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殇

，急得是不吃不喝好几天，心伤的不能言说。几个日子下去，人再见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快活年轻的婆婆了。而是个呆滞受了重创的农家妇人。

    为此她跑到那个棉花贩子家去闹过吵过，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损失，更没得到别人的同情。人家一说，鬼叫你跟那个姓杨的棉花贩子打交代地？他就是条变色龙，这村下哪个不知道，你男人在家打家具是打迂破了，不记得卖棉，活该。

    妇人听着这般的言论，自觉得自家的疏忽，自家男人的本分老实，想骂还不忍下心，想哭又怕男人难受。于是只有自个儿在那亮堂的家具前檫来檫去，在自己房间每个角落收拾来收拾去，沉闷忧伤的饭也不记得吃，或许是吃也吃不下。她男人知道她是急得如此的，由此常过去宽慰她。只是无论怎样的宽慰她都放不开，终于一天病倒了。

    农家里一两万块容易吗？她本可得的，突然就没有了，还不说本还有另一个棉花贩子要买她的，是她男人太守信用才将棉花留给先一个贩子，没想那个该刀杀的棉贩子戏弄了他们。

    女人每想到此，心里就淤积，终于淤积成病了。少不了儿子媳妇都从市里回来，给她带到医院，打了好些日子的针，终于于一个清朗的冬天回家来。因为菜园里的白菜萝卜都要收拾入坛，家里的男人还有打家具，也好赚个过年钱。一切的一切仍在继续，她作为一个农家主妇，一天也不能缺欠。但自从就养成了一幅深仇苦恨的像，对着每个生意人都极尽反感。

    所以诸多种种，千姿百态的。农家里因为棉价的涨跌真是不大太平。所以老农就说国家真没把老百姓当人看。要就慢慢涨，要就涨了就不跌，平稳点过日子多实在。想来这个国家并不是个让老百姓过太平日子的国家，她的国民其实都很脆弱，经不住如此折腾的。

    多年前，还是我在天鹅洲上办米厂的时候，天鹅村三队就有个姓周的老头死在棉花上。他一直是村上的种田大户，有棉花之王的美称。因为他家每年种了几十亩地的棉，每年棉花都要卖几万块。无论从价格还质量都是上乘的。唯有某年的棉花不仅虫灾，还不走俏，他家的田亩又多，收起来的棉花象卖丑狗屎。本来就亏了，当还指望卖给好价钱的，放在家里贩子收他不肯卖，自己赶着板车拉到采购站去卖。没想采购站的价比在家收的还要低。走在回家路上，那头温驯的老水牛也情绪低沉，让村上的阳光也极尽明媚而温暖，撒在路两侧的绿树青草上，田野里仍旧白云朵朵，极尽丰收的气息。

    田间有人得知他卖棉归来，无不在田间高声的问：“周爹，棉卖的怎样？”人不知周爹的棉少卖了四千块，被采购站杀黑死了。人还以为周爹的棉价卖得高，直开玩笑周爹是全村最能干的能人啊。种的地多，长的棉花好，卖的价也高。但周爹只是不做声赶着板车同他家的那头老水牛直往家去。

    素日这个周爹就有些我行我素的，对人家的话要搭不理的，这次乡亲们谁也没在意。还在田地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呢。无非是真诚的赞叹与肯定。的确，这么多年来，周爹的田地在村上种的是最多最好的。别看他露筋骨的一个人看去没有三两力，干起活来可是没有日夜，年轻人都拼不赢的。

    但周爹却不这么想，那不是卖了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口气的问题。他种了这一辈子田还真咽不下这口气。政府似乎也缺乏温情，就他这样的种田模范的棉花还愁销售，要是搁在往日还不知要发几张奖状呢。加以乡亲们似乎嘲讽的口气，使他越想越痛苦，以至一时绝望了。就喝下了一瓶子的敌敌威。

    太阳下山去，那头老水牛也有些忧伤的在那屋山头只哀号的：哞哞，哞哞。似哀鸣逝去的童年少年及过去了的美好时光，那时它还是头健美年轻的水牛，全村里最壮实最能干，，

    乡亲收工回家路过他屋子闻到很大一股药味儿。便问他老伴：“周婆，你家菜园有人在打药水吗？”

    “没有啊，”周婆还在门前用簸箕在簸黄豆。她在屋山头的荒地上种了块黄豆，长的可好。这周爹周婆从来就是勤俭节约的，屋前屋后满荒地里没有一片荒着。老两口除了放牛就是干活，从来没有一刻一秒停歇，同时他们又是巧干的，田间的收入一直比别人家的好。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也接了他的代，田地种得多也种得好，两弟兄在三队那堤上合砌了一栋楼房，算是队里最气派的。乡亲们都说种田的能活到象周爹这份上就很不错了。可周爹自己似乎从不这样认为，素日他总是比旁人严肃的多，黝黑的脸上似乎从来不见一丝笑容，但他的目光却是敏锐的，透着现代农人的智慧与光芒。这一说都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

    人家说：“周婆，你去你屋子里看看，别是来了药水鬼了，这么大一口气味。”

    周婆说：“我屋子里有周爹这个药水鬼吧，他正在屋子里洗澡呢，刚卖棉回来。”

    人家一听是周爹在屋子里洗澡也不觉奇怪了。

    周爹卖棉回来把牛牵到屋山头的潭里喝水了，然后就系在屋山头的那颗树阴下，回屋子去洗澡了。

    没料他儿子来牵牛去田里拉东西，在牛屋里找阁头怎么也找不着，就跑进屋里找周爹。才发现周爹已经吞药自尽了，洗的干净，穿得齐整，躺在床上很安详。

    村上的人听说周爹死了，没有一个相信的。可的的确确周爹死了。人们才从恍惚中醒来，无不叹息的。都不知他死前心里在想些什么？就他与一般农人比起来还是强很多的，棉价不好又不靠他一人。真是性格太强或遇见鬼了。

    村上的人议论纷纷的也不知道其中真实原因。大家一致以为他若是因为棉花价格卖低了而去的呢？那就是他个性太强了，不值得痛惜。因为若是天下老百姓都象他那样个性强，遇见那等年成岂不是都要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