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问于无穷子曰:“子知道乎?”无穷子曰:“吾弗知也。”又问于无为“吾知道有数。”曰:“其数奈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太清又问于无始曰:“向者,吾道于无穷,曰:‘吾弗知之。”又问于无为,无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数乎?’无为曰:‘吾知道有数。’曰:‘其数奈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吾所以知道之数也。’若是,则无为知与无穷之弗知,孰是孰非?”无始曰:“弗知之深,而知之浅;弗知内,而知之外;弗知精,而知之粗。”太清仰而叹曰:“然则不知乃知邪?知乃不知邪?孰知知之为弗知,弗知之为知邪?”无始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老子曰:“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也。”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
白公问于孔子曰:“人可以微言?”孔子不应。白公曰:“若以石投水中,何如?”曰:“吴、越之善没者能取之矣。”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菑、渑之水合,易牙尝而知之。”白公曰:“然则人固不可以微言乎?”孔子曰:“何谓不可?谁知言之谓者乎?夫知言之谓者,不以言言也。争鱼者濡,逐兽者趋,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夫浅知之所争者,末矣。”白公不得也,故死于浴室。故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吾知也。”白公之谓也。
惠子为惠王为国法,已成而示诸先生,先生皆善之,奏之惠王。惠王甚说之。以示翟煎,曰:“善”!惠王曰:“善,可行乎?”翟煎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也?”翟煎对曰:“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岂无郑、卫激楚之音哉?然而不用者,不若此其宜也。治国有礼,不在文辩。”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此之谓也。
田骈以道术说齐王,王应之曰:“寡人所有,齐国也。道术虽以除患,愿闻国之政。”田骈对曰:“臣之言无政,而可以为政。譬之若林木无材,而可以为材。愿王察其所谓,而自取齐国之政焉已。虽无除其患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可陶冶而变化也。齐国之政,何足问哉!”此老聃之所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者也。若王之所问者,齐也;田骈所称者,材也。材不及林,林不及雨,雨不及阴阳,阴阳不及和,和不及道。
白公胜得荆国,不能以府库分人。七日,石乙入曰:“不义得之,又不能布施,患必至矣!不能予人,不若焚之,毋令人害我!”白公弗听也。九日,叶公入,乃发大府之货以予众,出高库之兵以赋民,因而攻之。十有九日而禽白公。夫国非其有也,而欲有之,可谓至贪也;不能为人,又无以自为,可谓至愚矣!譬白公之啬也,何以异于枭之爱其子也?故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也。” 赵简子以襄子为后,董阏于曰:“无恤贱,今以为后,何也?”简子曰:“是为人也,能为社稷忍羞。”异日,知伯与襄子饮,而批襄子之首。大夫请杀之。襄子曰:“先君之立我也,曰:能为社稷忍羞。岂曰能刺人哉!”处十月,知伯围襄子于晋阳,襄子疏队而击之,大败知伯,破其首以为饮器。故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其为天下谿。”
啮缺问道于被衣,被衣曰:“正女形,壹女视,天和将至。摄女知,正女度,神将来舍。德将来附若美,而道将为女居。憃乎若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言未卒,啮缺继以仇夷。被衣行歌而去,曰:“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直实不知,以故自持。墨墨恢恢,无心可与谋。彼何人哉!”故老子曰:“明白四达。能以无知乎!”
赵襄子攻翟而胜之,取尤人、终人。使者来谒之,襄子方将食,而有忧色。左右曰:“一朝而两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忧色,何也?”襄子曰:“江、河之大也,不过三日,飘风暴雨,日中不须臾。今赵氏之德行无所积,今一朝两城下,亡其及我乎!”孔子闻之,曰:“赵氏其昌乎!”夫忧,所以为昌也;而喜,所以为亡也。胜非其难也,持之者其难也。贤主以此持胜,故其福及后世。齐、楚、吴、越,皆尝胜矣,然而卒取亡焉,不能乎持胜也。唯有道之主能持胜。孔子劲杓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墨子为守攻,公输般服,而不肯以兵知。善持胜者,以强为弱。故老子曰:“道冲,而用之又弗盈也。”
惠孟见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所说者,勇有功也,不说为仁义者也客将何以教寡人?”惠孟对曰:“臣有道于此,人虽勇,刺之不入。虽巧有力,击之不中。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也。”惠孟曰:“夫刺之而不入,击之而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不敢击,夫不敢刺不敢击,非无其意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意也。夫无其意,未有爱利之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心。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此寡人所欲得也。”惠孟对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者。今大王,万乘之主也。诚有其志,则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此贤于孔、墨也远矣。”宋王无以应。惠孟出。宋王谓左右曰:“辩矣!客之以说胜寡人也。”故老子曰:“勇于不敢则活。”由此观之,大勇反为不勇耳。昔尧之佐九人,舜之佐七人,武王之佐五人;尧、舜、武王于九、七、五者,不能一事焉。然而垂拱受成功者,善乘人之资耳。故人与骥逐走,则不胜骥;托于车上,则骥不能胜人。北方有兽,其名曰,鼠前而兔后,趋则顿,走则颠,常为蛩蛩駏驉取甘草以与之。有患害,蛩蛩駏驉必负而走。此以其能,托其所不能。故老子曰:“夫代大匠斫者,希不伤其手。”
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嗣君应之曰:“予所有者,千乘也。愿以受教。”薄疑对曰:“乌获举千钧,又况一斤乎?”杜赫以安天下说周昭文君,文君谓杜赫曰:“愿学所以安周。”赫对曰:“臣之所言不可,则不能安周;臣之所言可,则周自安矣。”此所谓弗安而安者也。故老子曰:“大制无割,故致数舆无舆也。”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金于府。子赣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辞不受金。孔子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之举事也,可以移风易俗,而受教顺可施后世,非独以适身之行也。今国之富者寡而贫者众,赎而受金,则为不廉;不受金,则不复赎人。自今以来,鲁人不复赎人于诸侯矣。”孔子亦可谓知礼矣。故老子曰:“见小曰明。”
魏武侯问于李克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对曰:“数战而数胜。”武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其独以亡,何故也?”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疲民,而国不亡者,天下鲜矣!骄则恣,恣则极物;疲则怨,怨则极虑;上下俱极,吴之亡犹晚矣!夫差之所以自刭于干遂也。”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甯越欲干齐桓公,困穷无以自达,于是为商旅,将任车,以商于齐,暮宿于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爝火甚盛,从者甚众,甯越饭牛车下,望见桓公而悲。击牛角而疾商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桓公及至,从者以请。桓公赣之衣冠而见,说以为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君臣争之曰:“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问之而故贤者也,用之未晚。”桓公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也。以人之小恶而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凡听必有验,一听而弗复问,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难合也,权而用其长者而已矣。当是举也,桓公得之矣。故老子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其一焉。”以言其能包裹之也。
大王亶父居邠,翟人攻之。事之以皮帛、珠玉而弗受。曰“翟人之所求者地。无以财物为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处而杀其子,吾弗为。皆勉处矣!为吾臣,与翟人奚以异?且吾闻之也,不以其所养害其养。”杖策而去。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大王亶父可谓能保生矣。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则必重失之。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岂不惑哉!故老子曰:“贵以身为天下,焉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为天下,焉可以寄天下矣!”
中山公子牟谓詹子曰:“身处江海之上,心在魏阙之下,为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则轻利。”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犹不能自胜。”詹子曰:“不能自胜,则从之;从之,神无怨乎!不能自胜而强弗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故老子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是故“用其光,复归其明也。”
楚庄王问詹何曰:“治国奈何?”对曰:“何明于治身,而不明于治国?”楚王曰:“寡人得立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任于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善。”故老子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也。”
桓公读书于堂,轮扁斫轮于堂下。释其椎凿,而问桓公曰:“君之所读者,何书也?”桓公曰:“圣人之书。”轮扁曰:“其人焉在?”桓公曰:“已死矣。”轮扁曰:“是直圣人之糟粕耳。”桓公曰悖然作色而怒曰:“寡人读书,工人焉得而讥之哉!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然。有说。臣试以臣之斫轮语之。大疾则苦而不入,大徐则甘而不固,不甘不苦,应于手,厌于心,而可以至妙者,臣不能以教臣之子,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老而为轮。今圣人之所言者,亦以怀其实,穷而死,独其糟粕在耳。”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谓宋君曰:“夫国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乱,在君行赏罚。夫爵赏赐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民之所怨也,臣请当之。”宋君曰:“善。寡人当其美,子受其怨。寡人自知不为诸侯笑矣。”国人皆知杀戮之专,制在子罕也,大臣亲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却宋君而专其政。故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于周,徐冯曰:“事者,应变而动,变生于时,故知时者无常行。书者,言之所出也。言出于知者,知者藏书。”于是王寿乃焚书而舞之。故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令尹子佩请饮庄王。庄王许诺。子佩疏揖,北面立于殿下。曰:“昔者君王许之,今不果往。意者臣有罪乎?”庄王曰:“吾闻子具于强台。强台者,南望料山,以临方皇,左江而右淮,其乐忘死,若吾薄德之人,不可以当此乐也。恐留而不能反。”故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晋公子重耳出亡,过曹,无礼焉。厘负羁之妻谓厘负羁曰:“君无礼于晋公子,吾观其从者,皆贤人也。若以相夫子反晋国,必伐曹,子何不先加德焉?”厘负羁遗之壶饭而加璧焉。重耳受其饭而反其璧。及其反国,起师伐曹,克之。令三军无入厘负羁之里。故老子曰:“曲则全,枉则正。”
越王勾践与吴战而不胜,国破身亡,困于会稽。忿心张胆,气如涌泉,选练甲卒,赴火若灭。然而请身为臣,妻为妾,亲执戈,为吴兵先马走,果禽之于干遂。故老子曰:“柔之胜刚也,弱之胜强也,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越王亲之,故霸中国。
赵简子死,未葬,中牟入齐。已葬五日,襄子起兵攻围之。未合而城自坏者数十丈。襄子击金而退之。军吏谏曰:“君诛中牟之罪,而城自坏,是天助我,何故去之?”襄子曰:“吾闻之叔向曰:‘君子不乘人于利,不迫人于险。’使之治城,城治而后攻之。”中牟闻其义,乃请降。故老子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对曰:“良马者,可以形容筋骨相也。相天下之马者,若灭若失,若亡其一。若此马者,绝尘弭辙。臣之子皆下材也,可告以良马,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马。臣有所与供儋缠采薪者方九堙,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之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马矣。在于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牡而黄。”使人往取之,牝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问之曰:“败矣。子之所使求者。毛物、牝牡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伯乐喟然大息曰:“一至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堙之所观者,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而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贵乎马者!”马至,而果千里之马。故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
吴起为楚令尹,适魏。问屈宜若曰:“王不知起之不肖,而以为令尹。先生试观起之为人也。”屈子曰:“将奈何?”吴起曰:“将衰楚国之爵,而平其制禄;损其有余,而绥其不足;砥砺甲兵,时争利于天下。”屈子曰:“宜若闻之,昔善治国家者,不变其故,不易其常。今子将衰楚国之爵,而平其制禄;损其有余,而绥其不足;是变其故,易其常也。行之者不利。宜若闻之曰:‘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本也。’今子阴谋逆德,好用凶器,始人之所本,逆之至也。且子用鲁兵,不宜得志于齐,而行志焉;子用魏兵,不宜得志于秦,而得志焉。宜若闻之,非祸人不能成祸。吾固惑吾王之数逆天道,戾人理,至今无祸。差须夫子也。”吴起惕然曰:“尚可更乎?”屈子曰:“成形之徒,不可更也。子不若敦爱而笃行之。”老子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晋伐楚,三舍不止。大夫请击之。庄王曰:“先君之时,晋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晋伐楚,是孤之过也。若何其辱群大夫?”曰:“先臣之时,晋不伐楚。今臣之身,而晋伐楚,此臣之罪也。请三击之。”王俯而泣,涕沾襟,起而拜群大夫。晋人闻之,曰:“君臣争以过为在己,且轻下其臣,不可伐也。”夜还师而归。老子曰:“能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宋景公之时,荧惑在心。公惧,召子韦而问焉。曰:“荧惑在心,何也?”子韦曰:“荧惑,天罚也;心,宋分野,祸且当君。虽然,可移于宰相。”公曰:“宰相,所使治国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韦曰:“可移于民。”公曰:“民死,寡人谁为君乎?宁独死耳!”子韦曰:“可移于岁。”公曰“岁,民之命;岁饥,民必死矣。为人君而欲杀其民以自活也,其谁以我为君者乎?是寡人之命,固已尽矣!子韦无复言矣。”子韦还走,北面再拜曰:“敢贺君。天之处高而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有三赏君。今夕星必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岁。”公曰:“子奚以知之?”对曰:“君有君人之言三,故有三赏,星必三徙舍。舍行七里,三七二十一,故君移年二十一岁。臣请伏于陛下以伺之。星不徙,臣请死之。”公曰:“可”是夕也,星果三徙舍。故老子曰:“能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
昔者,公孙龙在赵之时,谓弟子曰:“人而无能者,龙不能与游。”有客衣褐带索而见曰:“臣能呼。”公孙龙顾谓弟子曰:“门下故有能呼者乎?”对曰:“无有。”公孙龙曰:“与之弟子籍。”后数日,往说燕王。至于河上,而航在一汜,使善呼者呼之。一呼而航来。故曰:圣人之处世,不逆有伎能之士。故老子曰:“人无弃人,物无弃物,是谓袭明。”
子发攻蔡,逾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顷,而封之执圭。子发辞不受。曰:“治国立政,诸侯入宾,此君之德也;发号施令,师未合而失敌遁,此将军之威也;兵陈战而胜敌者,此庶民之力也。夫乘民之功劳,而取其爵禄者,非仁义之道也。”故辞而弗受。故老子曰:“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晋文公伐原,与大夫期三日。三日而原不降。文公令去之。军吏曰:“原不过一二日将降矣。”君曰:“吾不知原三日而不得下也。以与大夫期,尽而不疲,失信得原,吾弗为也。”原人闻之,曰:“有君若此,可弗降也?”遂降。温人闻,亦请降。故老子曰:“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故“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
公仪休相鲁,而嗜鱼。一国献鱼,公仪子弗受。其弟子谏曰:“夫子嗜鱼。弗受,何也?”答曰:“夫唯嗜鱼,故弗受。夫受鱼而免于相,虽嗜鱼,不能自给鱼;毋受鱼而不免于相,则能长自给鱼。”此明于为人为己者也。故老子曰:“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一曰:知足不辱。
狐丘丈人谓孙叔敖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孙叔敖曰:“何谓也?”对曰:“爵高者,士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处之。”孙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是以免三怨,可乎?”故老子曰:“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
大司马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钩芒。大司马曰:“子巧邪?有道邪?”曰:“臣有守也。臣年二十好捶钩,于物无视也。非钩无察也。”是以用之者,必假于弗用也,而以长得其用。而况持而不用者乎?物孰不济焉!故老子曰:“从事于道者,同于道。”
文王砥德修政,三年而天下二垂归之。纣闻而患之,曰:“余夙兴夜寐,与之竞行,则苦心劳形,纵而置之,恐伐余一人。”崇侯虎曰:“周伯昌行仁义而善谋,太子发勇敢而不疑,中子旦恭俭而知时。若与之从,则不堪其殃;纵而赦之,身必危亡。冠虽弊,必加于头。及未成,请图之。”屈商乃拘文王于羑里。于是散宜生乃以千金求天下之珍怪,得驺虞、鸡斯之乘,玄玉百工,大贝百朋,玄豹、黄罴、青豻、白虎文皮千合,以献于纣。因费仲而通。纣见而说之,乃免其身,杀牛而赐之。文王归,乃为玉门,筑灵台,相女童,击钟鼓,以待纣之失也。纣闻之,曰:“周伯昌改道易行,吾无忧矣。”乃为炮烙,剖比干,剔孕妇,杀谏者。文王乃遂其谋。故老子曰:“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成王问政于尹佚曰:“吾何德之行,而民亲其上?”对曰:“使之时而敬顺之。”王曰:“其度安在?”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王曰:“惧哉!王人乎。”尹佚曰:“天地之间,四海之内,善之则吾畜也,不善则吾仇也。昔夏、商之臣反仇桀、纣,而臣汤、武,宿沙之民皆自攻其君,而归神农,此世之所明知也。如何其无惧也?”故老子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
跖之徒问跖曰:“盗亦有盗乎?”跖曰:“奚适其无道也!夫意而中藏者,圣也;入先者,勇也;出后者,义也;分均者,仁也;知可否者,智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无之。”由此观之,盗贼之心,必托圣人之道而后可行。故老子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楚将子发好求技道之士。楚有善为偷者,往见曰:“闻君求技道之士。臣,偷也,愿以技赍一卒。”子发闻之,衣不给带,冠不暇正,出见而礼之。左右谏曰:“偷者,天下之盗也。何为之礼?”君曰:“此非左右之所得与。”后无几何,齐兴兵伐楚,子发将师以当之,兵三却。楚贤良大夫皆尽其计而悉其诚,齐师愈强。于是市偷进请曰:“臣有薄技,愿为君行之。”子发曰:“诺”不问其辞而遣之。偷则夜解齐将军之帱帐而献之。子发因使人归之。曰:“卒有出薪者,得将军之帷,使归之于执事。”明又复往,取其枕。子发又使人归之。明日又复往,取其簪。子发又使归之。齐师闻之,大骇。将军与军吏谋曰:“今日不去,楚君恐取吾头。”乃还师而去。故曰:无细而能薄,在人君用之也。故老子曰:“不善人,善人之资也。”
颜回谓仲尼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仲尼曰:“可矣。犹未也。”异日复见,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也。”仲尼曰:“可矣。犹未也。”异日复见。曰:“回坐忘矣。”仲尼遽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支体,黜聪明,离形去知,洞于化通。是谓坐忘。”仲尼曰:“洞则无善也,化则无常矣。而夫子荐贤。丘请从之后。”故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至柔,能如婴儿乎!”
秦穆公兴师,将以袭郑。蹇叔曰:“不可。臣闻袭国者,以车不过百里,以人不过三十里,为其谋未及发泄也,甲兵未及锐弊也,粮食未及乏绝也,人民未及疲病也。皆以其气之高与其力之盛至,是以犯敌能威。今行数千里,又数绝诸侯之地;以袭国,臣不知其可也。君重图之。”穆公不听。蹇叔送师,衰绖而哭之。师遂行,过周而东。郑贾人弦高矫郑伯之命,以十二牛劳秦师而宾之。三师乃惧而谋曰:“吾行数千里以袭人,未至而人已知之。其备必先成,不可袭也。”还师而去。当此之时,晋文公适薨,未葬。先轸言于襄公曰:“昔吾先君与穆公交,天下莫不闻,诸侯莫不知,今君薨未葬,而不吊吾丧,而不假道,是死吾君而弱吾孤也。请击之。”襄公许诺。先轸举兵而与秦师遇于殽。大破之,禽其三帅以归。穆公闻之,素服庙临,以说于众。故老子曰:“知而不知,尚矣;不知而知,病也!”
齐王后死,王欲置后而未定。使群臣议。薛公欲中王之意,因献十珥而美其一。旦日,因问美珥之所在。因劝立以为王后。齐王大说,遂尊重薛公。故人主之意欲见于外,则为人臣之所制。故老子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卢敖游乎北海,经乎太阴,入乎玄阙,至于蒙谷之上。见一士焉,深目而玄鬓,泪注而鸢肩,丰上而杀下。轩轩然方迎风而舞。顾见卢敖,慢然下其臂,遁逃乎碑。卢敖就而视之,方倦龟壳而食蛤梨。卢敖与之语曰:“唯敖为背群离党,穷观于六合之外者,非敖而已乎?敖幼而好游,至长不渝。周行四极,唯北阴之未窥。今卒睹夫子于是,子殆可与敖为友乎?”若士者,?23然而笑曰:“嘻!子,中州之民,宁肯而远至此,此犹光乎日月而载列星,阴阳之所行,四时之所生,其比夫不名之地,犹窔奥也。若我南游乎冈<宀良>之野,北息乎沉墨之乡,西穷窅冥之党,东关鸿蒙之光,此其下无地而上无天,听焉无闻,视焉无眴。此其外犹有汰沃之汜。其余一举而千万里,吾犹未能之在。今子游始于此,乃语穷观,岂不亦远哉!然子处矣!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外,吾不可以久驻。”若士举臂而竦身,遂入云中。卢敖仰而视之,弗见,乃止驾,柸治,悖若有丧也。曰:“吾比夫子,犹黄鹄与壤虫也。终日行,不离咫尺,而自以为远。岂不悲哉!”故庄子曰:“小年不及大年,小知不及大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言明之有所不见也。
季子治亶父三年,而巫马期絻衣短褐,易容貌,往观化焉。见得鱼释之。巫马期问焉,曰:“凡子所为鱼者,欲得也。今得而释之,何也?”渔者对曰:“季子不欲人取小鱼也。所得者小鱼,是以释之。”巫马期归,以报孔子曰:“季子之德至矣。使人暗行,若有严刑在其侧者。季子何以至于此?”孔子曰:“丘尝问之以治,言曰:‘诫于此者刑于彼。’季子必行此术也。”故老子曰:“去彼取此。”
罔两问于景曰:“昭昭者,神明也?”景曰:“非也。”罔两曰:“子何以知之?”景曰:“扶桑受谢,日照宇宙,昭昭之光,辉烛四海,阖户塞牖,则无由入矣。若神明,四通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而不可为象,俯仰之间而抚四海之外。昭昭何足以明之!”故老子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光耀问于无有曰:”子果有乎?其果无有乎?”无有弗应也。光耀不得问,而就视其状貌,冥然、忽然,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搏之不可得,望之不可极也。光耀曰:“贵矣哉!孰能至于此乎!予能有无矣,未能无无也;及其为无无,又何从至于此哉!”故老子曰:“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
白公胜虑乱。罢朝而立,倒杖策,錣上贯颐,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郑人闻之,曰:“颐之忘,将何不忘哉!”此言精神之越于外,智虑之荡于内,则不能漏理其形也。是故神之所用者远,则所遗者近也。故老子曰:“不出户以知天下,不窥牖以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此之谓也。
秦皇帝得天下,恐不能守,发边戍,筑长城,修关梁,设障塞,具传车,置边吏。然刘氏夺之,若转闭锤。昔者武王伐纣,破之牧野,乃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柴箕子之门,朝成汤之庙,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破鼓折枹,驰弓绝弦,去舍露宿以示平易,解剑带笏以示无仇。于此天下歌谣而乐之,诸侯执币相朝,三十四世不夺。故老子曰:“善闭者,无关键而不可开也;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也。”
尹需学御,三年而无得焉。私自苦痛,常寝想之。中夜,梦受秋驾于师。明日往朝,师望之,谓之曰:“吾非爱道于子也,恐子不可予也。今日教子以秋驾。”尹需反走,北面再拜曰:“臣有天幸,今夕固梦受之。”故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也。”
昔孙叔敖三得令尹,无喜志;三去令尹,无忧色。延陵季子,吴人愿一以为王而不肯;许由,让天下而弗受;晏子与崔杼盟,临死地不变其仪;此皆有所远通也。精神通于死生,则物孰能惑之!荆有亻次非,得宝剑于干队,还反度江,至于中流,阳侯之波,两蛟挟绕其船,亻次非谓枻船者曰:“尝有如此而得活者乎?”对曰:“未尝见也。”于是亻次非瞑目,勃然攘臂拔剑曰:“武士可以仁义之礼说也,不可劫而夺也。此江中之腐肉朽骨,弃剑而已。余有奚爱焉!”赴江刺蛟,遂断其头,船中人尽活。风波毕除,荆爵为执圭。孔子闻之,曰:“夫善哉!腐肉朽骨弃剑者,亻次非之谓乎!”故老子曰:“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焉。”
齐人淳于髡以从说魏王,魏王辩之。约车十乘,将使荆,辞而行。人以为从未足也,复以衡说,其辞若然。魏王乃止其行而疏其身。失从心志,而又不能成衡之事。是其所以固也。夫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虽多,不若其寡也。故周鼎著倕,而使啮其指,先王以见大巧之不可也。故慎子曰:“匠人知为门,能以门,所以不知门也,故必杜,然后能门”
墨者有田鸠者,欲见秦惠王。约车申辕,留于秦,周年不得见。客有言之楚王者,往见楚王,楚王甚悦之。予以节,使于秦。至,因见。予之将军之节。惠王见而说之。出舍,喟然而叹,告从者曰:“吾留秦三年不得见,不识道之可以从楚也。”物故有近之而远,远之而近者。故大人之行,不掩以绳,至所极而已矣。此所谓管子“枭飞而维绳”者。
沣水之深千仞,而不受尘垢,投金铁针焉,则形见于外。非不深且清也,鱼鳖龙蛇莫之肯归也。是故石上不生五谷,秃山不游麋鹿,无所阴蔽隐也。昔赵文子问于叔向曰:“晋六将军,其孰先亡乎?”对曰:“中行、知氏。”文子曰:“何乎?”对曰:“其为政也,以苛以察,以切为明,以刻下为忠,以计多为功,譬之犹廓革者也。廓之,大则大矣,裂之道也。”故老子曰:“其政闷闷,其民纯纯,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景公谓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对曰:“能动地。”晏子往见公,公曰:“寡人问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对曰:‘能动地。’地可动乎?”晏子默然不对。出,见太卜,曰:“昔吾见句星在房、心之间,地其动乎?”太卜曰:“然”晏子出。太卜走往见公曰:“臣非能动地,地固将动也。”田子阳闻之,曰:“晏子默然不对者,不欲太卜之死;往见太卜者,恐公之欺也。晏子可谓忠于上而惠于下矣。”故老子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
魏文侯觞诸大夫于曲阳,饮酒酣,文侯喟然叹曰:“吾独无豫让以为臣乎?”蹇重举白而进之,曰:“请浮君。”君曰:“何也?”对曰:“臣闻之,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夫豫让之君,亦何如哉?”文侯受觞而饮釂不献。曰:“无管仲、鲍叔以为臣,故有豫让之功。”故老子曰:“国家昏乱有忠臣。”
孔子观桓公之庙,有器焉,谓之宥卮。孔子曰:善哉!予得见此器。”顾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则正,其盈则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子贡在侧曰:“请问持盈。”曰:“益而损之。”曰:’何谓益而损之?”曰:“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日中而移,月盈而亏。是故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多闻博辩,守之以陋;武力毅勇,守之以畏;富贵广大,守之以俭;德施天下,守之以让。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反此五者,未尝不危也。”故老子曰:“服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而不新成。”
武王问太公曰:“寡人伐纣天下,是臣杀其主而下伐其上也。吾恐后世之用兵不休,斗争不已,为之奈何?”太公曰:“甚善,王之问也!夫未得兽者,唯恐其创之小也;已得之,唯恐伤肉之多也。王若欲久持之,则塞民于兑,道全为无用之事,烦扰之教,彼皆乐其业,供其情,昭昭而道冥冥,于是乃去其瞀而载之木,解其剑而带之笏。为之三年之丧,令类不蕃,高辞卑让,使民不争。酒肉以通之,竽瑟以娱之,鬼神以畏之,繁文滋礼以弇其质,厚葬久丧以亶其家,含珠鳞、施纶组以贫其财,深凿高垄以尽其力,家贫族少,虑患者贫,以此移风,可以持天下弗失。”故老子曰:“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也。”
<b>译文</b>
太清问无穷:“你知道‘道’吗?”无穷说:“我不知道。”太清又问无为:“你知 道‘道’吗?”无为回答说:“我知道‘道’。”太清又问:“你所知道的‘道’也有特征吗?”无为接着回答:“我所知道的‘道’有它的特征。”太清问:“‘道’的特征是怎样的呢?”无为回答:“我所知道的‘道’可以弱也可以强,可以柔也可以刚;可以阴也可以阳,可以暗也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应对无穷。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道’的特征。”太清又对无始说:“刚才我问无穷有关‘道’的问题,无穷说:‘我不知道。’我又问无为,无为说:‘我知道。’我又问:‘你能说出它的特征吗?’无为说:‘我能说出它的特征。’我说:‘这特征是怎么样的呢?’无为回答说:‘它是可以弱也可以强,可以柔也可以刚;可以阴也可以阳,可以暗也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也可以应对无穷。这就是它的特征。’这样的话,你是否能回答无为知道和无穷不知道哪个对哪个错呢?”无始回答说:“说不知道的恰 恰说明他知道的深奥,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的肤浅;说不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了它的实质,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只知道它的外表;说不知道的恰恰说明他知道了它的精粹,说知道的恰恰说明他只知道它的大概。”太清听后仰天叹息说:“这么说来,不知道的却是知道,知道的却是不知道。谁晓得知道的却是不知道,不知道的却是知道 呢?”无 始接着说:“‘道’是不可闻的,能听闻到的就不是‘道’;‘道’是不可见的,能看得见的就不是‘道’;‘道’是不可言说的,能言说规定的就不是‘道’。谁晓得生成有形物体的是无形的‘道’?”所以老子说:“天下人都知‘善’之所以‘善’时,也就会显出不‘善’来。”所以说“智者不言,言者不智”
白公问孔子:“人可以密谋吗?”孔子不回答。白公又问:“假若像石头一样扔到水里,怎么样?”孔子说:“吴越地区善于潜水的人可以把它捞起来。”白公又说:“假若像水一样泼入水中,怎么样?”孔子说:“菑水和渑水汇合一起,但辨味专家易牙能尝辨出来。”白公于是说:“这么说来,人就根本不能和他们密谋了?”孔子说:“怎么说不可以啊!那些能明白你说话意思的人就可以和他密谋呀!但话又说回来,那些能明白你说话意思的人,你不去和他说,他也会明白。”争夺鱼的人没有不湿衣服的,追逐野兽的人没有跑得慢的,他们并不是乐意这样做,而是利欲之心驱动他们这样做。所以,最高妙的话是不说出来别人就已领悟,最好的行为是不做什么却能样样成功。那些才智浅薄的人才会去争夺那些枝末小利(才会想到与人密谋这样末流的事)。白公就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导致最后因事败走投无路而自缢于浴室之地。所以老子说:“言论有宗旨,行事有根据,因为人们无知顽钝,所以也不理解我说的道理。”这无知顽钝的人说的就是白公啊。
惠施为魏惠王制定国家法令,制定出来后拿给德高望重的各位年长儒生征求意见,儒生们都称赞法令制定得好,惠施于是将法令上呈给魏惠王,惠王十分高兴,拿去给墨煎看。墨煎说:“很好。”惠王说:“既然法令制定得好,那么就拿出去颁布实行了吧?”墨煎说:“不行。”惠王说:“好却不能颁布实行,这是为什么?”墨煎说:“如今那些扛大木头的人,前面的呼喊‘嗨哎’,后面的也同声应和。这是人们在扛举重物时为鼓劲而唱喊的歌声。现在难道没有郑国、卫国那样的高亢激越的乐曲?有的,但就是不用它,这是因为它不如那种号子歌声来得适用。同样,治理国家,在于礼法的实际内容和有效性,而不在于这法令的文辞修饰如何。”所以老子说:“法令越详明,盗贼就越多。”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田骈用道术游说齐宣王,齐宣王回答说:“我所拥有的是齐国。你向我说的道术难以消除当前齐国的祸患。所以我倒希望听到一些好的治政高见。”田骈回答说:“我说的道术尽管不直接涉及政事,但可以运用到政事。这就好比说树林里没有成材的树木,但它可以培育出好的树木,供人们使用。所以希望大王能仔细考察我说的话的旨意,能否从中领悟出些能治理齐国政事的道理来。虽然我说的道术中没有关于消除齐国祸患的内容,但是天地之间、六合之内都可以用‘道’来陶冶变化,那你齐国的政事又何足道呢?这就是老子说的‘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像你大王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齐国,而我田骈所说的也不过是树木的培育而已。而实际上树木比不上树林,树林比不上雨水,雨水比不上阴阳,阴阳比不上中和之气,而中和之又怎么比得上这‘道’呢!”
白公胜取得楚国的政权后,不肯将府库内的粮食和兵器分发给民众。七天以后,石乞进见白公胜说:“我们现在得到的是不义之财,又不肯将不义之财布施给民众,我看祸害必定会降临。既然不肯布施给民众,不如用火一烧了之,千万别叫人家利用这些东西来害我们。”白公胜不听。到了第九天,叶公子高从方城攻入楚都,立即将府库里的财物和兵器分发给民众,依靠民众的向心力攻打白公胜,等到第十九天就彻底打败白公胜。这国家本不该白公胜所有而白公胜却想占有它,这可以说是最贪婪的了。不能为他人着想和谋利益,又无能耐保住自我,这可以说是最愚蠢的了。白公胜的吝啬,与枭鸟爱养其子最后被长大的枭子吃掉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老子说:“执持盈满,不如作罢;锤尖太细,难保长久。”
赵简子选中庶子无恤,即以后的赵襄子为继承人,董阏于说:“无恤低贱,现在选立他为继承人,这是为什么呢?”赵简子回答说:“无恤这个人,以后一定能为国家忍辱负重。”后来有一次智伯与赵襄子一起饮酒,智伯趋着酒兴向赵襄子头上猛击一掌,赵襄子手下的人请求杀了智伯,赵襄子却说:“先君立我为继承人时说我将会为国家社稷忍辱负重,却未曾说过我好杀人啊!”过了十个月,智伯举兵将赵襄子包围在晋阳,赵襄子分兵出击智伯军,大败智伯,并剖开智伯的头颅作壶器。所以老子说:“虽然知道什么是刚强,但却谨守柔弱。甘心处于天下的低卑处。”
啮缺向披衣问“道”披衣说:“端正你的形体,集中专一你的视觉,这样天然和气将降临。敛藏你的智慧,端正你的思虑,神明就会留宿在你心中。德将为你显得更美,道将留居你身上。你将纯朴得像新生的牛犊,不探求所有事物的缘由。”披衣的话还没说完,啮缺还是像先前那样显得目光呆滞不言不语。披衣唱着歌而离去,说:“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真实地知道了天道,不以智巧故作矜持;看上去混混沌沌毫无心机,不能与他谋议什么,那是什么样的人啊!”所以老子说:“悟彻明白事理,能不使心机(智)掺杂其间吗?”
赵襄子派兵攻打翟国获胜,夺取了尤人和终人两座城镇,使者前来报告赵襄子,赵襄子正准备吃饭,听后露出忧虑的神色。他身边的人看到后就说:“一个早上就攻下两座城镇,这是人们所高兴的事。现在您反而显得忧愁,这是为什么呢?”赵襄子回答说:“长江黄河发大水,也不过三天就退下去了;狂风暴雨,太阳当头照,也都是片刻的现象。现在我们赵氏的德行没有积累多少,而这么轻松夺取两座城镇,衰败也大概会接踵而来了吧?”孔子知道此事后说:“赵氏将要昌盛了。”取得胜利后反而忧虑、反思,这恰恰说明会进一步取胜和昌盛;而为了一点胜利就沾沾自喜则说明非但不会进一步取胜,还会导致失败。取得胜利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保持胜利。贤明的君主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能保持胜利,并将所缔造的胜利果实传给后代。而历史上的齐、楚、吴、赵四国都曾战胜过诸侯,称霸过天下,但最终都走向衰亡,这是因为四国君主都不懂如何保持胜利果实的道理。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保持胜利果实。孔子的力气大得能拉开城门的门栓,但他却不愿意以力大而著称;墨子善于守御攻城,这种技术连公输般都不得不佩服,但是墨子就是不愿意以善于用兵而出名。所以,善于保持胜利的人,尽管处于强势,但却表现出柔弱,以防止物壮则老。所以老子说:“道体虚空,但它的作用无穷无尽。”
惠孟拜见宋康王,康王跺着脚、咳嗽着,大声说:“我所喜欢的是勇猛有力的人,不喜欢那些讲仁义的人。你这位客人对此有何高见指教我?”惠孟回答说:“我这里有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功夫:再骁勇的人也刺不进你的身体,再有力的人也击不倒你。大王难道不想具有这种功夫吗?”康王说:“好。这种功夫我倒想听你介绍介绍。”惠孟于是接着说:“刺你而刺不进身体,击打你而击不倒你,但这还是使受刺击的你感到是一种侮辱。我这里的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本事:再骁勇的人不敢刺你,再有力的人不敢击打你。但不敢刺你,不敢击打你,不等于他没有这种想刺击你的意图。所以,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能够让你有这种品行:使别人就根本没有这种想伤害你的意图。但是没有这种想伤害你的意图,不等于说他就有一种爱护你、使你得利的心。由此,我这里再有一种道术,能够使你有这种德行,即别人非但没有伤害你的意图,还无不欣喜愉悦地爱你,使你得利。这种德行要远远超过勇武有力,在这四种情况中属于最好的一种。大王难道不想获得这种德行吗?”康王听后说:“这正是我想获得的。”惠孟接下说:“孔子、墨子就是具有这种德行的人。所以,他们尽管没有任何领地但却成为众人敬仰的精神领袖,他们尽管没有任何官职但却能 成为人们的主宰。天下男男女女无不伸长脖子踮着脚跟仰望他们、并希望他们平安幸福。今天你大王是一个大国的君主,如果你真有孔墨这样的德行,那么,全国范围内的人、包括你自己,都能得到利益,这不比孔墨强多吗?”听了之后,宋康王无话可答。惠孟出去之后,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这位客人很会说话,他的辩说使我十分佩服。”所以老子说:“勇于柔弱就不会陷于死地。”由此看来,大勇反而成了不勇了。
过去尧帝的辅佐大臣有九个人,舜帝的辅佐大臣有七个人,武王的辅佐大臣有五个人。尧帝、舜帝和武王跟他们这些辅佐大臣相比,并不具有辅佐大臣那样的本事,但却能相当轻松地取得成功,这是因为尧、舜、武王都能善于充分利用各人的能力。所以人和千里马赛跑是跑不过千里马的,但乘坐在由千里马拉的车子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北方有一种兽,名叫“蹶”前肢短如鼠脚,后腿却长如兔,快步走就会叩倒,跑起来就会跌倒,常常为善走而不善觅食的蛩蛩駏骢采摘甘草,但反过来如“蹶”碰到祸害时,蛩蛩駏骢就会背着“蹶”逃跑。这二种兽都以自己的长处能力来帮助、弥补对方的短处不足。所以老子说:“那些硬代替工匠去砍木头的人,很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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