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劳。”于是应候向秦昭王进言说:“秦兵打仗打得已经很疲惫了,请大王准许韩、赵两国割地求和。”秦国就撤回了军队。赵王派赵赦去定条约待奉秦国,打算割让六城给秦国。虞卿(赵国的上卿)对赵王说:“秦国攻打赵国,是因为秦兵疲惫了才退军的呢?还是秦军的力量还能进攻,只是由于怜惜大王而不再进攻了?”赵王说:“秦军攻打我国,已经竭尽全力了,一定是因为打得太疲惫了才退军的。”虞卿说:“秦国用其兵力攻打它所不能得到的,所以士兵疲惫了只好退军。大王又割让秦国力所不能取的城邑送给它,这是帮助秦国攻打自己啊。明年秦国又要求割地,大王还给不给呢?如果不割给它土地,那就会前功尽弃而且引来后祸;如果割给它土地,那就会没有土地可给了。俗话说:‘强者善于攻取,而弱者善于防守。’现在如果听从于秦国,秦兵就可以不费力得到土地,这是使秦国强大而使赵国衰弱啊。以此有利于强大的秦国却割削更衰弱的赵国,这样的策略怎么还能继续推行!况且大王的土地有限,秦国的欲求却无止境,以有限的土地去满足无止境的欲求,其结果必然是没有赵国了!”赵王的主意还没有拿定,楼缓从秦国来,赵王就问他的意见如何。楼缓说:“不如把六城给秦国。”虞卿说:“我主张不给秦国土地,并不是不割让土地给别人。秦国向大王索取六个城邑,而大王则把这六个城邑送给齐国。齐国,是秦国的死对头,得到大王的六个城邑,就可以与我们联合攻打秦国,齐王倾听大王的计谋,不用等话说完,就会同意的。这样,大王虽然把城邑送给齐国,却能从秦国得到补偿。这样齐、赵两国之间的深仇可以消除,又向天下表明赵国有能力做一番事业。大王以此发出号令,军队还没等到达秦国的边境,秦国的使者就会送上重重的礼物反过来向大王求和了。秦国请求和解了,韩国、魏国听了就会敬重大王,敬重大王就一定会送上重宝与大王联合。这样一举可以和韩、魏、齐三国结成联盟,而使秦国更显孤危了。”赵王说:“好。”就派虞卿向东去见齐王,和他一起谋划攻秦。虞卿还没有回来,秦国已经派使者到赵国求和了。楼缓得知这一消息,便溜走了。
秦军围攻赵都邯郸,赵王派平原君去楚国进行结盟,清楚国出兵相救。
平原君到了楚国,见到楚王向他说明合纵的利害关系,从早晨就谈判,直到中午还没有决定下来。毛遂这时手按剑柄,登阶到了堂上,对平原君说:“合纵的利害关系有两句话说明白了。现在从早晨就谈合纵,到了中午还决定不下来,是什么缘故?”楚王厉声呵叱:“怎么还不给我下去!我是跟你的主人谈判,你来做什么!”毛遂紧握剑柄走向前去说:“大王敢呵叱我,不过是依仗楚国人多势众。现在十步之内大王是不能依仗楚人多势众了,大王的性命控制在我的手中了。我的主人就在面前,当着他的面你为什么这样呵叱我?况且我听说商汤曾凭着七十里方圆的地方统治了天下,周文王凭着百里大小的土地使天下诸侯臣服。如今楚国有土地方圆五千里,军队白万,这是称霸天下的资本啊。以楚国的强大,天下没有能与它相比,能抵挡得了的。
秦国的白起,不过是个毛孩子罢了,他带着几万人的部队,发兵与楚国交战,第一战就攻开了鄢城、郢都,第二战烧毁了夷陵,第三战进攻了楚国的宗庙,使大王的先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是楚国百世不解的怨仇,连赵王都感羞耻,可是大王却不觉得羞愧。合纵联盟可不是为了赵国,而是为了楚国啊。”
楚王说:“的确象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一定竭尽全国的力量履行合纵盟约。”
楚王于是派兵援救赵国。
赵孝成王时,秦兵围攻邯郸,各诸侯国派出的救兵都不敢向秦军进攻。
魏王派晋鄙领兵救赵,因为害怕秦军,到汤阴就停下来不走了。魏国又派不是魏国人却做了魏国将军的新垣衍偷偷地进入了邯郸城,让赵国尊秦王为皇帝。当时鲁仲连(也是战国时有名的纵横家)恰好客居赵国,碰上秦军围邯郸,听说魏将叫赵尊秦为帝,就去见平原君说:“魏国人新垣衍在哪里?让我替你责备他一顿,让他回魏国去。”平原君说:“那就让我把他介绍给你吧。”鲁仲连见到新垣衍,一言不发。新垣衍说:“我看住在这个被围城池中的人,都对平原君有所求。今天我看先生的模样,并不象是对平原君有什么要求,可是为什么老呆在这围城中不走呢?”鲁仲连说:“世人都认为鲍焦不是从容死去的,这种看法不对。现在只有没有见识的人才仅仅为个人打算。秦国是个不讲信义、穷兵默武的国家,用权诈之术驱使士人,又象对待奴隶一样役使它的人民。如果秦王毫无顾忌地做了皇帝,就会以暴虐手段统治天下,那么我只有跳东海自杀了,我决不愿做秦国驯服的臣民。我之所以来见将军,是因为我想为赵国出点力啊。”新垣衍说:“先生怎样出力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我要叫魏、燕两国出力帮助它,因为齐、楚就必须答应相救了。”新垣衍说:“燕国么,我可以设法说服,至于魏国,我就是魏国人,先生怎么能使魏国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魏国不帮助赵国是因为魏国没有看到秦称帝后的害处啊;如果魏国看到这个害处,那一定会帮助赵国的。”新垣衍问:“秦国称帝的害处是怎样的呢?”鲁仲连说:“从前齐威王曾经实行仁义,倡导天下诸侯去朝见天子。那时周王室既贫又弱,诸侯都不肯去朝见,只有齐王单独去。过了一年多,周烈王死了,诸候都去吊丧,齐使最后才到。周室大臣发怒了,在给齐国的讣告里说:‘周烈王逝世,新天子罢朝守丧,齐国的大臣田婴最后才到,应该斩了他!’齐威王看了勃然大怒,说:‘呸!你娘原来是个婢女啊!’终于成了天下笑柄。所以周烈王活着的时候,齐王独自去朝拜,周天子死了,就破口大骂,这实在是由于忍受不了天子的苛求啊。秦王既然尊为大子,这样的苛求也是理所当然,不足为怪。”新垣衍说:“先生难道没见过那些仆人吗?十个仆人要听命于一个主人,难道是力气、才智赶不上主人吗?是因为害怕主人呀!”鲁仲连说:“然而魏国对于秦国,也象奴仆吗?”新垣衍说:“对。”鲁仲连说:
“既然这样,我就叫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酱。”新垣很吃惊,说:“咳,先生的话也太过分了吧!你又怎能叫秦王把魏王剁成肉酱呢?”鲁仲连说:“当然能。你听我慢慢给你讲。从前九候、鄂侯、文王,是商纣王的三个诸候,其中九侯有个女儿很漂亮,因此进献给纣王,纣王却嫌她丑,就把九侯剁成肉酱。鄂侯极力地为他辨护,话说得激烈些,鄂侯也被杀了,晒成肉干。文王听说了这件事,只是叹叹气,就被抓起来关进羑里的监牢里,关了一百天,想要把他杀死。为什么同样具有称帝的条件,其中却有人终于落得被做成肉干肉酱的下场呢?齐闵王要到鲁国去,夷维子问鲁国人:‘你们准备怎样款待我们的国君呢?’鲁国人说:‘我们准备用牛、羊、猪各十头来款待你们的国君。’夷维子说:‘你们从哪儿找来这样的礼节接待我的君主呢?我那国君,是天子的身份。天子出来视察,诸侯都得让出自己的宫室,交出钥匙,还得象仆人一样,撩起衣襟,端着几案,站在堂下侍侯吃饭,天子吃完了,他们才退下来听政。’鲁国人一听就立即锁上城门,不让他们一行入境。齐闵王进不成鲁国,又准备到薛国去,路过邹国,恰好邹国国君新死,齐闵王想去吊丧。夷维子对邹国新君说:‘天子来吊丧,主人一定要把灵柩转个方向,坐南朝北,好让天子南面致吊礼。’邹国的群臣说:‘一定要这样做,我们就自刎而死,决不受辱!’因此齐闵王也不敢进入邹国。邹国和鲁国的臣子们,活着的时候,轮不到在天子跟前当差,死后也不能按照隆重的仪式盛敛。然而齐闵王想叫他们用对待天子的礼节来侍奉自己,当然也办不到。
如今秦国和魏国都是拥有万辆战车的大国,谁都可以称王。可魏国仅仅看到秦国打过一次胜仗,就想尊秦为帝。如果秦王真的称帝了,就要变动诸侯的大臣,他将撤换他认为不行的人,而提拔他认为能干的人,他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和那些善说坏话的小妾,嫁给诸侯做妃嫔。这种人一旦进入魏王宫中,魏王怎么能平安地生活呢?而将军又靠什么保住原来的尊贵地位呢?”于是新垣衍站起身来,再次拜谢:“请允许我告辞,再不敢提尊秦为帝的事了。”
秦国将领听说这件事后,随即退兵五十里。]
苏秦说服了燕国、赵国参加合纵联盟后,又来到了韩国[韩国的祖先与周同为姬姓,侍奉晋国,被封于韩地,成为韩氏。后来周烈王赐封韩候,使韩国成为诸侯国之一],他劝韩宣王说:“韩国北面有巩地、洛地、成皋那样坚固的边城,西面有宜阳、常阪那样险要的关塞,东面有宛地、穰地、洧水,南面有陉山。土地方圆千里,拥兵数十万。天下的强弓硬箭都从韩国出产。
韩国士兵举足踏地发射,不一会儿就可发射百箭,远处可射中胸膛,近处可射穿心脏。韩国士兵的剑和戟,都如龙泉、太阿这样的名剑那般锋利,这些剑和戟在陆上都能砍断牛马,在水上能击中天鹅和大雁。靠着韩军的坚强有力和大臣的英明贤良,却西向服秦,自缚臂膀去表示臣服。使国家蒙受羞辱,被天下人耻笑,这真是奇耻大辱!因此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大王不要去侍奉秦国,如果去侍奉它,它必定要求得到宜阳和成皋。如果现在奉献上去,第二年就越发要求割让土地。如果继续割让,就将无地供给;不予割让,就将前功尽弃,而且会遭受秦国进一步侵害。况且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欲望无穷。以有尽之地去迎合没有止境的欲望,这就是所说的自己去购买怨恨和灾祸,没有经过战斗,土地就被占领了。我听俗话说:‘宁可zuo鸡口,不可做牛尾巴。’如今大王到西面去乖乖地称臣事秦,和做牛尾巴有什么区别呢?以大王的贤能,拥有强大的韩国军队,却有牛尾巴的名声,我私下替大王惭愧。”韩王听了愤然变了脸色,手按宝剑仰天叹息说:“我虽然不贤明,也一定不去侍奉秦国!”于是韩国也参加了合纵。
[韩国攻打宋国,秦王大怒,说:“我爱宋国,韩国与我们交好,却又去攻打我非常喜欢的国家,这是为什么?”苏秦为韩国去劝说秦王说:“韩国之所以攻打宋国,是为了大王啊。凭着韩国的强大,再加上宋国的辅助,楚国、魏国一定会十分恐慌,他们害怕了,就一定会向西面来侍奉秦国。大王不折一兵一卒,不经过战争就可能占领安邑,这就是韩国要以此来为秦国祈求的事情。”后来,韩惠王听说秦国要攻打自己,就想阻止秦军,不让他们东伐,于是便派水工郑国去秦同做为内应,说服秦王让凿渠引泾水来灌溉田地。在开凿的过程中,郑国被察觉了真实身份和目的,秦王就要杀他。郑国说:“起初我是做韩国的内应,但把渠凿成了也对秦国有好处。我的活动使韩同多存在了几年,能遗惠秦国后代子孙。”秦王认为他说的有理,便放了他。]
苏秦为赵国组织合纵联盟,又到了魏国[魏国的祖先是毕公高的后人,和周同为姬姓。周武王伐纣,封高在毕这个地方,便以毕做为姓氏。毕万侍奉晋献公,晋献公就封毕万于魏地,任命他作大夫。后来周烈王又赐封魏为诸侯,于是魏国也成为诸侯之一],苏秦劝魏襄王说:“大王的土地,南面有鸿沟、陈、汝南,东面有淮水、颍水、煮枣,西面有长城为界,北面有河水、卷、衍。土地方圆千里,地方的名声虽小,然而到处都是房屋田地,只是少有放牧牛马的地方。人民众多,车马不少,日夜往来不断,极有声势,就如同是三军将土在行动。魏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是天下贤明的君主。如今竞有意臣服于秦国,自称为东方属国,为秦王建筑宫室,接受秦王赐给的服饰,春秋两季给秦国纳贡。我真替大王感到羞愧啊。我听说越王勾践,靠着三千名疲弊的士兵做战,在于遂捉住了夫差,周武王凭着三千名士兵,一百辆战车,在牧野把纣王杀死。难道是他们的士兵多吗?实在是因为他们能振作自己的威力啊!如今我听说大王的士兵,勇武刚毅的二十余万,青布裹头的二十万,殊死作战的二十万,做杂务的十万,还有战车六百辆,战马五千匹。这远远超过了越王勾践和周武王的兵力。如今却听从了群臣的邪说,竞打算以臣子的身份去侍奉秦王。而侍奉秦王,一定得割让土地,送上人质,因此军队还没用上而国家就已受到损害了。而那些做人臣的,割让君主的土地以便对外勾结,窃取一时的功绩而不顾及国家的后患,损失国家的土地而满足个人一时的欲望。他们依仗外面强秦的权势,在国内胁迫自己的君主,要求割让土地。希望大王对此能够明察!周书上说:“微弱时不除掉,长大了就难以消灭;弱小时不拔掉,长大了就得用斧子砍。’事前不当机立断,事后必有大祸,那将怎么办?如果大王真能听从我的意见,六国合纵结亲,专心合力,就一定不会遭到强秦侵扰。因此我们赵王派我进献愚计,奉上明定的条约,听凭大王诏令。”魏王说:“我听从你的意见。”
[虞卿劝春申君攻打燕国,从而确定自己的封地。春申君说:“进攻燕国时所经过的道路,不是齐国就是魏国。魏国和齐国最近与楚国结下怨仇,楚国即使要攻打燕国,又从哪里通过呢?”虞卿回答说:“还是请魏王同意吧。”
虞卿于是又到魏国去对魏王说:“楚国是很强大的,可说是天下无敌,竟然准备攻打燕国。”魏王说:“怎么啦?你先说什么天下无敌,现在又说什么竟然准备攻打燕国。这是什么意思啊?”虞卿说:“现在比如说马的力气是不小,这是对的,但如果说马的力气能驮千钧却是不真实的,为什么呢?因为千钧不是马所能承受得住的。如今要说楚国强大是对的,如果说楚国可以跨越赵、魏与燕国交兵,难道能够胜任吗?楚国不能胜任,却偏要去做,这将导致楚国衰败。楚国衰败了,就等于使魏国强大了。这两种情况对大王说,哪一种更有利?”魏王说:“好,你说得对。”于是听从了虞卿的劝说。]
苏秦继续组织合纵联盟,来到齐国。[齐太公吕尚侍奉周国,为周文王、周武王谋划出兵伐纣。周武王灭商后,封尚父在齐地营丘。]苏秦劝齐宣王说:
“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邪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这就是所说的四面皆有险阻的国家。都城临淄非常富有殷实,这里的百姓没有不吹竿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赛狗、下棋踢球的。临淄的道路上,车挨着车,人挤着人,人们把衣襟连起来,就可以成为帷帐,把袖子举起来就可以成为帐幕,挥洒汗水就如同下雨。家家殷实富有,人人意气高昂。凭着大王的贤明和齐国的强盛,天下无人抵挡。如今却侍奉西面的秦国,我为大王感到羞耻!至于韩魏之所以害怕秦国,是因为他们与秦国接壤。双方出兵对阵,不到十天,胜负存亡的结局就决定了。韩魏战胜秦国,那么自己也要损兵过半,四面的边境就无法防守;战不胜秦国,自己就会随即灭亡。正因为如此,韩魏不敢与秦作战,而轻易地向秦国屈服称臣。现在秦国进攻齐国就不同了,它的后背要受到韩魏两国的威胁,卫国的阳晋是必经之路,经过亢父的险隘之地时,车马不能并行,一百人守住险要之地,千人也无法通过。秦国虽然想深入齐境,可总有后顾之忧,害怕韩、魏从后袭击。所以虚张声势,借以威胁,装腔作势,又不敢前进。不去深入考虑秦国对齐国无可奈何这一事实,却想要向秦国卑躬屈膝,这是群臣谋略的错误。如今参加合纵联盟,可以避免向秦国卑躬屈膝的丑名,而获得强国的实惠,我再请大王稍加留意,仔细考虑。”齐王说:
“好,你说得对。”
[苏秦劝说齐闵王:“我听说喜欢首先在天下挑动战争的人必有后患,不顾招人憎恨而缔结盟约的人必然孤立。所以说,后发制人应有所凭借,躲开憎恨必然得把握时势。所以谚语说:‘良马衰老时,劣马能跑到它前面;孟贲疲倦时,女子都能胜过他。’所谓驽马、女子,他们的筋骨力气,并不比骐骥、孟贲强,为什么却有这个结果呢?这是因为凭了后来居上的优势。我听说过攻战之法,决定胜负主要不在军队,即使有百万敌军,也可以使他们败在我们帷幄谋划之中;即使有阖闾、吴起那样的强敌,通过屋内的谋划也可以擒住他;千丈高的城池可以在酒宴应酬中夺取;百尺长的战车也可以在枕席上战胜它。结果是钟鼓竿瑟的声音不断,土地却可以得以扩展,愿望可以实现。各诸候国每天歌舞升平,可以在同一天来朝拜。所以善于成就王业的,在于使天下人效劳而自己安逸,使天下大乱而自己得保平安。如果能使各诸侯国的阴谋无法得逞,那么自己的国家就没有永久的忧患。怎么能知道是这样呢?从前魏王拥有土地千里,三十万军队,联合十二国诸侯去朝见天子,想西去图谋秦国。秦王很害怕,觉都睡不安隐,饭也吃不出滋味。商鞅便与秦王计划说:“大王为什么不让我去见魏王,我一定可以使魏王失算。”
秦王答应了。商鞅见到魏王说:“大王的势力够大的了,号令可以通行天下。
可是大王率领的十二国诸侯,不是宋国和卫国,就是邹、鲁、陈、蔡,这些本来都是大王用马鞭子就可以驱使的人,不配和大王共治天下。大王不如向北联合燕国,向东讨伐齐国,那么赵国必定臣服;向西联合秦国,向南讨伐楚国,那么韩国也必定服臣。大王如果有讨伐齐楚的想法,就顺从了天下人的意志,那么王业就可以实现了。大王不如先准备天子的服装,然后再去图谋齐楚。”魏王很喜欢商鞅的话,因此亲自指挥扩建宫殿,裁制红色龙袍,树立天子龙旗,军中都有画朱雀的旗帜。这是天子的建制,可魏王全用上了。
于是齐楚愤怒了,各诸候也赶来支援齐国,齐国联合各诸侯国讨伐魏国,杀了魏国太子,击败魏国十万大军。在这时,可以说秦王在举手间就接管了河西的土地。所以说,商鞅和秦王开始商量的时候,筹划不须走下枕席,而魏国的将帅就被齐国擒获了;兵车战船未曾使用,而西河以外的土地已归入了秦国了。这就是我所说的在厅堂上打败敌人,在帷幄中擒住敌将,在酒桌上攻下城池,在枕席上折断敌人的兵车啊。”
楚怀王派柱国(楚国的官名,相当于将军,是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昭阳领兵讨伐魏国,夺取了八座城池,又调动军队攻打齐国,齐闵王很忧虑。陈轸说:“大王不必犯愁,请让我去说服他们罢兵。”就到楚军中去见昭阳,向他再拜致意,祝贺他打了胜仗。起身后问昭阳:“按照楚国的规定,击溃敌军,杀死敌将,能得到什么样的官爵?”昭阳说:“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圭。”阵轸说:“此外还有比这更高的官爵吗?”昭阳说:“只有令尹了。”
陈轸说:“令尹是最尊贵的官了,楚王该不会设置两个令尹吧。我替你打个比方,可以吗?楚国有个举行祭祀的人,赏给他手下的人一壶酒。这些人商议说:‘几个人喝不够,一个人喝还有余,让我们在地上画条蛇,谁先画成,谁就喝这壶酒。’有一个人先画好了,拿过酒壶准备喝。他左手端着酒壶,右手继续画着说:‘我还能给蛇添上脚。’脚还没画好,另外有个人已经画完蛇,把酒夺了过去,说‘蛇本来没有脚,你哪能替它画上脚呢?’说着就把酒喝了。给蛇添上脚的人,终于没有喝上酒。如今将军领兵攻打魏国,击溃魏军,杀死魏将,夺取了八座城池,现在又调兵想攻打齐国,齐国很怕你。
你因此取得了威名,也就够了。官爵也不能有所增加了。虽然每战必胜,但不知适可而止的人,自己将会死于战事,官爵也要归于他人,就象画蛇添足一样啊!”昭阳认为这话有道理,便收兵而去。]
苏秦又来到了楚国。[楚国的祖先,出自颛顼,到帝喾、高辛时做火神,名为祝融。后来,楚国的后裔侍奉周文王。到周武王时,熊绎被封到南方楚之蛮地,赐给他子爵应得的土地,姓芊氏,在江汉间很得民心。到熊通这一代,他派使者到周朝去,请求周朝封他尊号。周天子没有答应他的要求,熊通大怒,竟自立为楚武王。]劝楚威王说:“楚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你是天下的贤君。楚国西面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国上方圆五千里,拥兵百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供十年用,这是建立霸业的资本啊。凭着楚国的强大,加上大王的贤明,就能无敌于天下。如今却打算向西侍奉秦国,这样各诸侯国就不再朝拜楚国,而要去章台朝拜秦国了。秦国对诸侯国中最担忧的就是楚国,楚国强大,秦国就弱小,楚国弱小,秦国就强大,二者势不两立。所以替大王考虑,不如实行合纵以孤立秦国。大王如不实行合纵,秦国一定会兵发两路:一路出武关,一路下黔中。这样,楚国国都鄢郢就要震动了。我听说:‘未乱之时就要治理,事发之前就要预防。’等祸患发生了再为之忧虑,就来不及了。因此希望大王对此及早加以考虑。大王如真的能听从我的劝告,那我就能让山东各国按一年四季奉献礼物,遵守大王发布的诏令,把国家与宗庙委托给大王,并训练军队,任凭大王使用。所以说合纵成功,楚国就能称王;连横成功,秦国就能称帝。如今楚国放弃了霸主的大业,却有了侍奉他人的名声,我认为这是大王所不足取的。秦国,是贪婪暴戾如虎狼的国家,有吞并天下的野心。秦国,又是天下的仇敌,主张连横的人都想割取诸侯之地来侍奉秦国,这就是所谓的奉养仇敌呀。大逆不道的行为,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所以合纵成功,诸候就会割地来侍奉楚国;连横成功,楚国就要割地来侍奉秦国。这两种策略之间的距离很远,对这两种策略,大王选择哪一个呢?所以敝国赵王派我向你献上合纵之计,奉上合纵盟约,以听凭大王的吩咐。”楚王说:“好,请让我以国家的名义听从你的意见。”
[楚襄王在与秦国议和后,不再忧虑秦国的祸患,却和四个宠臣一起一味地贪图享乐,奢侈浪费。庄辛劝谏他不听,只好离开楚国去了赵国。不久秦军果然攻打鄢郢,楚襄王只好征召庄辛回国并向他谢罪。庄辛说:“我听俗话说:‘看到兔子,再回头招呼狗,并不算晚;羊儿丢失,再补栅栏,还不算迟。’我听说从前商汤和周武王凭那百里的地方兴旺起来;夏染和商纣拥有整个天下,结果反而灭亡了。如今楚国虽小,截长补短,方圆还有几千里,可不止百里啊!大王难道不曾见过蜻蜒吗?它六只脚,四个翅膀,在空中飞来飞去。啄着蚊子和苍蝇吃,吸着甜美的露水喝,自以为不会有什么灾难了,跟谁也没有竞争了。哪里知道五尺来高的小孩,正在调胶液抹丝网,把它从两丈高的地方粘下来,丢在地上给蚂蚁吃了。晴蜒还算小的呢,那黄雀也是这样。它低下头来啄食谷米,仰着身子在树丛里栖息,扑起翅膀,随意飞翔,自以为没有灾难,跟谁也没有竞争了。哪里知道,公子王孙左手挟弓,右手取丸,正瞄着它当靶子打呢。白天还在树丛里飞,晚上已经给拌上油盐酱醋了。黄雀还算小的呢,蔡灵侯也是这样。他南游高陂,北登巫山,喝茹溪的清水,吃湘江的鲜鱼,左抱年轻的妃子,右拥妖艳的侍女,跟他们驱车跃马,到高蔡去游乐,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哪里知道,子发正接受楚灵王的命令,用红绳捆绑他去见灵王呢?蔡灵侯的事还算小的呢,大王的情况也是这样。你左边有州候,右边有夏侯,浪费仓库中的粮食,挥霍国库中的钱财,跟他们放马奔驰,到洞庭湖去游乐,而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哪里知道穰侯正接受秦王的命令,在黾塞之内布满秦兵,要把大王赶出龟塞之外。”楚襄王听了这番话,浑身发抖。于是委重任于庄辛,和他一起谋划对付秦国,随后就把淮北之地夺了回来。
有个人用劣弓轻轻一拉弓弦,就把南飞的大雁射了下来。楚襄王听说这件事,就把这个人召来询问。他就把秦、燕、赵、卫比作鸟来回答,从而激励楚王,说:“先王(楚怀王)被秦国欺凌,客死在外国,没有比这更大的怨仇了!现在有人身为一介草民尚且敢于向万乘之君报仇,伍子胥和白公就是这样的人。凭着楚国方圆五千里的国土,百万军队,仍然能够在广阔的战场上大战一番,却坐等着受人压制,我为大王所不取啊。”于是楚襄王又与其它国家合纵,订立盟约,共同讨伐秦国。]
齐、楚、燕、韩、赵、魏六国组成合纵联盟,苏秦被任命为纵约长,统一指挥六国的行动。把这一情况通报给赵国,赵肃侯封苏秦为武安君。然后六国把纵约书投给秦国,从此,秦国十五年不敢派兵出函谷关侵犯山东六国。
后来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与秦国联合打击他国。[秦国准备攻打魏国,先打败韩国将军申差的部队,杀死八万人。诸侯大受震动,害怕极了。正是在这种形势下,张仪来劝说魏王连横。]他劝魏王说:[秦孝公时,公孙鞅就提出攻打魏国,他说:“魏国处于险要的地势之间,把都城定在西边的安邑,与秦国仅仅隔着黄河为界,独自占据山东的有利地势。它占据了有利地势,就会向西发展势力,一旦秦国衰弱就会趁机占领土地。如今大王贤明圣德,国家因此强盛,应该趁此时机攻打魏国,魏国支持不住,秦国就可以向东发展地盘,向东迁移。这样就据有了坚固的山河地势,控制东面的各诸候国。这是称帝天下的事业。”自此之后,魏国果然离开安邑,迁都大梁。]
“魏国的土地纵横不到一千里,士兵不过三十万人,土地平旷,四方诸侯都能通过,犹如车轮辐条都集聚在车轴上一样,更、没有高山深川的阻隔。从郑国到魏国,只有二百余里,人奔马跑,不等到疲倦就已到达。魏国南与楚、西与韩、北与赵、东与齐接壤。这样魏国士兵只好把守四方,守卫边界上的守望台和城堡的兵力就得不下十万人。魏国的地势,本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魏国结交楚国而不结交齐国,齐国就要攻打魏国的东面;如果结交齐国而不结交赵国,赵国就要攻扫魏国的北面;不和韩国联合,那么韩国就会攻打魏国的西面;不和楚国亲善那么楚国就会攻打魏国的南面。这就是所说的四分五裂的地方啊!再说主张合纵的诸候,说是为了使国家安定,君主尊贵,兵盛国强,这是诱人的美名。现在主张合纵的人,统一天下诸侯的行动,相约结为兄弟之邦,在洹水上杀白马立盟誓,目的是为了相互安定团结。可是即使是同父母的亲兄弟,还要争夺钱财,何况这些诸侯?而你却要靠狡诈虚伪、反复无常的苏秦所献的计谋来保全国家,很明显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大王不去侍奉秦国,秦国就会发兵进攻河外,占领卷、衍、酸枣等地,控制卫国,夺取晋阳,这样赵国就不能南下;赵国不能南下,魏国就不能北上;魏国不能北上,那么合纵的道路就断了。合纵道路一断,那大王想不遇危险是不可能的。再有,秦国若是胁迫韩国去进攻魏国,韩国迫于秦国的压力,不敢不听。秦韩联合为一个国家,魏国就会马上灭亡,这是我为大王忧虑的原因。为大王盘算,不如恃奉秦国,只要侍奉秦国,那么楚、韩一定不敢妄动;没有楚韩的侵扰,大王就可以高枕无忧,国家也必定没有忧患了。再说如果大王不听从我的意见、秦兵出动,攻向东方,那时即使想去侍奉秦国也不可能了。况且那些主张合纵的人多是夸大其辞,很少有可以信任的。而联合一个诸候反对秦国,就成为他封候的基础。所以天下的游说之士,没有不是每天都费尽心机地高谈合纵的好处,去劝说各国君主。做君主的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打动,怎么能不被搞得晕头转向呢?我听说:羽毛虽轻,堆积多了,也可使船沉掉;东西虽轻,装得过多,也可以压断车轴;众口一词,可以熔金。因此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事。”魏王于是违弃了六国的合纵盟约,而向秦求和。
[范睢劝秦昭王说:“穰侯魏冉隔着韩国、魏国去攻打齐国的刚寿,这不是正确的策略。,如果出兵少了,不足以伤害齐国,出兵多了又损害秦国的国力,这种计谋是不周密的。当年齐闵王向南攻打楚国,打败楚军杀死楚将,又开辟了千里土地,而齐国最终却连尺寸土地也没得到,难道是齐国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因为形势变化它不能拥有啊。诸侯见齐国疲弊不堪,就发兵讨伐它,使齐国受到损兵折将的耻辱。齐国之所以大受损害,是因为它虽然打败了楚国却使韩、魏两国得利的缘故。这就是所说的借兵给贼,向强盗资助粮食啊。大王不如与远处的国家结交而攻打邻近的国家,每得到一寸土地都是大王的。如今却放弃邻近的而去攻打远处的国家,不是大错而特错吗?从前,中山国方圆五百里的地方,赵国全部吞并,既成功业又立威名,获利不少,天下各国不能和它争夺。现在的韩国、魏国,处于中原而为天下的枢纽。
大王如果想占有中原成为天下的枢纽,必须运用对楚国、赵国施加压力的策略。楚国强大了就让赵国依附自己。赵国强大了就让楚国依附自己。赵、楚两国都归附了,齐国必定害怕。齐国一害怕就必定会说着谦卑的话,带着重礼来侍奉秦国。齐国归附了,那韩国、魏国就更不用说了。”秦王说:“很好。”于是任命范睢为客卿,谋划出兵讨伐魏国,攻占了怀地和邢丘。
齐国、楚国一齐来攻打魏国。魏王派人向秦国求救,使者的衣冠车伞相望于道,派出的使者一批接着一批,可秦国的救兵还是不到。魏国有个叫唐睢的人,年纪有九十多岁了。他对魏王说:“请让老臣出使西方游说秦王,让秦兵在我回国前出发。”魏王于是又派遣他出使秦国。唐睢来到秦国,见到了秦王。秦王说:“老先生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太辛苦了!魏国多次派人来求救,我知道魏国的形势已经很紧急了。”唐睢回答说:“大王既已知道魏国紧急而不派出救兵,这是为大王出谋划策的大臣失职。魏国做为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之所以向西来侍奉秦国,自称为秦国的东方属国,修建皇帝的宫室,接受秦制衣帽,每年春秋送来祭祀供品,是以为秦国的强大可以帮助魏国。然而今天齐、楚的军队已经打到魏国的郊外了,可秦国的救兵还没有出发,是认为魏国还没到危急时刻。假如魏国情况紧急,就将割让土地而联合齐、楚,大王即使想去救魏国,哪里还来得及呢?一定要等魏国危急了才去援救,那不但会失去了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魏国,而且增强了齐、楚商个强国,对大王又有什么好处?”于是秦王悔悟,立即发兵援救魏国。]
张仪又去游说楚怀王:“秦国土地广阔,占有天下之半;武力强大,可与诸候对抗;四境有险山阻隔,东边又绕着黄河,四边都有险要的屏障,国防巩固如同铁壁铜壁。[范睢游说秦昭王说:“大王的国家,北有甘泉、谷口,南绕泾水、渭水,右有陇坻、蜀山的险塞,左有函谷、崤山的阻隔,有战车千辆,勇士百万,时机成熟就进攻诸侯,时机不到则退守关隘。这是统一天下所需要的根据地啊。百姓不敢寻衅殴斗,而在战场上却能英勇杀敌,这是统一天下所需要的人民啊。现在,这两样你都具备了,用它们来对抗诸侯,犹如驱使良犬追遂跛足的兔子一样。]还有战士百多万人,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堆积如山,法令严明,将帅足智多谋而又勇武,假如秦国一旦出兵,夺得恒山的险隘就象卷席那样地轻而易举。这样,就控制了诸侯要害之地,天下后来臣服的人必然遭到灭亡。再说,搞合纵联盟的人,无异于驱赶群羊去进攻猛虎,弱羊敌不过猛虎,这是明摆着的,现在大王不与猛虎友好,却与群羊为伍,我认为大王的主意完全打错了。
大凡天下的强国,不是秦国,就是楚国;不是楚国,就是秦国。两国不相上下,互相争夺,势不两立。如果大王不与秦国联合,秦国出兵来攻,占据宜阳,韩国的上党要道就被切断;他们进而出兵河东,占据成皋,韩国必然投降秦国。韩国投降秦国,魏国也必然跟着归顺秦国。这样,秦国进攻楚国的西边,韩、魏又进攻楚国的北边,楚国怎能没有危险呢?我曾听兵法上说过:兵力不强,切勿挑战;粮食不足,切勿持久。
秦国西有巴、蜀,用船运粮,自汶山起锚,并船而行,顺长江而下,到楚都有三千多里。并船运兵,一船载五千余人,和运三月粮食的运粮船同行,浮水而下,一日行三百多里。路程虽长,却不费车马之劳,不到十天,就到达捍关,与楚军对峙;捍关为之惊动,因而自竟陵以东,只有守卫之力,黔中、巫郡都会不为大王所有了。秦国又出兵武关,向南进攻,则楚国的北部交通被切断,秦军攻楚,三月之内形势将十分危急,而楚国等待诸侯的援军,要在半年之后,这将无济于事,依靠弱国的救援,忘记强秦的祸患,这就是我为大王所担忧的。
再说,大王曾与吴国交战,五战三胜,你的兵卒已尽,又远守新得之城,居民深受其苦。我听说:‘进攻强大的敌人,则易遭危险;人民疲惫穷困,则易抱怨君上。’追求易受危难的功业,而违背强秦的意愿,我暗自为大王担心。在诸侯中坚持合纵联盟的苏秦,被封为武安君而出任燕相,暗地里与燕王合谋进攻齐国,瓜分齐国。他假装在燕国获罪,逃到齐国。齐王接待了他,并又任命他为相国。过了两年,齐王发觉他的阴谋,非常气愤,便车裂了苏秦。一贯靠着诳骗欺诈,反覆无常来求荣的苏秦,想要图谋左右天下,统一诸侯,这不可能成功,是很明显的了。现在,秦、楚两国接壤,本来是友好国家。大王果真听从我的劝告,我可以让秦太子做楚国的人质,让楚太子做秦国的人质,让秦女做大王侍奉洒扫之妾,并献出万户大邑,作为大王的汤沐邑,从此秦、楚两国永远结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认为没有比这更有利于楚国的了。”楚王于是与秦国建立了友好关系。
[秦将白起率兵攻打楚国。楚襄王派黄歇去游说秦昭王说:“天下没有比秦楚两国更强大的了,现在,听说你要攻打楚国,这好比两虎相争,而让驾犬从中获益,不如与楚国友好相处。请让我言说其中的利害,我听说,事情发展到极点,就要走向它的反面,冬去夏来就是这样。智力用到极点,情况就很危险,累棋子就是这样。现在贵国土地广博,几乎拥有天下之半,又把守着周天下的三面边陲,这是自有人类以来万乘之国的领地从来没有过的。
你如果能保持既得的功绩,守住已有的威势,收敛攻伐之心,扩大仁义之道,使国家再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你就不难建立称霸的大业。大王如果仗恃人力众多,想依靠武力强大,想要用武力屈服天下诸侯,我担心必将会有后患。
诗经上说:‘万事都有个开头,但很少能够有始有终。’易经上说:
‘小狐渡河,水漫其尾。’这就是说,开始容易而终结很难啊!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智伯只看到最初攻伐赵国之利,而没有预见到在榆次有杀身之祸;吴国只看到最初攻伐齐国之利,而没有预见到在干隧有杀身亡国的失败。这两个国家并不是没有大功绩,因为他们都贪图眼前的利益,而不顾以后的祸患。现在大王担心楚国不灭,却不想想灭楚反会加强韩、魏的势力。我为大王考虑,这样做是不可取的。大王历来于韩、魏无恩德,却世代和他们结有怨仇。韩、魏的宗室贵族接连死于秦国的快有十代了,身首异处,白骨遍野,尸体枕藉,满目皆是;父子老弱成为俘虏,牵绳系索,相随于道。所以,韩、魏如果不灭亡,终究是秦国安危的一大忧患。
现在,大王虽相信韩、魏,和他们共同发兵功打楚国,难道我替你担心还过分吗?不如与楚国友好。
如果秦、楚联合,团结一致,威胁弱韩,弱韩就必然降服。秦国以山东险要做为屏障,拥有河曲之利,韩国就失去了独立,只不过相当于秦国所封的一个‘关内候’而已。如此,大王以十万之众进驻韩国,魏国就会不寒而栗,如果许、鄢陵、婴城围城固守,楚国的上蔡、召陵就会与魏国隔绝,魏国也会成为秦国的‘关内侯’。大王一旦与楚国结为联盟,拥有那么两个‘关内侯’的万乘大国就与齐国接壤了,这时大王夺取齐国的西部领土,将易如反掌。这么一来,秦国与齐国互相连接,就隔绝了诸候的合纵联盟。燕、赵无齐、赵的援助,齐、楚无燕、赵的帮助,这也就使得燕赵惊惧,从而挟持了齐、楚,因此燕、赵、齐、楚四国不待急攻,就只有俯首听命了。”秦王说:“你说得对呀。”于是停止进攻楚国。
楚顷襄王打算与齐、韩两国联合共同进攻东周。周赧王派大臣武公游说楚国宰相昭子。昭子说:“打算进攻西周呀,没这么一回事。虽然这样,但是西周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可以攻打的。”(武公)回答说:“西周这块地方,去长补短,不过百里方圆,名义上是天子管辖。即使得到它的土地也扩展不了多少疆土,获得它的百姓也增强不了多少军队。即使攻下它,也提高不了多少名声。然而那些穷兵黩武的诸侯每次发动战争总是打着替周天子讨伐的旗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周朝的祖先灵位在这里,周王是合法的统治者。
有些诸侯为了达到挟令天下的目的,竟然不怕背上弑君的罪名。如今,韩国妄图把挟天子令诸侯的罪名加在楚国头上,我担心天下诸侯因此而仇恨楚国。”于是,楚国放弃了伐周的打算。
秦武王派樗里疾率领一百辆战车去朝见周王室,周王派仪仗队去迎接他,很隆重。楚王大怒,责备周王,因为周王尊重秦国的使者。周臣游胜对楚王说:“从前,智伯要攻打仇犹国,使用大车载了大钟送给仇犹国,大车后面跟随着大队兵马,仇犹国措手不及,因此亡国,这是因为事先没有防备的缘故。齐恒公准备攻打蔡国,但他却事先扬言要攻打楚国,实际上却突然去袭击蔡国。现在秦国是如狼似虎的国家,贪得无厌,又有独吞周室之意。
如今派樗里疾以战车百辆侵入周地,周王非常害怕。由于有蔡国和仇犹国的教训作为前车之鉴,他甚为戒备,所以安排戈矛在前,强弩在后,名义上保卫樗里疾,实际是囚禁他,以防万一。西周君哪能不爱国呢?他是担心一旦被灭亡,既加强了秦国,楚国又会失去了屏障。所以我为大王担忧。”楚王听了这才高兴起来。
楚襄王得病,而太子作为人质呆在秦国不能回来。大臣黄歇游说秦国宰相应侯范睢:“现在楚王得病,恐怕将一病不起,秦国不如将楚太子放回去。
太子即位后,肯定会谨慎听命秦国。如果不让他回去,留在咸阳不过是一个普遍老百姓罢了。假如楚国另立太子,新太子必定不会听命秦国,失去一个友好邻邦,断送与一个万乘大国的和睦,不是好的策略,希望相国你认真考虑。”应侯替楚太子求情,秦王不准。于是,楚太子悄悄逃回楚国了。]
张仪为组织连横阵线又去游说韩王:“韩国地势险恶,百姓多居山地,出产的粮食,不是麦子就是豆子;土地方圆不到九百里,有粮不够两年。预料大王的士卒连烧火做饭、养马、做杂役的统统在内总共不过三十万,而秦国有战士百余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勇猛的战士,不穿鞋、不戴盔、弯弓、持戟,奋不顾身的,不计其数。六国士卒作战时要穿上铠甲,戴上头盔,而秦国士卒不穿铠甲,赤膊上阵,冲向敌人,他们左手提着人头,右臂挟着俘虏。秦国士卒与六国士卒相比,就象无敌勇士孟贲与懦夫相比一样;秦国重兵压向六国,更象大力士乌获对付婴儿一样。
各国诸候不估计自己兵力之弱,粮食之少,却听信主张合纵联盟的游说之士花言巧语,他们互相勾结,自我标榜,欺骗耽误君主,没有比这更历害的了。如果大王不孝敬秦国,秦国就会出兵占据宜阳,切断韩国上党的交通,东面占据成皋、荥阳,那么鸿台离宫、桑林御苑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如果封锁了成皋,切断了上党要道,那末,大王的国家就被割裂了。因此,为大王考虑,不如去讨好秦国。秦国的愿望,就是要削弱楚国,而能削弱楚国的,只有韩国。这并不是因为韩国比楚国强,而是韩国的地形使它有这种优势。
现在,大王如果往西讨好秦国而又去进攻楚国,秦王一定高兴。那么,进攻楚国而独据楚地,转祸为福而取悦于秦王,任何计谋也没有比这更有利的了。”韩宣王听信了张仪的话。
[范睢对秦王说:“秦、韩两国接壤,地势象锦绣一样地交错。韩国对秦国来说,就象树心生了蠹虫,人患了心腹之病一样。一旦天下发生变故,对秦国危害最大的莫过于韩国,大王不如先去制服它。”秦王说:“我想制服韩国,可是,韩国不听从,怎么办呢?”范睢说:“可出兵进攻荥阳,这就能切断去成皋的道路;北面切断去太行的道路,就能使上党的援兵被截住。
这样,大王一出兵,就可将韩国分隔为三段,互不照应。韩国见自己必定灭亡,哪有不听从之理呢?如果韩国听从大王,那么大王的霸业就可图了。”
秦王说:“好!”]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游说齐王,说:“天下强国没有哪一国能超过齐国,朝廷大臣、宗室贵族,势众而富有,也没有哪一国能超过齐国。可是,给大王出谋划策的人,只看到眼前利益,而不顾及万世的长远利益。主张合纵策略的人游说大王,他们一定会说:‘齐国西有强赵,南有韩、魏,是一个靠海的国家,地广人众,兵强士勇,即使有一百个秦国,对我们也没有办法。’大王只欣赏他们的一番游说之辞,而不去考察实际效果。
“我听说,齐国与鲁国三次交战,鲁国虽三次取胜,可是鲁国却处境危险,而亡国之祸接踵而来,虽然名义上胜利了,实际上却有亡国之祸,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齐国大而鲁国小。现在,赵国跟秦国就相当于鲁国跟齐国。
现在,秦国嫁女,楚国娶妇,两国结为兄弟之国。韩国献出宜阳,魏国献出河外,赵国在渑池朝秦,献出河间,向秦国表示友好,大王如果不向秦国表示友好,秦国就会迫使韩、魏南面进攻齐国,赵国就动员大军渡过清河、漳水,直指博关,而临淄、即墨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齐国一旦遭到进攻,那时想要向秦国表示友好,也不可能了。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虑啊!”齐王同意了张仪的主张。
[燕国进攻齐国,夺得七十多座城,只有莒和即墨还未攻下。齐将田单就以即墨的残兵打败了燕国,杀了燕将骑劫。
燕将害怕被杀,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国。田单进攻聊城一年多,仍攻不下。
鲁仲连于是给燕将写了一封信,把信绑在箭杆上,射进城中。信上说:
“我听说,聪明的人不去做违背时势、有损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毁掉荣誉的事;尽忠的臣子不先顾自己而后顾国君。现在,你为了一时的激愤,不顾燕王失掉一位大臣,这不是忠诚;牺牲了自己,失去了聊城,并没有在齐国表现出自己的声威,这不是勇敢;战功被废弃,名誉被毁灭,后世不称颂,这不是聪明。所以,聪明的人不优柔寡断,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现在,生死、荣辱、尊卑、贵贱,得失取舍全在于你了。希望你仔细考虑,切不可听取庸俗之见。
况且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齐国已无心南顾,认为失掉南阳的害处不如收回聊城的好处大,所以决计要收回聊城。现在秦国派兵援助齐国,魏国不敢东攻齐国的平陆,这样,齐、秦连横之势已成,楚国形势就危急。再说,齐国放弃南阳、平陆,坚决要收回聊城,他们必定要尽一切力量来实现这一计划。现在,楚、魏两国都已退兵,燕国救兵不到,诸侯中没有一国要图谋齐国的,齐、燕在聊诚已相持一年,双方都已疲惫,我认为你是无法抵御齐国的。齐国必然要在聊城决一胜负,你千万不要犹豫不决。现在燕国大乱,君臣失策,上下糊涂。燕将粟腹率百万之众,却屡战屡败,万乘的燕国,被赵国围困,国土削减,君主困窘,被别国诸侯耻笑,你可曾知道?国家疲惫,祸患日多,民心散乱,无所归向,你又以残破的聊城与齐国大军对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围,这只是和墨子一样地善于防守;现在战争已十分艰苦,士兵以人为食,以骨为柴,但士卒坚守,决无二心,这乃是孙膑,吴起训练的士卒。这一切已经为诸侯所共见。
所以为你考虑,不如停战休兵,保全战车、甲胄,去回报燕王,燕王必定欢喜。士兵看见你将如同见到父母,朋友会兴奋地众口一辞夸奖你,你的功业可以显扬。或者,你就抛弃燕国,不顾议论,到齐国来!我可以请求分给你封地,并确保爵位,富有可以与陶朱公范蠡、子贡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诸侯那样的威名,与齐国共存亡,这也是一种打算。这两者,都可以显扬名声,得到实惠,希望你仔细考虑,慎重地选择一下。
而且我听说,专门注意细微末节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耻辱的人,是建立不起荣誉和美名的。从前,管仲箭射齐桓公,射中了他的带钩,这是篡逆;他不顾及公子纠的死而不殉难,这是怯懦,以后又带上脚镣手铐,这是受辱。‘篡逆’、‘怯懦’、‘受辱’这三件事,平头百姓都嫌卑下,因而不与他交往,诸侯也不愿意要他为臣。如果管仲终身穷困抑郁,囚居而不出门,惭愧而不见人,那么,他这一辈子做过的只是一些丢人现眼、卑贱低下的事罢了。可是管仲虽兼有这样三件错事,但仍然掌握了齐国的政权,匡正天下,纠合诸侯,并帮助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美名传扬于天下,光辉照耀于邻国。曹沫是鲁国的将军,三战三败,失地千里,如果曹沫当时不离开战场,不去考虑以后,出战只知拼死,不知求生,则只能做一个战败被擒的将领罢了。
而曹沫却只凭一口宝剑,便挟持桓公于葵丘的会盟坛上,面不改色,义正辞严。三战三败所失的土地,一下子完全恢复,天下震动,名声传于后世。
象管仲、曹沫这两人,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为小耻而死,他们认为与世长辞,功名不立,这不是聪明之举。所以能去掉怨恨之心,成就了终身之名;不顾些微之耻,建立了千载功业。因此,其功业与三王争高下,名声与天地共存亡。希望你加以考虑!”燕将得到书信以后,说:“谨遵先生的命令。”
说罢,就自刎而死。]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去游说赵王,说:“敝国秦王特派我冒昧地给大王献上国书。大王统帅诸侯,对抗秦国,秦国不敢向函谷关以东出击。
大王威震诸候,秦国恐惧而顺服,我们修缮武器装备,整顿战车战马,操练骑射,只想着大王有意责备我们的过错。现在,秦国得大王之力。西面攻下巴、蜀,兼并汉中;东面收纳两周,据有国宝九鼎,扼守白马要津。秦国虽然地处僻远,但是久已心怀愤怒。现在敝国秦王只有破铠甲、钝兵器,驻扎在渑池,要渡过黄河,越过漳河,据守番吾,希望于甲子之日与赵军会战于邯郸城下,仿效武王伐纣的故事,所以派使节先告知你的左右臣下。
过去大王听信合纵之策,相信苏秦的计谋。苏秦惑乱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阴谋颠覆齐国,未能得逞,自己白白被车裂于齐国集市上。诸侯不可能结成联盟,已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楚国与秦国结为兄弟友邦,而韩、魏两国臣服于秦,成为秦国东面的属国,齐国也贡献鱼、盐之地,这是断了赵国的右臂,砍断了右臂,还想要与人相斗;失去盟国,孤立无援,要想没有危险,这怎么可能呢?现在秦国派出三路大军:一路把守干道,通知齐国,使其派出大军,渡过清河,驻扎在邯郸以东;一路驻扎在成皋,驱使韩、魏两国驻军于河外;一路驻军于渑池。四国相约共同进攻赵国。赵灭以后,必定四分其地,因此我内心不敢隐瞒,事先通知陛下。我私下为大王考虑,不如和秦王会晤于渑池,当面交换意见,亲自决定问题。我请求秦王停兵不进攻赵国,希望大王裁决。”赵肃候听从了他的劝说。
[武安君白起在长平大败赵军,俘虏赵军四十多万,全部将他们活埋了。
乘胜包围邯郸,可是军粮不足,于是派遣卫先生对秦昭王说:“赵国右靠险要的常山,左侧以黄河、漳水为阻,方便的水运可代替车马运输。百姓骠悍勇猛,喜欢操习武艺、训练攻守。曾经将诸侯召集在一起,相约建立合纵联盟,指明秦国不削弱,六国必定灭亡。秦国之所以还没能统一天下,是因为赵国妨碍着它。现在,托大王的鸿福,赵国军队兵败长平,忠臣、精兵全都消灭光了。邯郸空虚,全国震惊,人们全都怨恨国君。如果真能在这个时候给足军粮、保障供给,那么灭赵是必然的了!以灭赵来威吓诸侯,那么天下就可以平安,霸业就可以成功了!”秦王想要准许白起的请求。应侯范睢妒嫉白起的功劳,不想让这件事成功,就对秦王说:“秦军虽然打败了赵军,但我们自己的士卒伤亡也很惨重、百姓运送给养也相当疲惫,国内空虚,一旦楚、魏两国乘虚而入,我们将没办法防守,现在应该罢兵休战。”秦王听信了他的话。
三年以后,秦王准备再次派白起攻打赵国,白起不肯受命,秦王于是派应候范睢责备他说:“楚国方圆五千里,军队百万,你以前率领几万人马入侵楚国,就攻克楚都鄢郢,火烧郊庙,楚国人吓得不寒而栗,纷纷向东迁徙。
魏韩联合发兵进攻我国,你所带领的部队人数连敌人的一半都不到,却在伊阙以少克多,大获全胜,战斗惨烈,血流成河。经此一战,韩、魏两国臣服到如今,这是你的功劳啊,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现在,赵国军士经长平一战,损失十之七八,所以主上想派你为将,消灭赵国。你常常是以少胜多,用兵如神,何况是以强凌弱,以众击寡呢?”
白起说:“那时,楚王自恃国家强大,不理朝政,而群臣忌贤妒能,互相倾轧,奸佞小人得宠,忠臣良将被疏远,老百姓人心涣散,城池多年不加修缮,军无良将,武备松懈。因此我才得以引兵深入,士兵远离故土,每人分发口粮,然后烧掉回去的船只,以此来统一人心、鼓舞斗志,军粮都是靠到郊野劫掠而得。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把部队当作自己的家,把带兵的将领当作自己的父母,彼此相亲相爱,同仇敌忾,视死如归。而楚军士兵,因为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打仗,全都各顾其家,军心涣散,毫无斗志,因此才得以建功立业。伊阙之战,韩国考虑到还有魏国参与,因而不想先消耗本国的兵力;魏国认为韩国的军队精锐,所以想让韩国打先锋。两军各怀鬼胎,不能同心协力。所以我才得以设置疑兵假装与韩国军队对峙,而暗地里调派精兵强将,出其不意地袭击了魏国的兵营。魏军败走以后,韩国军队也溃不成军。就因为这个,才取得了一些功劳,这都是利用了当时有利的形势啊!
有什么神奇的?现在,秦国在长平打败赵国,不抓住时机,乘着敌人惧不敢战而消灭他们,结果错过了好时机,使敌人得以有时间耕种庄稼以增加它的粮食蓄备;扶养孤儿,培养幼童来增加它的人口;修缮兵器、甲胃以增强其作战能力;拓浚池道、修筑城郭以增强防卫力量。作君主的能礼遇其臣下,作臣下的能够推心置腹地对待他手下的死士。平原君之流的妻、妾全部在部队中做缝缝补补的工作,臣民一心,上下同力,就象当年勾践被困在会稽时一样。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去攻打赵国,赵国必定采取坚壁清野的政策;挑逗其出战,也必定不肯下来;想占领它的城池,也必定难以成功;想在郊野劫掠,更是必定无功而退。领兵作战,久战无功,诸候们肯定会产生怀疑,各国救兵必然会到。我发现了进攻赵国的种种危害,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好处,再加之我生病不能行动。所以,不能接受。”应侯范睢非常惭愧,起身告退。
于是,秦国派王龁为将攻伐赵国,楚、魏两国果然发兵援助赵国。]
张仪又去游说燕王:“大王最亲近的诸侯莫过于赵国。从前赵襄子把他的姐姐嫁给代国国君为妻,(目的是)想要吞并代国,他约定和代王在边塞句注会晤。就要工匠做了一把大铜勺,把勺子把儿做长了一些,可以用来打人。赵襄子和代王宴饮,事先暗中告诉厨师说:“等到酒兴正浓的时候,端上热汤,立即翻倒,用勺底打死代王。’当时,酒兴正酣,厨师就端上热汤,在接热汤的时候,厨师上前倒了热汤,乘势倒翻,用勺底打死了代王,代王的脑浆涂了一地。他的姐姐听说后,把自己的簪子磨尖自杀而死。所以到现在还有个磨笄山,天下无人不知。[汉高祖时,陈豨以赵国辅相的身份监管赵、代两地。陈豨举兵谋反,高祖亲自统兵来到邯郸,得意地说:“陈豨不懂得北守邯郸,南恃漳水为阻,我知道他没这个能力。”等到平定了陈豨的叛乱,高祖说:“代在常山以北,赵在常山以南,距首都太远,难以控制。”于是封二皇子刘恒为代王,令其镇守边关,防御匈奴。]
赵武灵王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王已清楚地了解。难道以为赵王是可以亲近的吗?赵国发兵进攻燕国,两次围困燕都,胁迫大王,大王割地给他十座城赔罪,这才撤兵。现在赵王已经到渑池去朝拜秦王,献上河间来讨好秦国。如果赵王不讨好秦国,秦国出兵云中、九原,迫使赵国进攻燕国,那么,易水和长城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如果大王投靠秦国,秦王一定高兴,而赵国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燕国西边有强秦的援助,南边没有齐、赵的祸患。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虑。”燕王听从了张仪的话,张仪回去向秦王报告情况。
[燕王送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秦王想派张唐去燕国做相国,与燕国联合进攻赵国,以扩大河间的封地,张唐对吕不韦说:“我曾经受昭襄王之命攻打过赵国,赵国人非常怨恨我。现在,从秦国到燕国去,必定经过赵国,我不能去。”吕不韦听了很不高兴。但也并没有强迫他去。吕不韦的门客甘罗,才十二岁,对吕不韦说:“我可以让他去。”甘罗便去会见张唐说:“你和武安君白起比,谁的功劳大?”张唐说:“武安君南面挫败了强大的楚国,北面战胜了燕国、赵国,屡战屡胜,攻取城邑,不计其数,我的功劳不如他。”
甘罗又问:“应候范睢在秦国掌权与文信侯相比,谁的权力更重?”张唐说:
“应侯不如文信候的权力重。”甘罗说:“当年应候想进攻赵国,武安君认为难以取胜,而不受命,因此获罪,被赐死在离咸阳十里的杜邮。现在文信侯亲自请你到燕国做相国,你不肯,我不知道你将死在何处!”张唐勇敢地说:“那我听你的,就去吧。”
张唐走后多日,甘罗又对文信侯说:“请借给我五辆车,让我为张唐先去通知赵王。”甘罗到了赵国,游说赵王说:“你听说燕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的事了吗?”赵王立:“听说了。”又问:“你听说张唐去燕国做相国的事了吗?”赵王说:“听说了。”甘罗说:“燕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是表明燕国不欺骗秦国,张唐相燕,是表明秦国不欺骗燕国,秦、燕互不相欺,(结成联盟,)没有别的缘故,就是想要进攻赵国,扩大河间封地,大王你不如赏赐给我五座城池,以扩大河间封地。我呢请秦王放燕国太子质回去,转而与强大的赵国一道去进攻弱小的燕国。”赵王说:“好的。”于是割了五座城给秦国。燕国太子丹听说这个信息后,悄悄地逃跑了。赵国于是进攻燕国,得了二十多座城池。秦国分得了其中的十座。]
张仪瓦解了六国的合纵联盟,各国相继与秦国建立了连横关系,在这种形势下,楚国人李斯、魏国人尉缭,劝秦王说:“自从秦孝公以来,周王室日渐衰微,诸侯相互兼并,函谷关以东地区分化为六国,秦国乘胜侵略诸侯各国,已经六代了。现在诸侯臣服于我国,如同郡县听从中央一样。诸候各国君主、臣子都非常害怕秦国,假如一旦有人提出合纵对抗秦国,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智伯、夫差、闵王就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提防意外情况才失败的。希望大王你不要吝惜金钱,拿出金银财宝去贿赂各国的权豪势要,扰乱他们的国家政治。秦国花费的不过是区区三十万两黄金,可是换来的将是六国灭亡,一统天下的局面。”
秦王听从了他们的计策,暗地里派遣谋士携带大量的金银财宝到各国活动。诸侯各国的知名人物,接收财物的,就重金交结;不肯接受的,就派人暗杀。先使六国君臣离心,然后派良将率大兵征伐。于是统一了六国。
[诸候的谋士相聚在赵国,搞合纵联盟,准备进攻秦国。秦相应侯范睢对秦昭王说:“大王不必为此担忧,现在我就要让他们的合纵联盟搞不成。秦国并没有与诸侯的谋士结怨,他们聚在一起图谋攻秦,只是因为他们都想为自己谋求富贵而已。大王见过你养的狗吗?一群,好几百条,有的卧着,有的起来,有的在走动,有的静止不动。它们互不干扰,和平共处。如果扔给它们一块骨头,它们马上会互相咬得不可开交。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争一块骨头。”于是,秦王让唐睢带上乐队,给了他五千两黄金,住在武安,大摆筵席,招待宾客。还没有用完三千两黄金,诸侯的谋士们就互相争斗起来了。]
秦国吞并了天下以后,总结周朝灭亡的原因,认为是因为周朝统治薄弱才亡国的。所以废除分封旧制,一改古法,设置郡县。秦王赢政自封为“皇帝”而把子弟视作普通百姓。不加封赐。朝廷内没有骨肉同胞的辅佐,国家中缺少诸侯藩屏的护卫,一旦陈胜、吴广起义在前,项羽、刘邦举兵在后,秦朝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荀悦说:“古时候建国,有大有小,都是在考察了前朝的弊端之后加以变通而选择的结果。夏朝和商朝的时候,诸侯国面积不过百里方圆,所以诸侯势弱而君主权强。桀和纣才得以暴行天下,肆意残害国家。纣王曾将鄂侯做成肉干儿,把九侯剁成肉酱,就连以文德著名天下的文王也不得幸免,被关在羑里。周朝建国,克服前代的弊端,扩张领土,达到方圆五百里的规模,把它分封给诸侯,而君主自己管辖的土地却很小。到了周朝末年,诸侯们的势力强大,互相攻伐,战乱不断,而王室力量衰微。祸难重重。秦朝建国,虽然改正了前代的弊端,但是做得不是很适度——一下子就废除了分封制度,转而实行郡县制,用一种权威来统治天下。这样做的目的是加强君主的权力,而不是为老百姓考虑。因此,秦王才能独裁绝断,无所顾忌,奢侈淫逸,暴虐骄横,然而统治仅仅十四年就灭亡了。所以说,君主如果不行仁道,那么遭殃的是普天下百姓,老百姓一乱,国家将土崩瓦解,想救都救不了。
汉室方兴,一改秦朝的弊端,既用分封,也设郡县,可是也发生了六王叛逆、七国之乱这样的叛乱事件。这完全是因为国家政权不够强大才发生的。并不是诸侯治国的错误。]
汉初,海内刚刚平定,同姓的人很少,为了不再重演秦朝由于孤立而败亡的悲剧,于是裂土封疆,分封二等爵位[大功封王,小功封侯]。开国功臣受封达上百个城邑。王室子弟被封为九个诸侯国。大的诸昏国,往往跨州连郡,拥有几十座城池,这样做就矫枉过正了。但是,也应当看到,高祖创业之初,百废待兴,后来孝惠帝在位时间又很短,接着吕后摄政,这段时间国家一直比较太平,和分封诸侯是分不开的。后来,迅速铲除诸吕外戚集团,使太宗刘恒登上皇位,也全靠了诸侯的力量。
随着历史的推移,地方诸侯的权力膨胀,越来越不受中央政府的控制。他们轻则荒淫无耻,违法犯罪;重则明目张胆地举兵造反,对国家政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于是,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建义,分散齐、赵等大诸侯国的土地。
[贾谊说:“要想安定天下,最好的办法是划分出更多的诸侯国来,这样就能削弱诸候国的力量,力量弱就容易驱使,地盘小就不会产生邪念。国家政治制度,应当象身体控制手臂,手臂控制手指那样,层层管理。陛下你应下达圣旨,命令诸侯各国划土分疆,把齐、赵、楚各自再划分成若干个小诸侯国,让他们的子孙都能享受到继承其父兄封邑的权利,直到将那块封邑全部分光为止。皇上你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不利的方面,从长远看,反倒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好处。”此后,贾谊再次上疏说:“陛下你还不赶快制定政策?
现在的形势是,诸侯代代相传,他们越来越骄横,越来越不受管制,地方势力强硬,再这样下去,汉朝的法令就不可能再通行了。陛下你所当作屏障的皇太子所依靠的仅仅是淮阳和代两个诸侯国罢了。代国北靠匈奴,和强敌接邻,能够保全自己已经不错了;而淮阳的北面大的诸侯国更是星罗棋布,淮阳足以引诱诸候,但它绝对难以抵抗攻击。如今的办法,全在主上你,让你的儿子作人家的诱铒,这怎么能叫可保千秋万代的好办法呢?我有一个蠢笨的主意:希望你割一块淮南王的邻地给淮阳王,扩大他的地盘;为梁王指定继承人,割淮阳以北的两、三座城池给东郡,以扩大梁的地盘。如果这些都做不到的话,可以让代王坐镇睢阳;重新划分梁国地界:西起新郪,北抵黄河,南临长江,将淮阳护卫起来。这样,大国诸候既使心怀异志,吓破了胆也不敢造反。因为梁国足以牵制齐、赵两国,淮阳足可以控制吴、楚。陛下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才是功在千秋,利传万代的计策。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有事,自己先不表态,而是让大臣们议论献策,这样,臣子们就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观点。我说完了,你自己裁决吧。”
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计策,派淮阳王刘武统治梁国,扩大地盘,北到泰山,西到高阳,四十多座大的城池划入他的辖区。同时,封城阳王刘喜为淮南王,好言安抚。后来,七国之乱时,叛军被阻挡在梁国,这全是贾谊妙计的作用啊。]
汉景帝听从了晁错的计策,要革削吴、楚两国同姓王的势力。
[晁错对景帝说:“过去高祖刚刚平定天下,兄弟很少,孩子们也都幼小,为了国家的安定,才把同姓分封为诸侯,其中悼惠王管辖着齐地七十二座城池,庶出的弟弟元王管辖着楚地四十座城池,侄子管辖着吴地五十多座城池。
这三个诸侯就占领着天下一半的土地。如今吴王刘濞仗着有太子说情,动不动就不来朝觐,这按古法就应该杀头。文帝于心不忍,打了几板子,罚戒一下了事,皇恩够大的了,可是刘濞不但不改过自新,反倒变本加厉,越发恣意妄为。开山铸钱,煮海卖盐,召集一批亡命徒,谋反作乱。现在,削藩是个反,不削藩也是个反。削藩,藩王们立刻就要造反,但祸患不大;不削藩,他们不过迟些造反,但祸患可就更大了。”于是关于削吴的问题被拿到朝廷上讨论。吴国于是谋反了。]
汉武帝在传统的削弱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这个关键性政治问题上,采纳主父偃更为妥当的策略——推恩令。[主父偃劝说皇上道:“古代的诸候国不过方圆百里,不论其强弱与否,都很容易控制。现在的诸候国,跨州连郡,占地千里,管得松点儿,他们就生活糜腐,骄侈淫逸;管得严点儿,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对抗中央。如果依法硬要削藩,恐怕他们会萌生反念,晁错不就是这样才失败的吗?如今,诸候子弟有的达到十几个,可是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爵位,其它人没有寸土所得。这与朝廷提倡的仁孝之道是相悖的。
希望陛下你下旨,让诸侯们广行德政,让宗室子弟人人都感受到皇帝的恩泽,允许他们将自己的领地分给每一个子弟,诸侯子弟必将人人喜不自禁,欢呼万岁。你以行德政为名,实际上却分散了诸候的势力,诸候会自己把自己削弱的。到那时,诸侯各国就再也没有能力与中央对抗了。”汉武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七国之乱后,汉景帝压制诸昏,罢黜大批诸侯所属的官吏。汉武帝时,又发生淮南王衡山叛乱事件,国家制定左官律[选派官员到诸候国辅佐侯王]
和附益法[分封诸侯大过限度称作“附益”],进一步打击了诸侯势力。诸候只能在自己的封地居住,亨受,收租纳税,不能参与国政。到哀帝、平帝时,刘氏侯王世袭相延,亲戚疏远,诸王生活在深墙大院之内,不受再到人们重视了。[削夺诸侯,有名无实,仍然因循秦亡的覆辙。]后汉王室衰微,气数已尽,外戚王莽居心叵测,肆元忌惮,借着太后的权力,假托伊周的名义,作威作福,骄横跋扈。把持政权,俨然一副皇帝的作派。篡夺汉朝天下以后,南面称帝,官分五等,晓喻全国。可怜一帮汉朝宗王,奴颜卑膝,俯首贴耳,奉符献印,唯恐置后!
[隗嚣拥兵天水,班彪逃难跟着他。隗嚣问班彪:“过去,周朝不能驾驭天下,战国纷争,群雄并起,诸侯分裂割据,几百年才安定下来。我推想难道战国时的混乱局面又要重演吗?国家安危将系于一人之身了,请先生谈谈。”班彪回答道:“周朝的兴废和汉朝不一样。周朝分爵五等,诸候干预政治,本根衰微而枝叶却很强大,所以到周朝末年才会出合纵连横的混乱局面,这是历史造成的。汉朝承袭秦朝的体制,设立郡县,皇帝掌握国家政权,臣子没有太多的权力。汉成帝时,开始倚重外戚,哀、平两帝享国时间很短,三世之后西汉就灭亡了。王莽篡权以后,因为皇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人心不服,皇位不稳,政令不通。王莽称帝以后,天下百姓无不摇头叹息,盼望着刘氏能够再度中兴。王莽在位的十多年内,国家动荡不宁,起义不断。
这些起义军,没有一个不是打着匡扶汉室的名义起兵的。现在的起义军首领,虽然也割据一方,但是他们没有战国时代诸候的基业资本。所以,不会再出现合纵连横的事情。老百姓对旧朝念念不忘,由此可知百姓怀恋汉朝德政的程度了。”]
光武中兴,恢复刘氏国统,可是不能借鉴西汉灭亡的经验教训,汉朝由来已久的弊端在东汉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仅仅数世,就奸佞充斥,腐败不堪。一有奸臣专权,趋炎附势之人就纷纷投靠;一旦有叛乱发生,守城的官佐就不战而逃。东汉的天下还能不危险吗?周朝时,辅政大臣七人,摄政大臣三人,周王授以九鼎,委以重任。叛乱分子即使占据首都,战鼓敲得连内宫都听得见,乱箭就从皇宫上方飞过,祸乱也仅仅局限在京师附近,不会波及天下,国家总得来说是太平的。通过治理的办法来防止祸患的发生,所以周宣王能在“国人暴动”之后再兴周室,中兴在“共和”时期,襄王、惠王才能够借助晋国和郑国的力量重振工业。不象二汉,朝廷稍有风吹草动,国家就乱成一锅粥;逆臣贼子早晨刚一做乱,文武大臣晚上就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了。远有王莽篡权,近有董卓专权,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难道国家缺乏治世之能臣,士大夫们没有救世之志吗?不是,只不过时代不同了,壮志是有,无奈地位太低,难以实现雄才大略罢了。
[陆机说:“有人认为诸侯的爵位不应该世代相袭,昏主暴君,比比皆是,所以五等封爵制容易发生变乱,现在的牧守,都是国君任命的,虽有弊端,但这种做法的优点也很多。采用郡县制国家政局更易于掌握。各级官吏,都要向皇帝负责,他们的德行好坏、提拔任免、奖罚与否全都由皇帝大臣掌握,所以各级官吏不得不有所忌惮。而封建诸侯则不然,他们犯了错误,无人能将其罢免。过去有靠施行郡县制兴盛的时候。可是,假如一旦朝廷政治衰微,那么国家政治生活都要产生问题。卖官鬻爵的官吏,会量财而用人,那么上行下效,贪污受贿就会成风,国家怎么能不乱呢?所以后代有人又把这一制度废除了。
简明扼要地讲:五等封建的诸侯,是为了自己才要把领地治理好,而郡县的长官是为了获利获物才去治理的。这有多么大的不同呀!仕子希望自己积极进取,而良士却更愿意修己安民。积极进取的实惠很容易得到,而经邦济世,为民请命的名誊却太难了。因此,官吏中,求财的大肆搜刮,吸尽民脂民膏;求名的,不惜歪曲事实,人造舆论吹捧自己。采用郡县制,做国君的没有长远打算,做臣子的也只顾一时之利。而五等封建则不是这样,诸侯懂得一个道理:国土是我的国土,人民是我的人民,国兴则我兴,国衰则我亡。所以,君上治理国家,想要传给子孙;后嗣继承祖业,思其来之不易。
做君主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做大臣的想的只是如何使政权巩固。并贤居治,功劳有大小之分;两愚处乱,过错有深浅之别。然而探讨上古的政治制度,却用一个道理来贯穿它,秦汉两朝典章政策,也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封建制比郡县制好。
魏太祖曹操,英明睿智,文武兼具,英雄绝代,考察历史上各政权的存亡之道,却不能扬其长避其短,目睹了前朝灭亡的悲剧,却不加以鉴戒。没有曹氏子弟据守的地方,他不派宗室子弟去统治。令宗室子弟势同平民百姓。
对内缺少大树深根一样巩固的局势,对外没有坚如磐石的宗族同盟的支持,这不是用来安定社稷、建立万世功业的长远办法啊。
现在的州牧郡守,古代的方伯诸侯,全都跨地千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或几个人结成一个政治小集团,或兄弟几个割据一方,而宗室子弟,没有一个人参与其中和他们相抗衡。这倒不是为监督控制,加强统治,而是为了防备万一。事前不想好妥善处理的办法,事发之后恐怕要遭其祸。以上是周朝、秦朝、汉朝、曹魏立国时的形势,之所以探究历史兴亡强弱发展演变的道理,是为了让今天的人们加以借鉴。[荀悦说:“这以后,全都采用郡县制管治百姓,而废除封建。郡县制并非适应于各个朝代。”]
周朝天下八百年,后代衰微,而诸侯合纵连横,战乱不断。至周赧王被贬为庶人时,仍能代代相传,名义上还是天子。东周时代,楚人和晋人都有自称天子的打算,虽然几次想颠覆周王朝,但都被姬姓诸侯所拯救。难道世上没有奸雄吗?全赖诸侯维持罢了。有句老话说:“百足之虫,虽然已死,但身体不僵,是因为扶持它的东西多。”说得就是这个道理。等到秦国建国,为了不再重蹈周朝失败的复辙,废除五等封建制度,设置郡县;国家拥有天下,而他的子弟只是普通百姓;建功立业的功臣们,也得不到寸土的分封。
秦始皇独掌大权,一个人治理天下。他死之后,国家很快分崩离析,陈胜振臂一呼于前,刘邦、项羽起兵造反在后,虎啸龙吟,很快就推翻了秦朝。
刘邦、陈胜等豪杰,平民出身,不要说没有吴、楚两国诸侯的势力,就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然而他们带领一班无业游民,敢与天子争夺天下,百姓思乱,诸侯皇权已经不被放在眼里了。所以我敢说:严刑酷法,这是国家灭亡、英雄四起的祸根。砍伐一棵根深叶茂的树木很难,而摧折一段腐朽的木头却是太容易了。五等封建好比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而郡县制就是一段已经腐朽的木头。所以自秦朝以来,直到隋朝,失掉神器的不一定被削弱,得天下的也不一定能持久,这是由国家形势决定的。五等封建,又会产生合纵连横的祸乱。任何办法,都有弊端,并非诸侯分封就没有动乱,郡县制也未必能将天下治理的最好。但从多福和少祸的角度考虑,郡县制要强过封建制。贤明的君主知道了这个道理,所以才兢兢业业,日慎一日,修德律己,择贤而使,推行德政,任用贤能,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是商汤、周武王那样的贤明君主,也不会成功,更何况是普通百姓,谁又敢袒露臂膀煽动造反呢?
这个问题,不能不认真考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