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说晚安

适的棉布衬衣和厚袜子把身体陷在沙发里，听音乐，可以一整晚反反复复听don mclean的同一首歌。喝最好的红酒，喝醉后可以抛开一起脑袋中一片空空如也。

    我们的交往若即若离，我们的谈话似水平淡。天气，乐队，电影，甚至可以是美食。

    而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活得有些自闭，网络依旧占据着生活的重要位置。每个夜晚上网，听音乐，写东西，不让自己有寂寞的机会。身旁一个玻璃咖啡壶汩汩冒着热气伴我到天亮。

    有一天，森问起记忆当中最怀念的一种味道是什么，我说，是童年时代外婆亲手做的灰汁团。那是江南民间一种很普通的传统糕点，却是我孩提时最迷恋的一道美味。其中一种原料需要用红稻草烧成灰然后再拧成汁液混合而成，工序很是复杂。每次外婆为我做的时候总是不厌其烦，做完后她的双手和身上的那件旧褂子也被染得漆黑。当她抱着我喂我吃的时候，满是皱褶的脸上舒展出慈爱的微笑。

    说到这里，有短暂的哽咽。我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些，因为我又想外婆了。很想很想。但是她已离开了我很久，去世之前她一直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只有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真正快乐无忧的。但自从被父母接回了城里的家中，我快乐的童年也宣告结束了。阔别多年的父母亲总是抢着给我买一切昂贵的礼物，可是我对他们感到陌生。他们关心的样子，问话时的语气，他们之间的争吵和无休无止的冷战。那种冷漠和生疏令人窒息。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诺大的房间，显得空荡寥落，我听见窗外狂风呼啸而过的鹤唳声。我想有个人来拥抱我，然后轻轻地抚慰说，不要害怕。可是最后我只能抱紧自己的双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我絮絮叨叨地讲着，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掉落下来。我用手指轻轻抹去，庆幸此时森在电话的那头，他不会看见我流泪难过的样子。听的时候森一直沉默无言。那是对我表示安慰的最好方式。聪明的森知道。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一直在想，曾经那个青涩却骄傲，浑身长满尖刺，拒绝任何人走近的小女孩是否真的曾爱上过那个叫森的男人。当他第一次在聊天室里不经意地出现，当他在倾听我心底最深的伤痛之后，说，想见你

    也许不见面就可以让他在心中永远地怀念。我告诉自己。甚至幻想着到我们老去之后，有一天他向我迎面而来然后又擦肩而过时，我能从人群当中闻到森的身上那种令我陶醉迷恋的气息。那是歌里所传唱“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吧。但心里一直犹豫权衡拿不定主意。

    森每次只在电话里慢悠悠地说着，市中心阳光广场那儿新开了一家真锅咖啡馆，在一个有着淡淡阳光的午后或者下着雨的黄昏挟一本书坐在明亮洁净的窗口旁就着新鲜的芝士蛋糕喝一杯芳香浓郁的可可里安该有多么的美妙。

    我让他猜测我的面容，森说，你有一头很长的黑发，不戴眼镜，会在夏天里穿一条白色的棉布长裙，喜欢光着脚坐在地毯上喝咖啡。我惊讶他的准确无误。

    我们约在一个周末见面。那是一个无限美好的黄昏，森驱车带我去一个地方。车子平稳地行进在公路上，前方是一望无尽的残阳如血的天空。森一直在微笑。

    车子一直开到郊外的大海边，我们坐在沙滩上谈笑风生，春暖花开。是两个认识了许久的朋友。渐渐浓郁的暮色中只听得到海水在一波波地拍击海岸时的汹涌。还有附近的居民来到这里吹风，露营，休憩的声音。是一个温暖的春天夜晚。

    森的形象符合我事先的猜想。一个优雅懒散的男人，做任何事情都显得从容不迫，把身上的一件白色棉布衬衣穿得温暖妥帖，手指干净修长，目光镇定自若。他身上的白衬衣混合着清风，明月和芳草的味道，还有洗衣皂淡淡的清香。他叫我丫头，有娇纵和溺爱的感觉。他指着月亮旁边那颗最亮的星星对我说，你看见了吗？那就是你最爱的人在注视着你的眼睛。

    临近天明时分，他开车送我回家。在那扇爬满紫色牵牛花的篱笆门前，我站在他面前，他微笑，手指拂过我被风吹乱的长发。五月的晨风令人熏染欲醉，天空的颜色已微微泛出鱼肚白。

    “天亮了。”是森如梦呓般低低的嗓音。我仰头看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那里有着许多我所无法领略的风景。我紧紧拥抱他，在心里轻轻说：森，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