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眼泪

    2001年4月1日上午   坟头

    洲，就在眼前。

    是的，就在她的眼前。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还有那永远布满笑意的脸。她很想用手去抚摸一下。可当她伸出手时，她却发觉他永远也不可触摸到了。

    她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石碑以及那几个凹下去的红色的字，永远铭记不忘的字。

    土堆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她拼命地用手去拔这些不知趣的家伙，她不想让她的洲在暗无天日下生存。她一边强忍住泪水一边把他的坟头清除的干干净净，她要让他永远生活在温暖中，阳光照射下的温暖中。

    她似乎看到了他在对她微笑，她也在眼泪中扬起了灿烂地微笑。

    因为她知道他喜欢她的笑，他从不让她的眼泪流下。他一直对她说，我要让全世界的快乐都给你，我要用整个生命来让你快乐。

    是的，她不该流泪，他不喜欢她流泪，她应该快乐的生活。

    她给他深深地鞠一躬，带着他喜欢的笑，离开了。

    她对他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来看你的。

    2000年10月1日晚上  卧室

    钱夹、钥匙、驾证，都在床头，那是他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他每天工作很晚，她总是开灯等他回来。因为当他的车子停在门外，看到房间里的灯光时，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想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所以她每天晚上都会等着他回来一起睡觉。

    他也是每天都回家来睡觉，即使出差也尽量赶回家来。因为他爱着她，他也知道她需要他。

    她坐在床上，让屋里的灯开着。桔黄色的灯光很柔和，那是一种温馨的感觉，可她感觉有点冷，她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可她就是不愿意脱衣躺下。她要等他回来。

    不知今晚的他还会回来吗？

    应该回来的。

    可是他的衣服明明挂在衣架上，她记得是她帮他挂上去的；皮鞋也还是在老地方闪着亮光，她也记得是她帮他擦的这么光亮。他应该回来了，可他在哪里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给他去开门，要去迎接他。

    她就这样一直到深夜还没有睡着，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可他却永远不会回来了。如果回来那也是在梦中。

    她梦见他回来了，梦见了他的车子停在楼下，梦见了她为他开门，梦见了他进来亲吻她微闭的双眼，梦见了他轻轻地把她的被子盖好

    然后他轻轻地离去。

    然后她在惊叫中醒来。

    然后是清醒之后眼泪无声而落。

    1999年4月4日上午  墓地

    周围站满了人，他的朋友、亲属、同事，还有她与她和他的两个只有5岁的孩子(一对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的双胞胎姐弟）。人们脸上都布满了泪水，而她早已哭干了。她仅仅地搂着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目光呆滞地看着泥土一层层地把她亲爱的人埋藏。

    终于，小小的土丘让一切成为过去，小小的土丘让一切不再存在，她突然发疯地扑向坟头，嘶哑的喉音让人体验到从来没有过的心痛。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被母亲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那清脆的哭声在空中回荡，拌和母亲的嘶哑，在坟头直刺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天空的阳光突然暗淡，寒冷的北风吹来，人们的脸上无不呈现一种伤痛，所有的人为这一幕而坠入了生与死所营造的无底的深渊之中。

    墓碑立起来了。她的名字也刻在上面，和他并排一起。

    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她这样的做法，包括他的父母。

    她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但是她决定了，她有他写在她手心的‘生生世世在一起’字。她说既然答应了他，那就应该做到。人应该遵守自己的诺言。

    乌鸦飞过天空，他们在它的叫声中离开了这里。

    1999年4月1日傍晚  医院

    天空已经一片漆黑，人们早已下班。但医院的抢救室里还灯火通明，门外站满了焦急等待的人。她来来回回地走着，她的心不能平静，因为里面的那个人是洲，她最亲爱的人。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医生终于出来了，朝所有的人摇了摇头。

    她一下瘫到在地。不会的，不会的，她说着，喊着。

    家人把她搀了起来，她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抱着他的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想他是累了，想睡一会，一会儿他就会醒的。

    她不让别人靠近。

    她发觉他的手好凉，嘴唇也是冰冷的。一定是冷了，她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她再次轻轻地说，你会醒过来的，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你还有话没和我说呢，是吧？

    眼泪流在了他冰冷的面颊上，她哭的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发现她的洲不见了。她猛的坐起，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了。

    1999年4月1日下午  家里

    她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回家了。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为了工作，他的确很忙。

    她问他吃饭了没，他说没有，只是感觉有点累，不想吃，想睡一会儿。

    她告诉他，那你先睡一会儿吧。

    放下电话，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回去。因为他知道他很想见她，她也知道自己更想看到他。

    她请了假，然后到菜市场买了一条他最喜欢吃的鱼回家了。走进家里，她发现他在床上睡着了，她轻轻的亲了亲他，就到厨房去了，做了他喜欢吃的鱼，还煮了饭。

    两个小时后他的手机响了，他醒了过来，电话是公司里打来的，车队的一个队长要辞职，让他过去看看。他说好的，一会过去。

    她说饭做好了，吃了再去吧。他答应了。

    那天他很疲惫，醒了之后也没怎么说话，再加上又有事，默默的吃完饭，就坐到了沙发上。

    她正在看电视，那天电视里演的是马景涛刘嘉玲的侬本多情。她靠到了他的怀里，他拥着她问，想我了吧？

    她点点头。

    陪你看一会电视吧，我抽支烟再走，他说。

    她坐好继续看电视，他在抽烟。

    忽然她听到‘唉呦’一声。她急忙转过头去，只看到他的身子向前倒去，头撞在茶几上。

    她起身忙问怎么了？却没有回答。大声的叫也没有回答，慌乱中她把他拖起躺好，任凭怎么叫就是没有反应，她赶快拨打120 。

    放下电话去看他，他的脸上是冰冷的汗，她又一次大声地叫，还是没有回答，她用尽了她所有知道的急救办法，人工呼吸，掐人中，胸部按压。都没用。

    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不相信自己的这种感觉。

    1999年农历正月十五  户外

    今天她与他一起回他的父母家。

    由于他总是很忙，所以很少回家看父母，经常是一两个月他的父母才能看到他们一面。

    晚上回来后，她与他没有回家。他带着她出去玩了。这样的时候很少，因为他忙，难得有休息时间。

    在以前的几年里，由于平时他没什么时间，所以春节在家时晚上吃过饭后就被他的朋友喊走了，他盛情难却，所以她只能和孩子或者独自一人在家看电视。年年如此。

    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是一想到他也是难得有空玩玩，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到了这年的除夕，她对他说，以前的几年你总是出去玩，今年能不能不出去了？他说，好的，那也不陪你看电视好吧。她高兴极了。急忙在他的脸上亲了无数遍。

    也就是在今天晚上，他陪着她走遍了城里他们恋爱时走过的所有街道，也让她去了城里许多平常不常去的娱乐场所，他想让她玩了个痛快。他们像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兴奋地享受着爱情带给他们的快乐，她也像个初涉爱河的少女一样感受着这份浓浓的甜蜜。

    午夜时分，他们回到家，外面很冷。

    但他还是拉着她又一次来到了户外，他说我们一起去放烟花。他在空地上给她放着一个个的烟花，随着一声声的响声，烟花绽放出美丽与绚烂。她快乐的像个孩子似的又蹦又跳。那一次是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放烟花。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1999年至1993年间  略

    手一牵就是六年。

    六年中，她的眼里只有他。他成了她的最爱，她也成了他的最爱。

    他没有回来，她自己绝不会先吃饭，总是等他回来一起吃。

    他也只喜欢吃她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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