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处长带着审计员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赖燕君正拿着镊子凑近小圆镜仔细的拨眉毛。赖燕君的眉毛是绣过的,浅棕色描着弯弯的两道,到眉峰的位置高高挑起,余下的又峰回路转,衬得底下一对杏仁眼顾盼生姿。杨处一大群人走进来的时候赖燕君就抬起这双眼睛闪了闪,当时赖燕君并未意识到这一闪的意义,这一闪在她以后生命的历程里占了非同寻常的意义,因此说,赖燕君是应该注意她的杏仁眼的,特别该注意衬出这双眼睛的挑起来的浅棕色的眉毛。
省局要来调研是早就通知的了,通知上说的是分成两队,一队由林副总带了政治处和办公室几个头子对研究所里的基建和人事进行考察,一队就由财务处杨处带着从省审计厅请来的老审计员对成立以来的所有帐目进行清查。局里面人心惶惶,连吹根茅草墙头都跟着晃来晃去,如果不是这次通知要调研,赖燕君在年初的时候就跟钱程把事给办了。
一想起钱程赖燕君就烦躁起来。
赖燕君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慌里慌张的站起,顺手把镜子塞到桌子里。杨处到是不介意,招呼了一同来的审计员坐下,转过头问张美丽“会计呢”?赖燕君这才想起王东跟着局里面组织的旅游团去云南怒江旅游去了,刚要张嘴说出来,又赶紧闭上,只有说王东跟着领导出去办事了。如果不是王东硬是要跟着去旅游放下调研的事情不管把刚进研究所才三个月的出纳一个人仍在办公室的话,赖燕君肯定不会坐在办公室里凑着镜子拨眉毛,如果不是赖燕君才当了三个月出纳只懂得取现金存款办理汇寄没事干才会坐在办公室里拨眉毛的话,赖燕君肯定不会给总局的领导看见她上班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从而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因此赖燕君这一分钟是恨死王东了。
来研究所之前赖燕君开了家鲜花店和水果店,都是不易保鲜的,过期就作废的忙头,如同女人的青春,稍不经意就开败,所以当赖燕君坐在羡慕已久的办公室前面时,心里是在窃窃的偷笑。当然,一切都要感谢钱程。
杨处在赖燕君的桌子上翻看帐本,伸手取茶杯,只听得“当——“一声脆响,杨处弯腰一看,竟是赖燕君刚才修眉毛的镊子,赖燕君刚恢复自然的脸哗一下像一片火云迅速蔓延。烧至发稍。
钱程回来的时候赖燕君还在洗澡,在水声里听到他一脚踢开门的声音。赖燕君叹了口气,关上龙头,拿过浴巾抹干身子。赖燕君是年轻的,白皙的皮肤紧绷,富有光泽,乳房高耸,腰枝纤细,赖燕君正值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年月,在水气弥漫的镜子里赖燕君带着无比惋惜的表情看着自己,赖燕君是美丽的,我们知道,赖燕君自己也知道。
钱程穿着上个月赖燕君给他买的的那件灰格子棉衬衣,衬衣下摆扎在深蓝色的水磨牛仔裤里,白胖的脸上永远架着副水晶边框的眼镜。此刻悠闲的躺在沙发上逗着赖燕君从姨夫家抱过来的那只灰猫,赖燕君擦干头发坐在他旁边问他“什么时候到的”钱程抬起眼,用脚踢开猫“中午”“吃了没”“吃了”
然后钱程就右手就伸过来环住赖燕君,扳过赖燕君的脸准确无误将上下两片嘴唇对准赖燕君的上下两片嘴唇严丝合缝的贴紧,并且很专业的将自己的舌头伸进赖燕君的嘴里,赖燕君也非常配合的把手围到钱程的脖子上面,现在他们忘我的亲吻,样子看起来很恩爱,当然,他们本来就很恩爱。
赖燕君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认识钱程并由此奠定了他们之间的基础。当时赖燕君从卫校毕业却不抵死不肯到医院里伺候别人,在县医院的门口租了个门面开了家鲜花店,另外雇了姨夫家小儿子给自己守着个水果摊。鲜物是不能过期的,把个赖燕君忙得蓬头垢面,所以听说要聚会的时候赖燕君停了一天业,把自己狠狠打扮了一番,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损失要回来,于是钱程就看到了鲜艳夺目的赖燕君。
钱程是空虚的,在他妻子和他共同生活六年却带了儿子离开他之后,这使得他随时都有一种想倾诉的渴望。钱程是高高在上的,在山顶上的人都不习惯也不可能对山腰或是山脚的人说说想说的自己的事,除非有一天,他们在平原上相遇,将关于所有的一切关乎背景的东西隐匿。所以钱程一直只能对着某种虚无的状态倾诉,遇见赖燕君之后钱程的倾诉对象便由虚体转变成实体。在钱程的眼里,赖燕君的一双杏眼饱含温情,接收得住他全部的酸楚和悲哀,而对于赖燕君,遇见钱程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
赖燕君从一个卖鲜花水果的小老板娘在千千万万个劳苦商贩中间中脱颖而出坐在这家企业单位里不能不说是幸运,在到处下岗没商量竞争白热化父子红眼抢饭碗的21世纪真的不能不说是一个幸运,钱程就是一个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