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甚至连侵略者都不肯谴责一下,就向印度施加压力!”塔帕尔暗中转变了话题。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总理先生。”柯林斯见机也把语气缓和下来“我想,道义问题比起人类的生死存亡来,毕竟还是次要的。何况,我这里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贵国大军在一月十日遭到巴基斯坦打击前的半小时,正准备越过印巴克什米尔停火线,向对方发动大规模进攻。”
“可最后的受害者是我们。”
柯林斯真想送给他一句中国格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忍住了。他只是说“这个嘛,有时候事与愿违。为使贵国避免受到更大伤害,恩,中国国家主席托我转告总理先生一句话。”
塔帕尔警惕地扫了柯林斯一眼。
“见好就收。”
“不,我不接受这句话,我并没有见到什么好。”
“您大概忘了,与三十八年前的惨败相比,你们毕竟没有让中国再扮演绝对胜利者的角色。这起码部分地洗刷了印度人的耻辱感。这难道还不能算是一种‘好’吗?”
塔帕尔被柯林斯说得松弛了脸上的肌肉。
柯林斯决定趁热打铁:“况且,总理先生,现在就接受停火,对印度来说,损失并不大。如果一味与中国对抗下去,使巴基斯坦别无选择,完全倒向中国一边的话,南亚次大陆的均衡就会彻底打破。那时,这块大陆就将不是印度更不是巴基斯坦而是中国人的天下。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局面出现,正像我们美国也个愿意别它一样。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塔帕尔显出深思的神情,他把身子向柯林斯这边凑了凑,问道:
“特使先生,中国人的停火条件是什么?”
梵蒂冈2o00年2月9日
西斯廷大教堂的烟囱第三次冒出了黑烟。这就是说,第二轮的选举结束了,l11张选票已经在那只用了几百年的旧炉子里,化作了缕缕黑烟,新的教皇还是没选出来。
圣彼得广场上滚过一片失望的声浪。
数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虔诚教徒,在广场上等了整整一天。他们希望能亲眼目睹新教皇在圣彼得教堂的阳台上向众人挥手时的风采,可他们一连失望了三回。
多丽丝也挤夹在人群里,她并不信教,但她是一位红衣主教的女儿。这她在一个月前才知道。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从日内瓦大老远跑到罗马来,在梵蒂冈唯一的广场上,那些嘴里喃喃念四、右手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的人挤在一起,等待着那全世界翘首以盼的时刻。
她有一种直觉。前天早晨一听到教皇病逝的消息,她就往鲁昂教区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处打了电话,回答是主教大人已经去了梵蒂冈,一种强烈的感觉涌了上来:肯定会发生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
她这么想着,就开着她那辆“法拉利”赶到了日内瓦国际机场,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并不知道,与他一墙之隔的圣彼得广场上,站着他的女儿,小多丽丝。此刻,他正与其他ll0位来自全世界的红衣主教一起,被分别“关”在西斯廷教室的密室里,往选票上写自己心目中教皇的名宇。教堂的大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镇并贴了封条,既没有人出得去,也没有人进得来。连食物和药品,也只能放在转盘上,由人工转动从一个小窗口送进送出。
第三轮选举仍无结果。这一消息被德蒂冈电视台证实之后,记者们开始向教廷新闻署的官员打听各位候选人的获票情况。新闻官们很有礼貌地岔开了这类敏感问题,记者们便又开始打探各位候选人的身体状况以及三餐菜单之类虽然琐碎但绝非无足轻重的细节。
新闻署的官员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由于连着三轮关在密室内的选举,许多红衣主教大人都已经感到吃不消,个别的甚至出现了晕厥。只好把各位大人放出来,转移到临时餐厅里去透空气。现在,主教们正一边用餐,一边用低语和目光交换着意见。
国务大臣马里奥冈萨雷斯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周旋在红衣主教们中间;距他一手策划和期待的胜利、还有一步之遥了——法国鲁昂教区红衣主教圣巴斯蒂安杜米埃在五位候选人中获票最多,74票。还差一票,就够当选教皇的必要票数。
这一点,记者们更不可能从新闻官员的口中掏出来。
北京2000年2月9日
夜幕刚把病房的窗户完全罩住,梅怡就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这回她不像往常,每次都似醒非醒。这回她出奇地清醒,看上去就像所有缠绕她的病痛都在一场昏睡中消退了,只剩下她自己又齐齐整整地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折了回来。
“我看见维英了。”她对一直守候在身旁的何达说。吐字很清晰,声音很低。
“在哪儿?”何达让她说得心头一惊。
“他飞得太高,我撵不上他。喊他,他也不回头。”她又说。
“你知道他是开直升机的。”何达随口应道。
“那他也该认识自己的妈呀!”她眼神幽幽的,声音也幽幽的“他不理我,只顾自己往前飞,越飞越远。我喊他,维英,维英,他就是不理我。然后,天上打了个炸雷,他就不见了
你说,这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当然,他一向很机灵。”何达觉得从没哪次说话像今天这么困难。
这时有人敲门;
梅怡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从目光中他们都知道对方猜出来人是谁了。
何达起身把门打开,不错,是梦辉。她手中捧着一束花,让何达奇怪的是,不是鲜花。是一束已经枯了很久但颜色依然鲜艳的干花。
梦辉站在门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进来。
梅怡动了动嘴,吃力地吐出一个宇:“来”
梦辉突然扑到床边,泣不成声地“老师,我来看您。您瞧,这是您在我回国后,首次个人演唱会时,让人送给我的花。”
梅怡一震:“花?那都多久的事儿了?”
“十五年。”
“你怎么可能还留着它?”
梦辉扬起脸来“我让人,做了脱水处理。十五年了,我搬了七回家,到哪儿都”
梅怡猛地把梦辉揽在胸前。她转向何达,非常轻地说道:“你,让我跟她,单独呆会儿。”
何达默然退了出去。他从背后带上门,刚想掏出烟来抽,看到“严禁吸烟”的牌子,又把烟收了起来,呆呆地站在走廊尽头。
走廊很长,长得如同是一段岁月。
他已经想不起梦辉是从哪一刻起走进他的隐秘世界的。他只记得她刚刚成为梅怡的学生时,还是个十足的小女孩,一日一个梅老师、何叔叔地叫着。忽然有一天,她不再叫他何叔叔了,他才发现她已经蹦了一个大姑娘。直到这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也许是从这以后,也许是还要靠后一些时日,他觉得她的目光里多了点儿什么。多的那点是什么?他说不清,但能感到一种异样。这异样的目光每次相撞,都会使他被击一下,然后默默地回想好久。他意识到这很危险,但也使他心底深处向上翻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力,这冲力推着他,拽着他,使他一直朝那个让他恐惧也让他兴奋的方向滑过去
终于在一个梅怡去外地出差的夜晚,他们越线了。他和她。只记得那是个下雪的日子,那年北京下的第一场雪。她弹完钢琴后,他没有让她冒雪离开。后来,梅怡回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她还是感觉到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淡淡地告诉梦辉;“你的课上完了。”梦辉也什么都没说,收拾好课本和谱子就离开了老师家。从此再没有露面,直到1985年她从布达佩斯国际声乐比赛中获奖归来。在国内举行个人演唱会时,她给梅怡寄来一张票,梅怡没有去。梦辉站在台口失望地看着观众散尽时,一个收门票的姑娘走过来,递给梦辉一束鲜花“是一位中年妇女让我转交给你的,我看她在门外站了很久。”梦辉用花捂住脸,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梦辉,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人家送了好几个大花篮,你都不带哭的,现在一束花倒让你伤心起来了。”一个与她一块从布达佩斯拿奖回来的女同学朝她打趣。她破涕为笑。但她不知道,整个演出过程中,另外还有一双眼睛在一直注视着她,直到月坛剧场的场灯一一熄灭,那人才最后一个离开。那是一个夏夜。
门在何达身后悄悄打开了,梦辉走了出来。
“梅怡老师让您进去。”
何达点点头。从梦辉身边走过时,没有看她。
梅怡双目紧闭倚在床头,看上去衰竭到了极点。何达不禁鼻子一酸,使了好大劲才忍住没让眼泪滚出来。他走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两手紧紧摸住梅怡的枯手。
梅怡吃力地睁开眼睛“真想,英儿和雄儿,可我一个都见不到。”
泪水从她枯稿的脸上潜然而下。
何达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哭,你他妈无论如何不能哭”一边用毛巾为妻子揩去泪水。
“他们都来过电话,也很想你。等仗一打完,就马上回来。”
“我伯等不到那时候了。你让他们兄弟俩,常到八宝山来看看我,就行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等你好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我好了?我还会好吗?你到这时候还骗我?”
骗她?何达觉得脑袋轰地一下胀大了。
“怡,对不起,真的我一直想对你这么说,可我”
梅怡的眼睛睁大起来“我也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将近二十年,我知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会不原谅,可你一直不说”
“对不起”
“现在你总算说了,”梅怡的声音里无限哀怨“我也该走了。”
“别这么说。”他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好像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似的。
她苦笑着摇摇头“谁也挡不住死。”
“我不想听你老是说这个宇。”
“好吧,那我就说活。你得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跟梦辉在一起活。”
“这不可能。”
“别欺骗你自己。也别欺骗我。我知道这些年你没忘了她。这是缘分。咱们,还有梦辉,全都是缘分。
谁都别抱怨,谁也不欠谁。
该活的就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要死的就痛痛快快地死”
“你又说!”
“不,我不说了,我累了,你过来点儿,让我靠着你歇会儿,就几分钟”
几分钟后,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