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我们的出价不满意吗?”
“我没想到你们是要这个。起码还得加这个数。”他张开骨节粗大的手掌,在梅林根眼前晃了一下。
“您是说再加五百万?”
艾哈德摇摇头“不,五千万。一枚五千万。”
梅林根也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一枚三千万,总共九千万。”
艾哈德双手一摊“您知道,做这种生意中间环节很多,我无法用您开的价,满足您想要的数字,除非您减去一枚,还可以商量。”
“三枚。一枚也不能少。”
“这样我们就很难成交了。”
“是么?那好吧。”梅林根站起身来向舱室外走去“我看我们只有回头去找费尔班克斯公司的卡林顿先生了。”
“梅林根先生!”梅林根的脚即将跨出舱门时,艾哈德在他背后喊道。
梅林根站下了,却没回头。“您决定改主意了吗,艾哈德先生?”
“再加一千万怎么样?”
“不,一美元都不再加了。”
“那我只好命令返航了?”
“随您的便吧。”
梅林根跨出了舱。
艾哈德懊勉地坐回皮圈持。
“艾哈德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那个始终坐在梅林根身旁一言不发的亚洲女人“我想您不会为了那一千万,丢了这笔九千万的大生意吧?您最好还是先看看这个。”
那女人把一张打印着各种数据的纸递到艾哈德眼前。
是费尔班克斯公司的武器报价表。艾哈德注意到战术核弹一栏的报价是:俄罗斯造,一枚310o万美元。美国造,一校4500万美元。
这个该死的卡林顿!艾哈德在心里骂道,把价码也定得太低了。他眯起眼睛盯着亚洲女人,那女人也不示弱,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这女人也许挺够昧儿呢,他想,他的目光慢慢向下移到她两座乳峰间的深沟处,停住了。
“艾哈德先生,我认为您有必要再看看这张价目表,这要比您把眼睛放在别的什么地方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
艾哈德还没碰到过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的女人,一时很感窘迫。他把目光收回到那张价目表上,匆匆扫过一遍,等自己的窘态消失了,才始起头来朝门外喊道:“梅林根先生!”
一直就没离开门口的梅林根折回身来,面带嘲讽地走向艾哈德。
“既然您拿来了卡林顿的价目表,我看我们就用他开的价码成交吧。”艾哈德感到自己已经处在了下风口。
“不,按我刚才说的那个价。”梅林根斩钉截铁。
一点余地都不留!艾哈德直觉得额角青筋乱跳,真想一声令下即刻返航,但他马上又意识到,眼前跟他打交道的不是商人,而是而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不像是黑社会,也不像是雇佣军,还不像是他常打交道的那种反政府武装。或许,只有一个解释,眼前这家伙是个恐怖分子。这可是些目标坚定心如铁石不择手段的家伙!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可是,即便是这种人他过去也打过交道,大多都是想要单兵武器,充其量要一两门无后座力炮而已。瞧瞧这个梅林根想要什么吧,原子弹!这家伙如果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冷血动物,他不用说话那双眼睛就在提醒你,凡是他想干的事,他就一定会干,而且非干成不可。这种人连美国总统都敢去杀,更不必说别的什么人。他开始觉得这次航行远不像他想的那么轻松愉快了。
“好吧,就按您开的价。不过,得先把三分之一预付金汇到我在日内瓦的帐户上。我看到钱后就开始着手。剩下的三分之二在我搞到您要的货后,分两次付清。”
“不,这方面也按我的方式来。我先付十分之一的订金,现在就可以付给你,”梅林根已经把对艾哈德的称呼由您字改成了你“剩下的嘛,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当面结清。”
在与梅林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艾哈德才发现这个德国人的目光能割出人的血来。他完全泄气了,萎在皮圈椅里语调发蔫地说;“行,就这么办吧。”
这时埃特纳火山正好处在与“撒哈拉王子”并行的位置,远看上去神秘莫测仪态万方,只是此时的艾哈德早已无心欣赏什么景色。
重新从“撒哈拉王子”跳回到摩托艇上后,亚洲女人在梅林根左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亲爱的,你真棒!轻轻松松就把那头老山羊给制服了。你是从哪儿搞到的卡林顿的价目表?”
“哪儿有什么卡林顿的价目表?那是汉斯的杰作!”
巴克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不加掩饰的微笑。
“撒哈拉王子”号上,艾哈德把德国人脸上的微笑看在眼里,面色愈发阴沉了下来。
客厅旁侧的一扇暗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干瘦小老头从门后走了出来,站在艾哈德身后轻声说道:“如果你觉得不痛快的话,你尽可以让他们在上岸前离开这个世界。”
“不,罗梅洛,让他们活着,直到他们交完钱为止。”
香港20o0年1月10日
在驻港军区司令部大楼的二层拐弯处,一位值班中尉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李汉的胸牌,便起身把他带到挂有“参谋长办公室”金属标牌的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是李汉早已熟悉的那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门开了,将军正伏在他那张硕大办公桌上看文件“是李汉吧?快进来。”他头也没治,但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热情。这种欢迎方式既能让你感到不同一般的亲切随便,也能让你意识到身分的差别。但李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因为这就是军人。军人存在的基本方式就是服从与被服从。这方式在一个真正的军人身上,会从最初的灌输变成最后的天性。现在这天性使李汉的一双脚跟迅速靠拢在一起,发出很响的撞击声,于此同时他向刚刚把头治起来的将军行了标准的军礼。
“坐吧。”
李汉在将军一侧的皮沙发上坐下来,在沙发向下陷去的同时,他又挺直了腰板。这不是飞机上,而是参谋长办公室,他提醒自己。
“别那么紧张好不好?现在没别人,你可以放松点。”
“是。”
将军笑了,但这笑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就换成了严峻。“事情看上去有些扑朔迷离,是不是?”
“特别是这种时候,塔帕尔又发出了和平呼吁。”
“烟幕弹。我看是烟幕弹。按战争的惯例,烟幕越浓的时候,离动手的时间就越近。”
“是的,恐怕只能以小时计算了。”
“总部也这么看。巴基斯坦的陆军副参谋长昨天一早飞到北京,与秦总长谈了两小时,又到京郊‘快反部队’训练基地和一家军工厂参观了两小时,当天下午就返回了伊斯兰堡。一次闪电式的访问。总长的陈秘书在电话里对我说,看来我们的邻居相当紧张。现在我想听听你的。”
“我也有些紧张,替维英他们担心,一旦我们准备帮那个邻居一把,维英的部队肯定首当其冲”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指你用那个特殊手段又搞到些什么新情况没有?”
李汉摇摇头“什么也没搞到,昨天我忙乎了大半夜,一扇门也没敲开,印军所有的系统网络已全部重新加密,大门都关死了。”
“你呀,什么也没搞到,不就等于摘到了最重要的?”
轮到李汉笑了。
“不过昨天我还是钻进去了一下。”李汉告诉将军,他是从印军的一个编程人员给自已留下的后门钻进去的。他没有告诉将军,他是在一位叫浅沼宏的日军少校帮助下打开那扇小门的。因为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军人与外国军人私下交往,还是个敏感问题。另一个更敏感的问题他也同样没有告诉将军,那就是无意中闯入了一回曼谷的电脑红灯区。这当然不能告诉将军。
“虽然没摸到一点儿印军的最新动态,可我倒从印度人那儿弄到一份有关我军的最新情报。”
他的话引起了将军的兴趣。
“说真的,让人吃惊,比我掌握的还要详细。连维英他们团的准确位置上面都有。”
将军轻轻哦了一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好久他才从这思绪中走出来,目光落回到李汉身上。
“我们当然不希望看到南亚的均势被打破,从道义上我国肯定会站在被侵略一方。但为了应付万一,维英他们也进入了一级战备,随时都可能动。你最好能用你的方式提醒他一下。”
“是!”李汉站了起来。
“别急着走,再陪我坐一会儿。”将军的威严一忽间变成了父辈的慈祥。“你近来怎么样?”
“您指什么?”
“我到前不久才知道,你找我非要调到香港军区来,是为了和嘉琪分开一段?”
“是的。我事先没告诉您,是怕您不同意调我。”
“的确,如果我知道的话。”
“我一直想对您说我很感谢”
“孩子,如果你能听我一句话,我也会感谢你的。”
李汉迷惑地望着将军。
“维英他们的妈妈又回到医院去了,这次很可能回去就再出不来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几十年里我为她做的太少,太不够,愧疚也罢,懊悔也罢,都已经为时太晚,于事无补了”
将军在李汉身后缓缓股步,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将军收位了步子“孩子,我想告诉你,如果还有可能,就该回到妻子身边去。不要等到哪一天,这种可能没有了,失去了,才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
此时的李汉,还不可能完全掂量出将军这番话在自己命运进程中占有的分量。他在被将军的真挚所感动的同时,又排斥着将军的说词。
因为他现在只有婵。
婵的生日。
将军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思路越来越集中于一点:她会踮起脚来去摸那把放在门框上的钥匙吗?
看来她不会。
李汉从何达将军处回到自己的宿舍时,发现门上贴的那个“钥匙在门上”的小纸条不见了,可钥匙仍然还在门框上,她来过,又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李汉轻轻吹了声口哨,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屋后,他没有马上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沉默了几分钟。最后,直到他脑子里冒出一句“随她去吧”这样的话,他才想起该开灯了。起身去摸电灯开关时,他听到身后擦地一响,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团光亮已经把他的身影投放到墙上——他回过头来,首先看到的是一支刚刚被点亮的红烛,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在生日蛋糕上二十四支红烛的辉映下,他看到了婵那张比任何时候都更动人的脸。
事后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婵当时是怎么隔着桌子飞进他的怀中的,或者说他是怎么隔着桌子把婵抱起来在屋里旋转的,他只记得她一个劲地笑着喊着“放下,快放下我,我都晕了,我快晕死了”他却就是不肯放下,直到两个人都天旋地转地一起倒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尽的李汉撑起半边身子,看着连头发都被汗水浸湿的婵,发现她又在絮絮低语,便俯下身去,他听到的是这样几个字:
“新月弯刀砍伤狮子”
他既惊骇又大惑不解。他知道新月和狮子分别喻示着什么,他也知道婵在嘻语中把它们连在一起时的含义。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新月像弯刀一样砍伤了狮子——只能这样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巴基斯坦“新月”抢先向印度“狮子”挥起了它的弯刀?
简直难以置信。
他确信蝉这回肯定是错了。
但他还是抬起手来看了看表:
已经是1月l1日凌晨3点25分,按新德里时间(现在应该是凌晨零点25分。
他记下了这个日子和时间。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在开始今天的播音前,我先要感谢一个中国男孩打来的令我感动的电话。他恳求我不要只想到死,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最后回地球上那天。我对他发誓说,一定,我一定会坚持。他的电话使我在飞越太平洋后,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东方——这个孩子居住的地方。天气真好,不用借助仪器,仅用肉眼就可以看到长城;还有珠穆朗玛。
哦,那简直是一座浸泡在朝霞中的金字塔!
毫无办法,无论我们西方人的自大狂心理有多么强烈你都不得不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东方:不是关注日本人在第六代电脑也就是“神经计算机”研究上取得的惊人突破,就是惊讶中国人令人不安的持续了将近二十年之久的高速经济增长,而且至今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减速的迹象。唯一能与这一记录媲美的国家仍然不属于西方,而是另一个亚洲国家——韩国。所有这些带来的直接结果是我们听到了亚洲人的嗓门越来越洪亮即使我们可以像鸵鸟那样把头埋在沙堆里,对这—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们的目光还是无法离开亚洲,不过,那是亚洲的另一块地方,我们把它叫做次大陆。
进入新世纪整整十天了,大气环流中的锑恩梯气味好换越来越浓。这主要不是从上个世纪延续下来的那些局部战争的残留气息所致,而是由于南亚次大陆局势的骤然紧张。似乎在经过三次印巴战争之后,这两个宿敌决一雌雄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细心的人会发现,以安详内敛自省为其宗旨的印度教徒,在这场一触即发的对峙中,看上去比她的穆斯林邻居更好斗。
人们有充分的理由对这场战争表示担心,这种担心远超过对发生在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局部战争的忧虑。因为这将是一场接近势均力敌的撕杀,毫无疑问,这样的撕杀将使两个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这还不是唯一让人担心的事情,要知道,更让人无法安然入睡的,是这两个国家均为核武器俱乐部的准会员国!
值得庆幸的是在昨天,我们听到了塔帕尔总理发出的和平呼吁,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反战声明,这是出自人类良知的声音。印度和世界都该为有这样一位明智的领导人而暗自庆幸。
这使南亚次大陆也使世界的天空再次变得晴朗起来。谢天谢地。
即使没有战争,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的东西让我们发恐。随着今天下午最新的一位艾滋病患者在曼谷的一家私立医院乍死去,人类死于该病的数字终于突破了一千万。恐慌是巨大并且无法遏止的。科学一方面在不断创造奇迹,一方面又对威胁人类的撤旦无能为力。尽管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返回家庭去过严肃生活的倾向已经成为调节社会发展的阀门,但由“贝贝布莫”一代甚至比他们更早的一代人的荒唐行为所欠下的道德债务,现在该由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下一代用生命来偿还了。悲剧,这就是几代人抵押或预支道德的最后结局。
这一结局对那些乐此不疲于策划战争的人,是否也有某种警醒的作用?那些预支人类鲜血和生命的人,你们是否想到过自己的最后结局呢?
在结束了一个悲观的话题之后,我要对你们说:
早安,东方。早安,亚细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