。向北望去,小溪汇入潇江的江口处,有好多船停靠在侧边。〔小船可以溯流上航到鲁观,那里离九疑山有四五里,是潇江与母江的汇合处。〕渡过大溪,为车头。又往东南翻越山岭,共走六里,为红洞。在红洞买米做饭吃,零星的小雨还未停止。又往东南行六里,直逼东边乱峰下面,开初经过的一座小山峰,岩石高峻,东边裂开一个小洞,像是有云气在那里涌动。攀上去坐在其间,过了许久雨停下来,于是往南从小路上走。四里,经过一村,叫大盖。又往南走两里到掩口营,这才与从宁远县向南来的路相合。掩口营往北到宁远县有三十里。掩口营的南面,东边排列的峰峦和西边横障的高山,合拢而形成门,前面所望见的当门而立的标枪状的山峰,已列为东边的第一峰峦,而西边横障的高山东睡,也直立着一峰,从北面望去如插立的屏风,走近峰下看去如并拢的手指,转到南面又如横贯的墙垣,像是与东边的峰峦分别建竖旗鼓而各自出奇斗胜。两里后走出东西山合成的山门下,水也从其中往南流出,那下面平坦的田野空旷广阔,呈东西向展开形成深谷。从这里起路从西边山峰的南面折向西行,又走三里到达路亭。路亭是个姓王的人建的,名叫应丰亭,这地方原先叫周家炯,姓王那家的住处就在此地。王家是世代为官的高门大户,因为建了这亭供行人歇脚休息,他家的人乡试中举,因而便以“路亭”为名。这天只行了三十五里,我估算时辰还早,但因为雨水浸湿了衣服,便停下来烧柴火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