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簪子,她想到,头就开始痛。
……
文华殿外,早先那株开得热闹的海棠,一夜之间只余了一树浓绿,树荫下连一瓣紫粉都寻不着。
桐柔在廊下已经候了很有一阵,里头却还没有动静。太监出来过两回,皆摇头示意外头伺候的莫要进去打扰。
今日早朝之后,皇帝并没有召见任何人入东阁,自己一个人在里头独坐。
桐柔略略晓得,是北边的战事。
上月白沟河之战,李景隆大败,兵退德州。脚还没站稳,燕军已至,李景隆复又逃往济南。燕王在德州,籍官吏民众,收府库,德州百余万粮储皆被收去。
本月十五,燕军围困济南,李景隆十余万人匆促布阵大败,被斩万余,失马万七千匹。李景隆单骑逃遁……
待发觉有人走到身后,她听见朱允炆的声音,“陪朕走走。”
他言罢,已越过她,径直往左顺门而去。
桐柔不敢耽搁,提步跟上。左顺门那里,是东宫,平素他去得不多,今日不知何故。
这一路过去,他一直没有出声。平素他的步履不疾不徐,今日却微微有些仓促凌乱,明黄的袍摆翻飞不定。
停下脚步的时候,桐柔抬头才看清,眼前是大本堂。她只略略晓得,这里是太子读书处。
候在门口的侍卫大约没料到皇帝此刻会出现,原本隐在树荫底下,此刻慌忙上前跪迎。
朱允炆仿佛压根儿没瞧见,径直从他们中间走过去,提步迈入堂中。
巨大的殿阁内,楠木书架次第排列。那之上,万千书卷齐整堆叠,钿白钿青牙轴,黄带缥带绿牙籖……真正是琳琅乱目朱碧迷眼。
“洪武六年,建大本堂,聚古今图书。太子、诸王就读其间,间作东宫视事之所。”朱允炆忽然出声。
那声音在殿内回旋往复,少顷才归于沉寂。
太子……桐柔想了想,他口中的太子,应是他的父亲,当年的皇太子朱标。
“太祖选勋德老成及新进贤者,兼领东宫官。太子赞善大夫宋濂主持,左丞相李善长兼太子少师,右丞相徐达兼太子少傅,中书平章录军国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右都督冯宗异……
诸名儒为太子讲课,并遴选国子监监生王璞、张杰等十余才俊伴读。梁贞、王仪等为太子宾客,秦庸、张昌为太子谕德……
帝王之道,礼乐之教,往古成败,民间稼穑……朝夕以授……”
朱允炆负手立于案前,娓娓不绝。
桐柔也曾听闻过前太子之事,亦知太祖对其十分看重,却不料竟至于此。方才他提到的那一串串太子之师的名字,无不官位声名显赫,开国六公占五,功臣庙二十一人占六……
惜前太子因病英年早逝,其时太祖恸哭不已……
暗叹唏嘘完了,桐柔不觉困惑,何故今日他会念此旧事,又亲至大本堂?
沉默了一阵的朱允炆忽然开口,“儒法兼融、德主刑辅,比起刑乱国用重典,当是如何?”
桐柔起先并没深究此话何意,只是因那语调中的狠厉之意,很是吃了一惊。
而远远跟在后头的太监,却是哐当一声跪伏于地,惶恐瑟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