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祁文新别了虚白,渡过瓜州,直抵山东济宁府,方登陆路雇了牲口,望河南进京。一日,行到镇上之时天色已晚,便去投宿客店。那店见封条上是会试解元,分外奉承,就择一间洁净房子与文新宿歇。文新走到后面,因要解手,忽撞见一个穿油绿布衫的先在东厕里走出来。那人看了文新像似认得的,目不转睛,把文新来看。文新见了那人,也有些面熟,一时认不起来。
及回到房里面,看来人好似家人陆懋。就叫店主人来,对他说:“你可去问那个客房里,后面有个穿油绿衫的客人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店主忙进到后面来,恰好那人也走出来,一见店主便问道:“你可晓得方才那位穿耳的相公姓氏么?”店主道:“这位是江西解元,姓祁。他方才唤我到房中去,叫我来问客人尊姓大名?居住何处?”
那人听了,自言自语道:“若说解元二字是了,只是不姓邵,如何是我家相公?”一面说着,同主人走到文新房里来,把文新左看右看。文新也把他仔细一认,不觉问道:“你客人莫不是娃陆么?”那人也问道:“相公认得集贤村邵解元么?”
文新道:“这我便是。”那人听说,倒身下拜道:“小人就是陆懋。不知相公在这山下改妆失散,向在何处?如何改姓了祁文新,说是江西解元?”
文新唤他起来,把十五年前根由细细说了,就问他:“老相公、奶奶,如今在何处?”陆懋也把家主一向事情说了:“我今打听卢杞已死,合家遇赦无事,要去报知老相公。不意到此,遇着相公。”两个当晚合做一房,说了半夜话方睡。
明早,文新道:“我身边正少一人服侍。你且随我进京,待会试过了,同下来罢。”遂带陆懋望都进发。一日来到集贤村自家门首,只见尘封门户,草满阶除,甚非昔日光景。开门入去,陆懋打扫厅堂,铺设椅桌。数日内,亲戚、朋友齐来接风贺喜。倏忽过了残年,到正月下旬进京寻寓,至三场考完揭晓时,文新中了二甲第一名。来邵才是探花,高邵学、霍继组,一在二甲,一在三甲。
此时海贼倭寇攻破几处州县,皇上急欲得个文武双全,平伏东南地方。却好见文新的策论有经济之才,御笔亲点江南浙江、福建、广东等处四省综委将领总督军务都察御史。赐上方剑一口。四品以上官员,请旨定夺,四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
圣旨一下,立刻起行。文新得旨,面圣谢恩,不暇遍会同年。即日登程南下,遂带了长班家人陆懋,逢驿乘马。不一月间到了淮上,即向淮安府讨了一座大船,连夜行至瓜州。慌得文武官员忙来迎接。却挂了回避牌,一概不见。泊舟金山下,上岸祭奠霍公灵柩。住持增出山门迎接,地方保甲挨挤伺候。文新进去拜谒完了,将到方丈,只见一个道人纶巾羽扇,葛衣草履,昂然而入,大喊道:“二兄别来得意?”吓得这些衙役不知所措。
文新举目一看,见是李虚斋,急急下堂迎接,就问:“家大人何在?”李虚斋道:“令尊、令堂俱在镇江府城内居住。”文新听罢,就携手下船到镇江来。
不一时过了江,泊上岸,同虚斋寻到下店处。文新进内拜见二亲。十六年一别,今日父子重逢,且得高官,喜出望外。文新就把十六年前情由,并生子改妆,细细说了一遍。合家夫妇听了举手加额道:“不惟富贵,又且得孙,诚一生之大幸。”
一家欢乐,自不必说。
次日行牌到嘉兴府去,说本院不日按临。自己乘一只快船,连夜赶到嘉兴府,同一个承差私行。见城内、城外官吏纷纷打探迎接新任都院,十州吩咐承差在城外等候。自己入城赶到黄尚书门首,见旧时老门公在门口捉虱。十州问道:“公公,你可晓得你家小姐与翠楼两个如今好否?”
那老儿把他一看,见他一表非俗,不敢怠慢,便应道:“好是好,只是小姐做了望门寡,立志要嫁邵解元,又无处寻那邵解元的踪迹,如今已三十一岁了,还同翠小姐二人苦守书楼,看经念佛。你何敢动问?”十州道:“我是你府里旧时文新的兄弟,故此问及。”
那老儿听了,罢了捉虱,披起短衫,一把扯住说道:“你真个是文新的兄弟么?我家小姐正要问他信儿。我同你到霍夫人家去见我家小姐。”十州惊问道:“哪个霍夫人?”老儿道:“就是我家小姐姨娘,流徙广东,旧年遇赦回来。一去十五年,不但一家无恙,更喜霍小姐生下一个郎君来,今年才十五岁,中了进士。如今许多报禄人在家热闹哩!”
十州听了,晓得春晖已归,小春已中榜,狂喜出神,同老儿一齐奔到霍家来。
到得他门,老门公跑去报信。此时夫人已回去,单留玉娘、翠楼与霍夫人春晖正在阁上闲坐。听见黄家老儿来报此话,一齐出来探望,先着霍忠出来问信。霍忠到厅上把十州一看,认得是文姑爷。十州把霍一看,认是霍忠,便叫道:“霍忠,你可认得我么?”
霍忠听了声音,一发是了,便跪下道:“相公就是文姑爷么?”十州道:“正是。你快去报与夫人、小姐知道,我要进来相见。”霍忠甚喜,一路喊进来道:“夫人、小姐快来迎接,文姑爷回来了。”夫人听了,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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