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抬头看那个孩子时,他已走过街角,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柯黎欣在电话的另一边大呼自由。
(子心,真是太、太、太谢谢你了!你知道吗?老编说这次对易任风的描写十分有看头,所以加了一个月的工资,而且他终于答应不再每星期向我催稿了。子心,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很好啊!”苏子心把目光集中在电脑萤幕上,即使不知那早已被人炒烂了的八卦究竟有什么看头,却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著。
(这样吧,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好不好?)
“你决定吧。”
(好,这一顿我请,要去哪里吃?)
“随便,到哪里吃都好过咖啡加面包。”
听到这句话,电话另一头的柯黎欣笑得前俯后仰。
(死丫头,谁教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每天就吃那一些东西。)
“谁教你要那么早搬出去!你知道我不喜欢下厨。”
(没我不行吧?)柯黎欣笑得很骄傲。
那一年母亲去世,苏子心从家里逃出来,在她肚子饿得几乎昏厥的那一个夜晚,她蜷曲著身子躲在一个小鲍寓的外头,瘦弱的身子加上劳累和饥饿,几乎像一条流浪狗似的,她即是在这样的的夜晚遇上柯黎欣的。
那晚柯黎欣刚好和男朋友去他家的公寓,在打开门时无意中见到她。
当她看到苏子心眼里的阴郁,不禁感到心痛,于是那一晚柯黎欣不顾男友的反对,轻率地决定收留她。
苏子心几乎不说话,表情孤独而冷淡,但是柯黎欣很喜欢她。这一种喜欢也许出自怜惜,所以即使遇上她不喜言语的态度,柯黎欣仍旧对她热情关照。
当苏子心对柯黎欣露出第一个微笑、说第一声谢谢起,她们的关系就开始好起来,形如姐妹。
苏子心才知道这个热情的女子十六岁,比自己早三年出生,正在市里一所高中念书,一个人住。
柯黎欣告诉她说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十三岁时开始独立,和现任男友已交往了一年,感情很好。
“子心,你的父母呢?”她问过她。
“一个死了,一个失去联系。”苏子心这样回答她。
“真是神奇!你不是打电话告诉我他把你撵出来了吗?怎么还会得到这些资料?”seasun西餐厅里,柯黎欣正一脸感兴趣地看着好友。
“他又派秘书叫我上去。”
“哦?”她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为什么?”
“不知道。”
“被看上了?”
苏子心摇头。“他的女人何其多,怎么会看上我?”
“那是为什么呢?”
“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恐怕是没机会了,你看我敲采访时间都敲那么久了。”柯黎欣喝了口咖啡,突然想到另一个话题“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我不是个合格的采访者。”
柯黎欣笑了笑“他可真会说话。”
“无妨,反正我本来就不是。”苏子心无所谓地耸肩,背部朝椅子的椅背上靠过去。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这里人还不多,餐厅里大多数是男女朋友,小声地在调笑,她们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一个角落里,五月的夕阳洒在身上很舒服。苏子心闭上眼睛享受这种难得的时光。
“他那个人很奇怪。”冷不防,柯黎欣说了一句。
“再奇怪也与我们无关。”苏子心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鼻梁直挺,嘴唇性感,只是如何也无法完整地拼成形。
经过那么些天,她已将他的面容淡忘了,记忆里若隐若现的只有那一日他接近自己时身上所传来的淡淡古龙水味;她不喜欢香水,却偏爱那一种纯属于男性的味道,在写作至一半或失眠时,她喜欢喷一点在手腕,闻的时候心情愉悦。
“我真好奇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女人。”
“有钱、有权,又有一张迷死人的face,女人自然都往他怀里钻。”苏子心不带感情道,却让好友听出讽刺。
“包括我眼前的女人?”她揄揶。
“不敢保证不。”她也开玩笑道,拿起menu唤来服务生。“柠檬鱼,水果沙拉。”接著她把menu递给柯黎欣,转过脸无意中看到一抹有点眼熟的身影。
那抹身影朝她们走近,对苏子心点点头道:“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她看着他,一时想不起这张英俊的脸曾在哪里见过。
世界上的男人太多了,帅男人亦多,而大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高鼻梁、薄嘴唇、五官立体,因为如此类似,于是难以辨识。
“想必是苏小姐贵人多忘事,敝姓易。”
在一旁埋首于menu的柯黎欣一听到这个字,连忙抬起头来,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真巧。”苏子心朝他点点头,明白了这正是刚刚好友口中的那个花心男人。
“苏小姐可否赏个脸一起吃饭?”
“多谢易先生的美意,可我刚刚已答应了好友要陪她吃饭。”她用眼神示意柯黎欣。
“那么下次吧。”易任风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因被拒绝而改变,他稍稍颔首,朝另一个餐桌走去。
那里有一位美艳的女人在等他。
“都有女伴了,还来请你?”看他走远了,柯黎欣悄悄说道。
“他知道我不会点头答应。”
“那岂不是自讨没趣?”
“他愿意。”苏子心轻笑着看已端上的食物,拿起筷子。
“你还说他对你没兴趣?”柯黎欣眨著大眼睛看她。
“你看他对面那女人的姿色,想也知道我不会是他感兴趣的人。他要美艳的女人,而我既不美亦不艳。”
“那说明你不是庸脂俗粉。”
“我有自知之明,毋需说得这么委婉。”她抬头瞥了眼好友,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频频传来的暧昧目光。
她自认为这辈子皆与这种上层人物无缘,但命运或许就在这样的凝视中改变。
柯黎欣密切注意著她脸上的表情,她看得出好友的自嘲“你向来愤世嫉俗,现在何必看轻自己?”
苏子心回过神来“是吗?你看得出我看轻自己?”
“八年的相处,你的眼神我太熟悉。”
“我何苦为他而看轻自己?”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柯黎欣又喝了口咖啡,对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苏子心也读懂了这个笑容“你多虑了,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你相信速食爱情。”
“可不表示我会对他产生速食感情。”
“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不关我的事。”
“那最好。”柯黎欣微笑着说:“爱上他的女人都无好下场,据我所知,他的妻子就活得很痛苦。”
“他们结婚多久了?”
“十年。有一个孩子,但他风流依旧。”
“他的妻子在等他吗?”
“是。”
“多么幸运的男人。”当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心,情况即是这样,一再为他等候、为他守身如玉,尽管他风流如故。她突然得出一个结果──爱上这个男人的女人,都应如此。
走出餐厅,苏子心与柯黎欣站在外面等计程车,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苏小姐。”
她回过头,再次看到那一张已开始让自己眼熟的脸孔。
“下个月有一个晚会,不知苏小姐可有兴趣?”
“晚会与我有关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在那一晚担任我的女主角。”
“易先生说笑了,小女子何德何能,可承此厚爱?”
易任风一脸兴味地看着她,但笑不语。
“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走了。”
“先别这么快决定,也许有一天你会反悔。”他对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记住是下个月四号,我会派人来接你。”
语毕,他轻笑着徒步到一旁的宾士,坐了进去。倪云已在里面久候。
“你看中她?”
易任风看了眼一旁的女人,嘴角逐渐勾起一抹笑意。“很特别,是不?”
“是特别平庸,先别急著判断,路遥即可知马力。”
“不需路遥,我只是暂对她有兴趣,一个月后,也许感觉已荡然无存。”
“哦?”倪云感兴趣地挑起眉“你确信一个月内可摆平她?”
他淡笑“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作摆不平。”
倪云无奈地摇头“输赢尚未定夺,不须得意得太早。”
“你对我没有把握?”
倪云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种人。她不想再与他说下去,挥挥手叫司机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