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有人便上前,弯下腰凑到葛四儿的大脚丫子前,吸了吸鼻子,刚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后来便大力地吸了几下,皱起了眉头,道:“真的不臭了,唔,不臭是不臭,就是酸得厉害。”
吴老三捂着嘴直乐,暗道这葛四儿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脚了,能不酸嘛!
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说起来他和葛四儿偷着溜出山寨,一路追着若水而来,其实心中也只是抱了半分希望,并没有真的相信这小姑娘会治好自己的脚臭和秃头。
但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小姑娘医术超群,说不定真的有法子也说不准。
出乎他意料的是,若水不但有法子,而且立竿见影,几乎是举手之间,就治愈了葛四儿的脚臭之症,那岂不是说,自己的秃头也有希望能长出毛来?
“神医啊,神医,真是手到病除,这样的医术,我吴老三真是打出了娘胎头一遭儿见到,神医姑娘,你是不知道,就因为这个脚臭,他活了快三十岁了,愣是没有姑娘肯嫁给他,他天天晚上做梦都在娶媳妇。你治好了葛四儿的脚臭,就等于是救了他一条命,我替葛四儿向你磕头啦。”
吴老三往地上一趴,对着若水就准备磕头。
若水冰雪聪明,他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如何不懂,当下笑了笑,道:“吴老三,你摘下帽儿来给我瞧瞧。”
吴老三大喜,知道若水这话的意思就是答允给自己医治了,当下喜滋滋地除下了头上那顶又厚又大的毡帽,露出一颗像剥皮鸡蛋般光滑的脑袋来。
众人看到若水只用了几根小小的木签子,居然神奇般地治好了那脚臭汉子的臭脚,无不啧啧称奇,而她治疗的手法自己更是从所未见,说是医术却也不像,心中都是惊疑不定,拿不准那汉子是不是这小姑娘寻来的托儿,诱得自己上当的。
有一些想上前找若水瞧病的,心下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这时看到吴老三的光头,便想还是再瞧上一瞧,如果这小姑娘果然能让这秃头上长出毛来,那才算得是真本事。
若水先前只是大略地看了一眼吴老三的秃头,这时走近前去,仔细观察。
吴老三生怕若水瞧不清楚,便微微弯膝,让自己变得更矮了些,站在那里活像是一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
若水瞧了几眼,心中便有了数,又道:“伸出左手,我帮你把下脉。”
吴老三依言伸手,却惴惴不安,提心吊胆地看着若水的脸色。
这神医姑娘给葛四儿治脚臭的时候,可没帮他把过脉,自己这秃头病看来要比那葛四儿的臭脚更要难治几分。
若水搭了一会儿脉,便收回手来,道:“你的病情我先前已经和你说过,你是三十岁之后才慢慢开始脱发,直到一根头发也没剩,对不对?”
“对,对,神医姑娘真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吴老三的眼睛里又放出了光。
“你这个病症,不难治。”若水微微一笑。
“当真?神医姑娘,您可不是诳俺吧?”吴老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这个脱发的毛病,他不知道瞧过了多少郎中大夫,却都是束手无策,甚至他们连自己是什么病都说不出来,还有人说是因为自己是上了年纪,脱发乃是自然而然之事。
纯是放狗屁!
吴老三当时就气得浑身哆嗦,他只不过才刚刚三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怎么在这些郎中大夫的嘴里说出来,自己就变成了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这吴老三自打变成了秃子之后,他的外号就由吴胖子变成了吴秃子,还有人编出了一条顺口溜,说他是“头上没毛,办事不牢”,用来打趣他,只气得他七窍生烟。
为了不让旁人笑话,他便索性长年戴着一顶又厚又大的毡帽。
可一到天热的时候,他这帽子就像是一个大蒸笼,热得他满头大汗,却也不敢摘。几乎每年夏季,他的头皮上都会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又疼又痒,实在是让他遭了不少的罪。
可这时候若水却说他的病不难治,他又惊又喜,同时也是半信半疑。
“你这个其实也算不上病,是吃出来的毛病。”若水想了想,根据他的脉象分析道。
“吃出来的?”吴老三一脸的纳闷,他吃的东西和寨子里的兄弟们都是一样的啊,为什么别人不掉头发,偏偏就他一个人掉。
他想问又不敢问,拼命眨巴着眼瞅着若水。
“有一种果实,叫做橡油果,个头不大,剥皮之后果实有如板栗,色泽金黄,味道却比板栗略苦,你可曾吃过?”若水道。
“吃过,吃过,我吴老三就喜欢吃这橡油果,旁人都觉得苦,我却独独喜欢它这个苦味,细细咀嚼之后,苦中带香,比板栗还要好吃呢,神医姑娘,你也爱吃这个?俺们的后山上有好大一片橡果树,我每年都要去摘上好多,如果神医姑娘喜欢,俺马上就回去给您送上一大筐来。”
若水笑着摇摇头,道:“这就是了,你这病就是吃这橡油果吃出来的,这果实虽然可以入口,却并不适合长期食用。”
“啊?”吴老三张大了嘴巴,吃惊地道:“神医姑娘,这橡油果有毒?”
“毒么,倒是没有,只是它的果实里面含有大量的橡油,这种油却不容易被人的体质吸收,你经常食用橡油果,体内积蓄了大量的果油,阻塞了你头部的毛孔,所以导致你大量脱发,然后……寸草不生。”
若水说得很是含蓄,她知道吴老三是个好面子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戴着一顶厚毡帽遮遮掩掩,如果自己当面说出这“秃头”二字,一定会让他心里难受,就像是当着和尚的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提“秃驴”是一个道理。
吴老三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毛孔、吸收、体质,都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名词,但他却知道若水说得很有道理,回想一下,自己果然是因为吃了橡油果之后,才开始慢慢脱发的。
“那请问神医姑娘,我这病该如何医治呢?”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河道阻流,就当疏通河道,毛孔阻塞,自然是应该排油喽。”若水胸有成竹地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只需要用一味药,服用之后,不出半月,你这头上就可以发新芽,长嫩草。”
“什么药?这药一定很贵吧?”吴老三先是一喜,又担心地问道。
他所有的银子都装在那个小钱袋子里,已经全都被墨白一把拿走,如果这药要是太贵,他可真的吃不起。
“不贵,只需要一味大黄,足矣!”若水对着周围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一名秀才打扮的书生身上,微笑道:“这位公子,可否借笔墨一用?”
那秀才本来是在旁边摆了个摊位,代写书信的,方才墨白就是借他的笔墨写的招牌,反而被他哂笑了一句。
这时候他也挤在人群里面看热闹,听得若水向自己借笔墨,言语有礼,便很痛快地拿了出来。
若水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交给吴老三,道:“照着这个方子服药,连服七天,当可将你体内的果油尽数排出,如果七天之后,你觉得头皮发痒,那这药就可以停了。”
吴老三喜滋滋地接过药方,拿在手里看了半天,面露难色地道:“神医姑娘,这方子上写的是什么?我、我不识字啊!”
若水这才想起,那寨子里的人几乎都是不识字的,除了那装模作样的洪寨主,否则那休书也不需要墨白来代笔了。
她正在沉吟,人群中走出一名矮胖子,一把拉住吴老三的手,亲热地道:“吴三哥是吧,你不识字不打紧,我来念给你听。”
吴老三瞪着那人,愕然道:“你是谁?我不识得你啊。”
那人笑嘻嘻地,一脸热情地道:“以前不识得,现在不就识得了吗?我也姓吴,三哥就叫我吴胖子好了,我是这城里同仁药铺的掌柜,三哥要是愿意,就到敝店前来抓药,咱们同宗兄弟,我就不收三哥的药钱,还有,小弟还可以帮三哥免费煎药熬药,不知道三哥可愿意啊?”
“啊?”吴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抓事煎药都不用花钱?
难道说一表三千里,这人真是自己的同宗兄弟吗?
他脸上登时乐开了一朵花,正准备乐呵呵地点头答应。
旁边已经有人看出了门道,提醒他道:“这位姓吴的兄弟,你可要小心呀,这吴胖子在咱们曲池城里有个外号叫做铁公鸡,可是一毛不拔的,寻常人去他店里抓药都会让他剥下三层皮来,他会这么好心,白白地送药还给你煎药?就算是天上掉馅饼,这吴公鸡都不会拔一根毛给你。依我瞧,他是看上了你手里的那张药方了。”
吴老三眨巴了几下眼睛,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手里的药方有什么稀罕的。
那吴公鸡却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刚才那人,破口大骂:“好你个冯不乐,你的广仁药铺一直和我同仁药铺对着干,现在又出来拆老子的台,你小子不安好心!”
那冯不乐嘿嘿一笑,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道:“不安好心的人是你吴公鸡吧,你分明是觊觎这位吴兄弟的药方,满口好言想哄得这吴兄弟将药方送给你,你再拿去牟取暴利,旁人不知道你,我姓冯的还不知道?”
“你知道个屁!”吴公鸡被冯不乐当众说破心事,脸上一红,强辩道:“就是一味大黄的方子,能值几个银子,我用得着嘛我!”
“是啊,就是一味大黄,就能让没有头发的人长出头发来,这方子还不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你只想给这位吴兄弟免费煎药就想换得此方,还不是想占这吴兄弟一个大大的便宜?吴兄弟,你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冯不乐转头看向吴老三。
吴老三终于听明白了。
“姓吴的铁公鸡,你他奶奶的想占老子便宜,做你的春秋大梦!”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吴公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异常,他没想到自己的小把戏居然被人当面戳破,只觉得脸上无光,当下硬着头皮丢下两句门面话:“姓冯的你等着,老子和你没完!”
然后一头钻进了人群里,灰溜溜地消失不见。
他临走的时候,一双老鼠般的眼睛向着若水一瞟,心道这小姑娘是个宝啊。
他的眼珠子骨溜溜地转动着,心里琢磨着念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阴阴的一笑,扭头快速离开。
“冯兄,刚才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上了那吴公鸡的大当了。”吴老三对着冯不乐抱了抱拳。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吴兄弟不必客气。”冯不乐的目光落在吴老三手中的药方上,开门见山地道:“实不相瞒,在下姓冯,名不乐,在这曲池城里开了一家广仁药铺,名声还不恶,在下对吴兄弟手中的这张药方很感兴趣,愿意出五十两纹银购买,不知道吴兄弟可愿意?”
“什、什么?五十两银子?”吴老三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这人没毛病吧?居然要出五十两银子买自己手中的这张纸?
难道这方子是什么宝贝不成?居然比自己的诊金还要值钱。
他握着药方的手指开始哆嗦起来,但却把药方抓得牢牢的。
“吴兄弟是觉得这价钱便宜了么?”冯不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要不在下再添一点,八十两如何?”
他也有些不确定,毕竟只是一张治疗秃头的法子,而且上面只有一味药,还是一味最普通的药……大黄。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出到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来购买,他做这一行也有个几十年了,深知药性药理,知道越是不起眼、越是普通的药,有时候越是会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所以他才愿意冒一下险,从吴老三手中花八十两银子购买这张药方,因为他可以确定,大黄这味药自然并没什么出奇之处,可是这用药和煎药的法子,却一定有过人之处。
他要买的并不是那药方,而是用药和煎药之法。
只是这法子是若水开出来的,他知道大夫对自己的用药都有不传之秘,如果冒冒失失地讨要,必定是要碰上一鼻子的灰,所以他才会花大价钱,准备从吴老三手上买得此方。
若水自然是明白冯不乐的用意,她微微一笑,只不理会。
在她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不传之秘”这四个字,方子开出来就是要治病的,如果能够广为流传,治好更多人的疾病,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又怎么会阻止呢。
吴老三的目光因为这八十两银子而变得火热起来。
他几乎马上就要点头了,可是转念一想,这方子可是神医开给自己的,如果自己转手就卖了,岂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神医姑娘,您看这……”他抬眼看向若水,征询一下她的意思。
若水便点了点头,他能来问下自己的意见,做到这一步,说明他并不是见利忘义之徒,那自己给他的方子就没白开。
“冯掌柜乃是有心之人,我相信此方落在冯掌柜手里,必不会埋没了它,吴老三,你可以顺便在冯掌柜的那里抓药煎药,一举两得。”若水微笑道。
冯不乐听到“有心之人”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忍不住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被人家小姑娘瞧破了,不由有点讪讪地。
吴老三听得若水同意,大喜,对冯不乐道:“好,神医姑娘答应了,那这方子就卖给你好了。”
他嘴上说卖,将手里的药方送到了冯不乐面前,可是手指依旧抓的紧紧的。
冯不乐知道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思,他早有准备,取出银子放到吴老三的手里,顺手将药方拿了回来。
他仔细地一读,心情就激动起来。
好药方,真是好药方啊!
虽然药材只有一味大黄,但是这煎药的法子却让他眼前一亮,方子上写明,煎药的时候不能用井水,也不能用河水,而是要用源头上的山泉水。
只看到这一样,冯不乐就知道自己这八十两银子没白花!
因为古籍医书上曾经写道,良医治病,不但药方要开得对症,而这煎药之法更是大有讲究。比如药方上共有五味药材,先放哪种,后放哪种,哪种药煎到何种火候再放另一味药,怎么样才能让药材发挥出最大的药效,还有煎药用的水,有的需要用井水,有的需要用河水,都是大不相同的。
可是传到后世,这些讲究的法子已经淡出了大夫们的意识,没有人再去细细品味如何煎药,大家更在意的是用什么药材治什么病,有一种照本宣科的感觉,这也造成了医术一代不如一代的怪现象。
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可是当真了不得啊!
冯不乐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小姑娘的医术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就算她从娘肚子里开始学,也不该比那些行医数十年的老郎中更厉害啊。
他哪里知道,若水的这些医学知识,都是来自于现代,乃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岁月积累流传下来的,全都是历代名医的宝贵经验,而现代开放的教学方式,和这个时代闭塞的学医模式完全不同,那是一个他永远也领会不到的世界。
这个时代的学生是想学而没有地方学,现代的学生却是有地方学却不用心去学。
若水之所以有如此丰富的医学知识和临床经验,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这“用心”二字。
“神医,看了姑娘你的方子,真是让在下受益匪浅,在下斗胆请问一句,不知姑娘师从何人,是哪位名医的门下?”
冯不乐已经敢断定,若水必定是师出名门,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有这样高的医学造诣,如果能够探知她的师门,那他必定要好好地结交一番。
若水摇头道:“我没有师傅,我的医术么,只是我看了几本医书学来的。”
冯不乐愕然,他心中自是不信,以为只是若水不肯告知,也不敢追问,只是恭恭敬敬地对着若水抱拳行礼,以示谢意。
他带着吴老三转身欲走,若水忽然叫住了他。
“冯掌柜的,我有一句话想说。”
“神医请讲。”冯不乐马上停步回身,看向若水。
“这方子是我开给吴老三的,对吴老三有效,但是对旁人却不一定奏效,希望冯掌柜用药之时,要多多斟酌。”
若水言简意赅,但她相信冯不乐一定能够听懂自己这话的意思。
果然冯不乐点了点头,道:“多谢神医提点,在下懂得,一定会对症下药,绝不生搬硬套,请神医放心。”
若水便微笑颔首,目送冯不乐和吴老三消失在人群之中。
“咦,人呢?吴秃子?吴三哥?”突然间,正在打着呼噜的葛四儿睁开了眼睛,一脸迷惘地看向周围,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忍不住东张西望地问道。
“你吴三哥得了神医姑娘的一个药方,去抓药治他的秃头去了。”有人指着吴老三消失的方向道。
“啊!这吴秃子居然这样不讲义气,趁老子睡觉的功夫抢在老子的前面治病,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葛四儿心思粗大,爬起身来就向那方向追了过去,连鞋子都忘了穿,更没留意到自己的脚丫子已经不臭了。
“神医,这位姑娘当真是神医啊。”
人群中开始发出了啧啧的称赞之声。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吴秃子的头顶长出头发来,却都对若水的医术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都认得冯不乐,广仁药铺乃是曲池城最大的一家药铺,要远远大于吴公鸡开的同仁药铺。
这冯掌柜都花了八十两银子买那神医的一纸药方,这神医的医术还有假吗?
于是大伙儿忽喇喇一下子把若水等人团团围住,抢着要若水帮自己或是自己的家人瞧病。
一时之间,场面开始变得乱嘈嘈的,人声鼎沸。
墨白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苦恼没人肯来治病,现在他苦恼的却是这围上来抢着要治病的人太多了。
这么多的人,该先给谁看啊?
更有不少人围住了他,一个个把银子往他的怀里塞,叫道:“我出一百两,请神医先帮我瞧病。”
“我出二百两!”
“三百两!”
这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墨白被围在当中,只觉得烦躁不堪,眼角一扫间,却看到小七背负双手,挺立在圈子之外,神情潇洒,浑不像自己这般狼狈。
他磨了磨牙,低低地骂了一句,这小子倒会躲清闲。
小七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拍了拍手,提气叫道:“大家都闭嘴!哪个再说话,神医就不给他瞧病!”
处理这种情形,小七已经很有经验了。想当初在回春堂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情形。
那时若水的一句话,就能让大伙儿静下来。
果然,他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刚才还乱嘈嘈吵得不可开交,瞬间就变得安静了。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嘴巴都闭得紧紧的,像个锯口的葫芦,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开口,神医就真的不给自己瞧病了。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按顺序排队,找那位仁兄报名,神医会按照顺序为大家瞧病。但是因为时间有限,今天只能瞧五十个,瞧不到的,请明天再来,免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另外,神医会在这里停留三天,今天赶不上的,明日请早点前来排队。好了,就是那位穿白衣服的公子。”
小七伸手对着墨白一指,只见围在若水身边的人群就像潮水一样向墨白涌了过去。
转眼间墨白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小七,我……你大爷!”人群中爆发出墨白的一声怒吼。
若水抿唇而笑,为小七的这招移祸江东之计暗赞。
不过墨白也真是个人才,他气恼过后,转眼之间就将围着他的人群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再次找那书生借了纸笔,大笔一挥而就,写了从一到五十的数字,然后每人一张小纸条发了下去,几乎是眨眼之间,纸条就被哄抢一空。
“行了,大家按照自己的序号排队等候,没领到序号的明天再来,谁要是敢罗嗦一声,就取消他明天看病的资格。”
墨白凶巴巴地说道,让看到他的人都不寒而栗,半个不字也不敢吭。
很快,人们就按照手中的纸条号码排成了一队,没领到号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圈子外面,却舍不得走,围成了一圈瞧若水如何给人治病。
拿到第一个号码的是个须发全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由他的儿子扶着,坐在凳子上伸出手让若水把脉。
这一套桌椅板凳是由那名代写书信的书生免费提供的,因为这第一个看病的老者就是他父亲,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拿到了第一个号。
若水一边把手搭在老者的手腕上,一边柔和地问道:“老人家,您觉得哪儿不舒服啊?”
她说话的时候,同时抬起眼来,仔细观察着老者的气色。
老者大约有六十多岁,要是在现代,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可眼前这位老者却是双眼无神,神色憔悴,一张瘦削的脸上满是橘皮纹,显得格外苍老。
“我没病,没病,就是我这个兔崽子非要说我有病,让神医见笑了。”老者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脸上全是不以为然。
一句话,若水就明白了,这老者生性好强,不喜欢成为子女的累赘,更不喜欢让人说自己有病。
不过她摸脉的结果,这老者的脉象虽然较之壮年人为弱,却也是老年人应有的脉象,不像是生了病。
“爹,你最近茶不思,饭不想,晚上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大圈,怎么说是没病呢?”那书生急道,连忙把父亲的症状说了出来。
“我年纪大了,吃得少睡得少就是有病吗?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在咒你爹我啊!”那老者骂了那书生一句,然后看向若水。
“神医,你说说,我老头子是不是没病?”
若水微笑着收回手来,点了点头,道:“老爷子身强体壮,的确是没生病。”
那老者便得意的一笑。
书生迟疑道:“神医,我爹真的没病吗?”
“确切地说,老人家的脉象上来讲是没生病,可是老人家食欲不振,少眠少食,倒的确是生病的症兆,嗯,说是病它也可以称之为病,这种病的名字就叫做‘相思病’。”
若水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奇怪的“嗤嗤”声。
有许多人便忍不住想笑,却又使劲憋着。
他们看着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心里头直乐,这么老的老头子,居然会得了相思病?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相、相思病?”书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转过头去瞧自己的父亲,心想这不会吧,自家的娘亲还健在呢,而且一直陪伴在父亲左右,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如果说父亲得的是相思病,那他相思的人会是谁呢?
可别是那神医小姑娘在信口雌黄吧?
他开始怀疑起若水的诊断来,想问可是又不敢问。
“胡说八道!小姑娘一派胡言,我老头子怎么会得什么相思病!”
书生不敢问,可是那老者却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怒容地瞪着若水,疾言厉色地道。
“老人家且莫发怒,古书上曾有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描述的就是得了相思病之人的症状,岂不和您老的情况一模一样?”
“呀,好诗啊好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神医姑娘却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这样的好诗,真是绝妙好辞,妙哉妙哉,果然是相思不得,寝食难安。”
书生听到若水这几句摘自《诗经》里的诗句,忍不住击节赞叹,眉飞色舞。
“狗屁!放狗屁!你这小兔崽子也在放狗屁,竟敢说老子得了相思病,看老子我不打死你这小兔崽子!”那老者顿时大怒,站起身来提着板凳对着书生兜头兜脑地砸将下去。
那书生不敢回手,只好抱着脑袋满圈子的跑,老者提着凳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一老一少在人群里兜了几个圈子,书生还不觉得怎样,老者却跑不动了,放下板凳呼哧呼哧地直喘气,一边指着书生骂个不停,越骂脸色越是红润,和刚才无精打彩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水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幕,一点出手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墨白和小七看到她眼眸流动、唇角微勾的模样,就知道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二人心中嘀咕,难道这就是若水治病的法子?这也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咕噜咕噜……”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大得竟然压过了那老者骂儿子的声音。
众人都循声瞧去,只见老者一脸的尴尬,用手揉着肚子,喃喃地道:“咦,饿了,这会儿真想吃上它两碗热乎乎的热汤面!”
“啊,爹,您想吃东西了?这、这真的太好了!您等着,我这就给您买面去!”那书生大喜。
父亲不吃不喝已经有好几天了,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可父亲闻了闻就说没胃口,推到一边,总是要劝上好久,才会吃上一两口。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老父亲不吃饭,自然就没了精神,平时总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无精打彩,说病不是病,说没病又真的像是生了病,让他担心万分。
可让他料想不到的是,父亲追着自己跑了一会儿,骂了半天,居然就想吃东西了,这可不是喜从天降么!
他急匆匆地钻出人群,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大海碗飘着葱花的热汤面进来,放在老者的面前,道:“爹,趁热吃,还有!”
“香,真香!”
老者挑起面条,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一大碗热面条就进了肚。
吃完了面条,他一抹嘴巴,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道:“儿子,走,咱回家!”
他自觉精神奕奕,半点毛病也没有,哪还需要看什么病!
回过头来,他气哼哼地瞪了若水一眼,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拍拍屁股走出了人群,连头也没回。
虽然他没说话,可是他那一眼一哼的意思却很明白,他分明是想说:呸,什么狗屁神医,就是一个庸医!老子明明没病,你却非说老子得的是什么相思病!
现在老子就让你瞧瞧,老子到底有没有病!
等那老者走远了,人群才爆发出一阵喝彩称赞之声。
“神啊!果然是神医!”
“不抓药不吃药,只用一碗热面条就治好了那老人的病,这要不是神医,我把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呸,谁稀罕你的脑袋,要不你把手里的号送给我?”
“想得美!”
那书生热泪盈眶,心里对若水更是感激不尽。
老父亲虽然糊涂,可是他并不糊涂,他早已经看了出来,若水那番话就是故意激得父亲发怒,没想到父亲发怒之后,追着自己打骂了半天,这病居然一下子就好了。
这样的治疗方法,他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起来这神医姑娘治疗那脚臭汉子和那秃头胖子的手法,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见到。
“神医姑娘,我替我父亲向您磕头了。”
他双膝一曲就要下跪。
小七不着痕迹地手指一弹,一缕劲风飞出,那书生只觉得双膝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一样,竟然跪不下去。
若水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喜欢下跪,不管大事小事,动不动就下跪,要不就是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位公子不必多礼,我学医是为了救人,可不是为了收您这膝下黄金的。”若水淡淡一笑,打趣道。
那书生脸上一红,便站直了身体不再下拜,然后对着若水唱了个大喏,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神医姑娘,家父得的真是相思之症吗?这病症以后可会再犯?”
若水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是相思之症。”
那书生登时张大了嘴巴,吃惊不己。
“所谓相思,思的并不一定是人,或是物,或是景,或是情,只要心之所念,向而往之,都可以称之为相思。”
若水的目光对着周围一扫,解释道。
那书生情不自禁地点头,“神医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